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荷香

“好端端你叫那麽大聲作什麽?爺差點就聾了!”洪冉撓撓耳朵,裝作動怒的樣兒來。.

青桃卻半點不杵,振振有詞地回道:“奴婢知道,爺絕不會這樣膽小。爺是洪家的人,常年在外行走的,怎麽會被奴婢這一聲嚇破了膽兒?傳出去不叫人笑掉了大 牙?”

好張厲害的小嘴!洪冉張了張口,終於沒想出應對的話來,隻得笑著搖了搖頭,甘拜下風。

青桃心裏盡管樂了個夠,然後方才開口道:“尹姑娘說我帶句話兒出來,說她沒事,差不多好了,請,”說到這裏她猶豫了,可隨即撞上洪冉急切的眼神,就忍不住又說了出來:“請三爺不必擔心。”

洪冉大喜,臉上便有些藏不住的笑意堆了出來:“當真尹姑娘是這樣說的?”

青桃心想才怪,那姑娘清冷得多一個字也不說,連我們爺救了她也沒聽見句熱乎話,能特意對你示好?

人家不過是怕你們擔心罷了!

可話在心裏,麵對洪冉燦爛如陽光一樣的笑臉,青桃竟有些不忍心打擊對方。

“反正是這麽個意思。”

聽了青桃的話,洪冉心頭一塊大石落地,頓時神清氣爽起來,這才想起來,哦,自己原來也餓了許久了。

“你們世子爺呢!我見他一見。”心裏一鬆快,嘴上便有些把不牢,洪冉竟對青桃開起玩笑來:“求他賞我碗飯吃。”

青桃臉一偏,正色道:“世子爺可不是外人想見就見的,爺正忙呢,沒空!”

洪冉無可奈何地點頭:“那算了,我隻有告辭了。煩請轉告尹姑娘,我派了夥計,預備下軟轎在這裏門口守著,她若好了,就請回船上去吧。”

青桃心想這人臉皮倒真夠厚的,人是我家爺救出來的,能給你傳個話讓你安心就很不錯了,你倒好,還想著將人帶走不成?

“這事我可做不得主,還從來沒聽說過,有別人能在我們爺的宅院門口守著等人呢!”青桃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地,潛台詞是一目了然的,咱家的護院可不是吃素的!

洪冉愣住,這算什麽,有意刁難麽?曜靈不回他的船上,難不成就要留在這裏麽?!

喝過湯藥,又沉沉地睡上一覺,曜靈再醒來時,果然覺得比早上好多了,精神飽滿,身體狀態亦已恢複了**成。

她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偷眼看了下四周,好在無人,她不覺悄悄地笑了出來。

床邊,一套早已預備下的衣服,在午後的陽光下 ,微微閃出華麗的光澤來。

曜靈慢慢坐了起來,這才看出來,是個知道自己心意的人,替自己準備了這套衣服。

清淡的月白杭綢做底,梅竹菊紋樣印花緞長衫,對襟的裝花楣子上還繡著小朵的白梅,不過疏疏漏漏幾枝,卻也顯出風雅與不俗來。

一條同色繡小朵金絲木香菊柔紗長裙,曜靈觸手繡工,隻覺得滑膩潤澤,毫無突兀之感,心知這必是上品了。

曜靈這才想起,自己來時的外衣,早在挾那長老過暗道時,被泥汗所汙,想必被人換下來,也許丟棄了也說不一定。

曜靈臉色驟然間一紅,因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是誰替她換下舊衣的?

她甩了甩頭,竭力讓自己往好的一麵去想,岑殷幾回行事,有分寸有規矩,不是個唐突的登徒子,且信他一回,當他是個君子吧!

換上新衣服後,曜靈這才驚異地發現,這衣服竟然與自己身板十分合襯,隻是說是新衣未免有些勉強,這衣服雖是華貴,卻也隻得八成新了,且看上去,是有些年份的東西了。

綢緞這東西,最經不得年月,娘在幼時曾對自己說過,最好的杭綢,過一年來看,顏色竟也比不上新鮮的次貨了。

女人的容貌也是一樣。

這回為什麽要拚出命來去救那些,自己連麵也不曾過上一麵的女子?其中原因,曜靈若不實說,隻怕無一人能猜得出來。

娘曾對爹說過,自己養得這丫頭長得太好了,將來,隻怕惹事生禍。

怎麽會?爹微笑摟過娘來,又捏了下自己的小臉蛋:娘長得好,丫頭自然也長得好,你沒有生事惹禍,何見得咱們的丫頭就會?

