第二百十七章 忍冬(二)

忍冬經了剛才沐浴更衣一事,已對曜靈略生好感,不過她能活到現在,靠得不是輕易信人,因此當曜靈說不是一夥時,她眼神灰了下去。

“幫我?怎麽幫?”她眼裏含著寒意看向曜靈:“既然不是一夥,就說不上個幫字。他們至少還幫我進了小園,幫我見了小姐。。。”

曜靈打斷她的話:“那你到底知不知道,那起人為什麽要這樣做?放小姐出來又為了見誰?”

忍冬眉頭緊皺,突然間恍然大悟:“是你們?那人說得大人物,能撬得動宋全明的大人物,是你們?”

曜靈微笑點頭,目光真誠看著忍冬:“總算你這一番工夫沒有白費,如今若雲在這裏,她的大仇可算得報,你也一樣。”

忍冬頓時遍體放鬆下來,突如其來的喜訊讓她一瞬間竟有些不知所措,手腳不知怎麽放了,是坐還是繼續站著?眼睛也放地方看了,隻在曜靈臉上打轉,不敢直視,又不敢遠離。

“姑娘你說的,是真是假?”半天,她憋出一句話來,事情終於成了,她卻生怕隻是一場空夢,自己有這個福氣,能等到這一天麽?

曜靈走到她身邊,如春花解語,麵帶柔和微笑,輕輕按她坐在凳子上,又順手給她一杯熱茶:“丫頭你隻管放心,我不騙人,尤其是你這樣的,受過苦,經過難的人。”

忍冬呆了半晌,無聲的抽泣起來。

梨白進屋來時,忍冬已跟剛才換了個人似的,正與曜靈有說有笑:“。。。姑娘你可不知道,這城裏的雞毛店可有一套自己的規矩,外人我一般。。。”

曜靈看見梨白進來。眼神詢問,梨白忙上來回道:“姑娘放心,若雲小姐安靜睡著,才世子也打發人來問過了,聽見不好,說叫請大夫去了。才已來看過,方子也開出來了。“

曜靈有些猶豫:“大夫?”

請外人來好麽?若走漏風聲,申家未必不會上門來要人,畢竟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又不知道,世子剛才與蘇州知府談到了什麽地步?這人能靠得住麽?

趙留德的人。按說應該能信得過,他不是太後一路的,欲替對方除掉宋全明的麽?

想到自己無意中竟做了太後的幫手,曜靈心中百味陳雜。

這個女人,果然不簡單!

梨白見曜靈臉色微變。猜中一半心思,這時便湊到她耳邊小聲回道:“姑娘放心,這大夫是進得來,出不去的。世子早吩咐了,好飯好菜請著大夫,待若雲小姐好些了,才叫放人回去呢!”

曜靈不覺一笑,好些了?怎麽樣才叫好些了?若雲是一時半會能好的麽?原來世子糊弄人起來,也是把好手呢!

忍冬悶聲聽她們說了半天,這時突然開口:“姐姐。我肚子餓了,有飯沒有?”

曜靈與梨白皆聽得愣住,曜靈先反應過來,想必是好飯好菜這四個字,刺激這位的肚腸了。

“你叫人送些飯菜上來,” 曜靈笑著吩咐梨白,“盡好的上來,咱們忍冬說得口幹舌肚腸空,可不該是用飯了麽?”

梨白笑著彎了下腰:“是!”

忍冬嘿嘿地笑了,滿意之極。待飯菜上來之後。她不覺眼裏大放光芒:熱騰騰的醬豬蹄尖,紅辣辣的醬燒鴨腿,油旺旺的炸肉丸,最後,則是一大碗黃澄澄,金顫顫的三鮮尹府麵。

曜靈不覺看了梨白一眼,心想這丫頭甚會辦事。

忍冬重重咽了下口水,二話不說,當下就操起筷子,大幹起來。

常如一聽見聲音進來看,先是好笑,過後,眼中便有憐憫之情流露出來,他行過軍打過仗,知道沒飯吃是什麽滋味,見忍冬如此,少不得心中勾起些舊情往事來。

曜靈悄悄叫常如一叫到一邊,低聲問道:“常爺,我心裏有一事相問。”

常如一忙道:“姑娘有事隻管直說。”

曜靈便道:“常爺從濟南來,不知可聽聞宋全明,宋大人。。。”

不待曜靈說完,常如一便冷笑起來:“這位大人可真有本事。按說安家三小姐身上還有家孝呢,安大人過世不過經月有餘,這位大人就將安三小姐接進自己所居下處了。城裏風言風語地就不必說了,可人家是禦史,誰管得著呢!不過睜隻眼閉隻眼罷了。”

曜靈心裏鄙夷,嘴裏便哼了一聲,過後又道:“安三小姐呢?她就這樣進去了?安夫人也沒有話說?”

