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情合

事已至此,再說無益,雖說那人是因青桃看守不利而亡,可是岑殷知道,自己也有責任,若不是當時情急,擔心曜靈,他也不會丟下青桃一人,明知這是不妥當的。

“算了,現在夜深,有什麽明日再說。這裏屋子髒了,梨白帶尹姑娘去我外書房湊合一晚,我另尋下處。叮當你帶了青桃,去姑娘外間守夜,給她一服安神藥吃。”

淡淡吩咐幾句,岑殷將各人安排妥當,最後,眼神落在曜靈身上。

曜靈也正看著他,眼中有感激,也有些不可明說的感情。

岑殷猛然低了頭,轉身出了屋子。他不能再停留,隻因心中那團火燒得太盛,再多一刻,他怕自己就控製不住了。

當晚眾人再無多話,各自安歇。

岑殷寬衣洗浴之後,睡在床上卻是輾轉難以成眠,並不為有人行刺,這樣的事於他不再新鮮,沙場上熬過命來人,這點子小事倒不至於讓他失眠。

隻因想起自己與曜靈配合演出的那一場戲,雙方那樣默契,一個眼神便知了對方心意,他笑,她也跟著笑,笑得那樣溫柔嫵媚,有著他從未見過的柔婉,唇似含櫻,齒如編貝,如花解語。

二人亦是相處以來難得的融洽,雖說不過是戲假一場,可現在回想起來,依舊有很多甜蜜。

再想到後來,自己暗中將銀刀送到曜靈手中那一幕,岑殷頓時覺得自己身子也熱了起來。對方玉媚珠溫的臂間,吹彈得破的嬌嫩,其滑膩玉潤的肌膚觸感,猶存指間。

銅錘睡在岑殷外間。突聽得裏間有些響動,以為有事,忙進來看,卻見岑殷正伏地,做著挺身的動作。

“爺,你這是做什麽?剛才一鬧還不乏麽?”銅錘見不過是岑殷在鍛煉,先放下心來,過後卻又覺得奇怪起來。

“才走了睡眠,睡不著,與其在床上睜著眼。不如起來練練!你睡你的。別管我!” 岑殷滿頭大汗。麵紅耳赤地回答。

銅錘撓撓頭,疑惑不解地出去了。

翌日早起,萬縣令聽說晚裏有刺客。一早就趕過來磕頭請罪。岑殷請他外頭坐了,自己洗漱過後出來,又命人將一男一女兩具屍體帶了上來,請其過目。

“可認得出,是誰麽?” 岑殷呷著茶,似風輕雲淡地問。

萬縣令誠惶誠恐,哆嗦著上來看了一眼,忙回說不認識:“不過也是下官失職,世子歇在下官管轄地界,如今竟出了這樣的事。實在令下官惶恐。請世子讓下官帶了這二人出去,下官定命屬下竭力查明了來,給世子一個交待,還請世子放心!”

岑殷慢慢將茶咽了,眯起眼睛來。本來一個不字已湧到他嗓子眼,可思忖再三,他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這樣也好,你就帶了出去,我看這東西也覺得厭氣,隻管留下來做什麽!”

聽了岑殷的話,萬縣令在心裏鬆了口氣,嘴上少不得又說些謙詞,又再次請岑殷放心,說自己一定查了出來,且在這小園周圍安排下不少衙役護衛,一定不讓這樣的事再生了。

“世子隻管安心住下,一切事務交由下官去辦便了!”

萬縣令說得極為誠墾,岑殷自然裝作欣喜地點頭:“有勞縣令,竟不曾想到,萬縣令是如此細心專注之人!本來不過一件小事罷了,既然萬縣令執意要查,那在下就在此地多住上兩天,靜候萬縣令佳音便是!”

萬縣令頭上冒出汗來,本以為岑殷今日就走,方才搪塞幾句,不想對方認真起來,自己想再推脫,也沒了辦法了。

當下無可奈何,萬縣令隻有硬著頭皮接下這活兒來,點頭哈腰地先下去了。

岑殷便命將早飯擺去園裏花圃間,又命人去自己外書房,看看曜靈可起身了:“若姑娘起來了,隻說我有話問她,請她過來共用!”

曜靈早已梳洗完畢,青桃亦恢複了大半的精神,開了箱子取出衣服,伺候曜靈換上:白色粉綠繡竹葉梅花領小襖,繡淡色迎春花梨花白長裙,極素淨的一身,卻襯得曜靈風鬟霧鬢,皓腕纖腰,正加上眼若秋水,麵返紅霞,整個人愈嬌媚了。

“原以為姑娘昨兒晚上翻了一宿,今兒必沒有精神,想不到倒是容光飛舞的!”青桃黑著兩個眼圈,強作笑容道。

曜靈微微紅了臉,反問青桃道:“想必你也一晚上沒睡?不然怎麽聽得見我的聲音?還是我太吵了,因此鬧得你也沒睡好?”