其實曜靈還有個想法,安家還有二個女兒嫁在外頭呢,難道就這樣不顧臉麵了?這叫安大安二小姐,在婆家怎麽見人?

常如一愈發冷笑:“這有什麽?安義卓一死,安家本就完了,安夫人無依無靠,,安家前麵二位小姐更可謂是失了娘家靠山。如今安三小姐巴上宋大人,隻怕她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抱怨?臉麵有何要緊?姑娘難道不曾聽聞,一床錦繡被,蓋淨齷齪事?這可正是,宋大人之寫照呢!”

曜靈沉默半晌,眼前出現安三小姐深夜上門,試探求情的模樣來,若論外表,確實她是生得一付好模樣,可惜,可惜了。

見再無事,曜靈便對常如一道:“有勞常爺了,若雲這裏不得有失,一切仰仗常爺。”

常如一拍拍胸脯,道:“姑娘放心!比這不易的事我也辦過,若與沙場上比,這樣的還提不上筷子呢!”

聽見筷子二字,正埋頭苦吃的忍冬頭也不抬,甩過兩句話來:“什麽叫提不上筷子?這世上還有什麽事能重要過提筷子?!”

梨白撲哧一聲笑了,曜靈也笑,卻搖搖頭,從屋裏走了出來。

回到自己下處時,正好青桃從屋裏出來,睡了一個下午,她精神明顯比早上好了很多,眼裏也有了神采,看見曜靈回來,忙上來回話。

“姑娘,才世子爺著人來報,說晚上他要宴請知府大人,請姑娘自行用飯。張家大小姐那裏的事,世子也聽說了,爺說勞煩姑娘費心了!爺還說,他隻管將人帶了回來,竟沒能想到那些小事,得虧姑娘細心,將一切料理安定了。”

曜靈笑著擺手:“爺是管大事的,哪裏想到這些?後院的事,本來就該。。。”說到這裏,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妥,隻是前麵話已脫口而出一了半,再也不好收回了。

當下她隻有回身,為掩飾尷尬,反問梨白:“傳晚飯了麽?剛才看見忍冬那丫頭的吃相,我自己都覺得餓了。”

梨白忙應聲道:“奴婢這就去傳。”

青桃攔住她道:“你也忙了一下午,該我去了。”

曜靈卻笑著叫她:“青桃你留下伺候,叫梨白去吧。園子裏她熟,此時天又黑了,你再走迷了,可就難了。”

青桃臉紅起來:“姑娘又來趣人!”

曜靈笑了起來,梨白已經去了,青桃隻得低著頭,不作聲地站在曜靈麵前。

“你怕見我是怎的?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 曜靈一把拉住青桃,將她拽進屋來。

青桃心裏本是難堪,確實如曜靈所說,她有些不敢單獨麵對曜靈,覺得對不住曜靈,在曜靈麵前,隻覺得自己不堪。

曜靈卻不甚在意,拉她進來後,並不問她前事,隻說起忍冬的事來:“。。。那丫頭著實可憐,若不是親耳聽她說出來,我竟不信,她能活到現在。”

青桃先是不敢抬頭,可聽著聽著,不覺也忘記了自己的心事,也能答上話來了:“當真她要飯要到京裏去了?這丫頭竟有這個本事?”

曜靈點頭道:“你隻別小看她!隻看她瘦小並不成個人樣,恒心倒真不小!”

青桃卻有些不信:“從濟南去京裏,這一路得多少裏?她就算要飯,隻怕也難!”

曜靈笑道:“先我也不信,可過後她將一路所見說出來 ,竟與我來時差不離多,且她一個小叫花子,混在花子堆裏,許多見識是我從未想過也從未見過的,說出來,倒頗有些驚心動頗。就比如京裏的花子歇腳處,雞毛店。我自小長於京中,也曾聽聞有這種地方,可畢竟從沒去過。可這小丫頭說起來是頭頭是道,由不得你不信。”

青桃驚道:“我也曾聽過雞毛店這東西,說是最最簡陋的小店,花子們晚上睡覺的地方,因為沒有被褥,墊雞毛取暖。”

曜靈歎道:“忍冬她便在那裏睡了近一年,在京裏時,她隻有那一個地方可去。”

青桃不解:“雖說忍冬心裏氣不忿,可她是怎麽想來?一個小丫頭跑到京裏,又能怎麽樣?誰也不認識,即便認識,也沒人敢替她出這個頭吧?”

“她的心思說大也大,說不大,” 曜靈說到這裏,臉上竟有三分佩服的神情:“倒也幼稚的很。你猜她想如何?她竟想尋個門路,要去皇帝麵前去告禦狀呢!”

青桃張大了口合不攏嘴,半天才崩出四個字來:“癡心妄想!”

曜靈搖頭歎息:“倒也不完全算是。忍冬這丫頭雖說人小,心思卻比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