青桃忙擺手:“哪裏是姑娘吵的?是我昨兒經了兩回嚇,才加上自己心裏後悔,怎麽那樣不小心沒看好,一個大活人說沒就在我眼皮子 底下沒了,因此才。。。”

曜靈見其說著說著,眼眶又有些泛紅,忙岔開話題道:“叮當一大早去哪兒了?才在外頭怎麽不見她人?”

梨白從外頭送水進來,聽見這話便道:“叮當姐姐一早就出門去了,我聽守夜的婆子說,她們還沒換白日的班呢,叮當就要了後門的鑰匙,出去了。”

曜靈疑惑地看著青桃:“你跟她一處歇下的,她沒跟你說出去麽?”

青桃搖搖頭:“我吃了藥頭昏昏地,她倒一點動靜沒有,我以為她睡沉了呢!誰知道早上起來就沒看見她人。”

曜靈想了想,也許是岑殷派出去有事,也難說一定,因此便罷了不提。

很快外頭有人來傳岑殷的話, 曜靈正好也要問他昨晚的事,便應了一聲說即刻就到,隨後起身,伸手欲扶青桃,不想卻落了個空。

青桃眼神猶豫著,腿腳如定在地上,口中遲疑道:“我還是不去的好,爺若見了怪我,可怎麽好?”

曜靈眉頭不易察覺地微蹙起來,不過很快就挑鬆,並微笑著向青桃伸出手去:“世子不是那樣不通情達理之人!昨晚的事不能怪你,你本自打不過那個大漢,他又有心尋死,一條絲腰條哪裏捆得住他?姐姐不必虛擔心。”

青桃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口中咀嚅著,最終拗不過曜靈,還是被她半拖半拉地跩了出來。

走在小園內,曜靈唯覺丹桂芬芳,香盈庭院,腳下無不堆滿疏林黃葉,放眼看去,更有滿目蕭條之意。

“今年秋天來得真快!”青桃喃喃道,“我覺得昨兒仿佛還看見荷花盛放呢,今兒就隻見滿眼的黃花了!”

曜靈點頭,心中不無蕭瑟之感,雖說陽光很好,可照在身上,再不是暖洋洋的,不過隻得薄薄一層暖意,才及衣服表麵,就已經消融大半了。

來到小園花圃內,原來裏頭種滿了不少菊花,且正如青桃所說,已經開出一半了,曜靈先停下腳來欣賞了半天,鼻息下全是其清馨中帶些苦澀的香氣。

颯颯西風滿院栽, 蕊寒香冷蝶難來。

花香也是清苦的,如何還能將蜂蝶招來?

岑殷早看見曜靈到了,一身素淡淨衣,站在花間賞景。他沒出聲,也不許下人們去叫,怕打擾了她看花,也怕攪了自己看人。

好容易曜靈看夠之後,才終於覺,花叢間已然安放下一張花梨卷草紋小方桌,並兩隻相配的黃花梨嵌癭木心坐墩,上頭細心鋪就藍底白牡丹宮錦,玫瑰花內芯的墩墊。

桌上放著八隻青花細碟,一半是精細上用小點,新下來的栗子粉糕配上好的玫瑰鹵子,杏仁豆腐配木樨蜜汁,一籠熱氣騰騰的翡翠蒸餃,並一籠的黃澄澄冒出油兒來的螃蟹小餃兒。

另一半則全是熱菜,筍幹燴糟鴨條,胭脂鵝脯,蜜蒸金華火腿,糟銀魚。

四隻白瓷小碟裏全是泡菜涼拌之類,不放油,預備吃油膩了過嘴用的。

中間一大碗卻不是粥,待曜靈走近了方才看出來,原來是火腿鮮筍湯內,下了不少隻小巧玲瓏的餛飩,隻看不出來,是什麽餡料。

“怎麽一大早爺這樣的好興致?” 曜靈啞然失笑,抬起頭來正撞上岑殷如晨星般亮起的雙眸。

昨晚自己被對方抱於懷中那一幕,突然出現在曜靈腦海中,她本以為花了一夜工夫,強令自己忘記的,不曾想,再見對方時,死灰複燃了起來。

溫暖又激動的感覺,洋溢了曜靈周身,她強作鎮定,微笑著坐了下來,似乎並無異樣,可身體語言出賣了她,她的手在抖,沒地方放似的緊張握著,一會兒放在桌上,片刻之後,覺抖得厲害,又悄悄溜去了桌子下頭。

胸腔裏咚咚的心跳更是提醒著她自己,別再自欺欺人了。

好在岑殷是極善解人意的,其實也因為他自己也緊張得厲害,這時候又不能當了人麵再作伏地挺身,隻好趕緊開口:“不是好興致,隻是昨兒晚上又忙又亂,隻怕姑娘也沒睡實,早上再不用點好的,怕姑娘的身子頂不住呢!”

曜靈又豈不知道對方也在慌張?看他說出這樣沒頭沒腦的話來,實在不像世子一般所為,丫鬟們都在偷笑,連青桃本來死緊張到板著的臉上,也微微露出了些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