我還沒生事惹禍?娘說這句話時,眼裏的淚光到今天曜靈也不能忘記,更不能釋懷。

為什麽我長得好看還不好?曜靈不解。

為什麽娘會生事惹禍?曜靈更不解。

因此聽到那些個鄉人說,月兒長得太好,隻怕不是安份守已之人,曜靈才動了氣,非要尋個明白出來。

她其實是為自己,也為娘,在這麽多年之後,無意義地爭一口氣。

知道是無意義,卻還是任性地去做了。好在最後結局不壞,總算救出了月兒,也救出了幾十個同樣遇劫的姐妹。

既然自己好了,也就沒必要再在這裏呆下去。說好到了杭州再算後事,曜靈覺得,還是依此行事為好。

不過走之前,自然先要跟主人家說一聲,無論如何,岑殷救了自己,自己也不能顯得太過失理,倒像是理所當然了。

走出外間來,曜靈先四下裏張望了一眼,沒見著人,屋裏靜悄悄的。

揭開門簾出來,院子裏沒見著青桃,倒有幾個小丫頭湊上前來,陪笑道:“姑娘醒了?要不要什麽東西?”

曜靈微笑擺了擺手,隻說自己屋裏悶著難受,要去園子裏走走。

“那我陪 姑娘去吧!”一小小丫頭倒是機靈 ,殷勤地湊上前來,扶住曜靈。

曜靈淺淺一笑,輕輕讓開對方的手道:“我哪裏就病得如此了?若叫人陪我,一來於心不忍,你們也各自有事,二來我是個喜靜不喜鬧的,多個人我反而不慣。你隻管留下,若青桃姑娘回來,隻說我外頭散散就行了。”

小丫頭隻得算了,並她送到院口,看著她去了方回。

曜靈沿石子甬道走了出來,隻是不知東南西北,更不知岑殷將在何處。不過沒關係,她想,隻要在這園子裏,還怕自己找不出來麽?左不過是在外書房或花廳罷了。

隻是暑天陽光甚大,曜靈走了不過片刻,額頭上便微微有些沁出細微的汗珠兒來。正覺得有些熱了,突見前頭有一帶梧桐樹,遮列如屏,午後的烈日下,倒覺得那陰涼地方甚是誘人,曜靈便緩緩走了進去。

咦?這裏怎麽會有一股清香?明明是梧桐林,怎麽會有荷花的芬芳?曜靈鼻子微微聳動一下,心裏不覺有些疑惑。

穿過梧桐林,哦!曜靈這才看見,原來再前又是重樓疊閣。東邊這一帶垂楊外,就是池水,連著那吟秋水榭。此時開滿了無數荷花,白白紅紅,翠幃羽葆,微風略吹,即香滿庭院。

曜靈慢慢走到水邊,荷花的香氣濃烈而直接地撲上麵來,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

往常在家裏,這時候該為師傅吊些荷花白了吧?自己也會取些荷花露來用了吧?

曜靈有些惋惜地想,不知這裏的荷花,做不做這樣用處?不會白白開出來,就浪費了吧?

她情不自禁搖了搖頭,這麽好的花兒,若真什麽也不做就任由著枯了去,那才真是暴殮天物呢!

想到這裏,曜靈不覺睜開眼睛,有些惋惜地歎了口氣。

咦?眼前左邊,那座伸出水去的小亭裏,正背對自己坐著的人,不正是岑殷?

曜靈青金色的眸子驟然一凜,秀美的眉峰慢慢鎖緊,若有所思地繃緊了雙唇。

岑殷與常如一酒到酣處,回憶起沙場往事,不由得都有些控製不住情緒,臉赤聲洪,激昂慷慨之餘,又都有些悵然。

“世子爺,前事也不必再說了,如今也不必太過憂煩,現有咱們幾位老人守著,各人握著萬把的兵力,皇上那裏到底還是有所忌諱,不敢對王爺怎麽樣的。”常如一耳朵都喝紅了,一雙酒眼眯縫起來,口中喃喃道。

“不敢?”岑殷身上猛地閃過一絲寒意,才叫好酒催熱了的身體血液,這會子又全變得冬雪一般的冷漠酷洌。

“寧王手裏空屯有幾十萬的兵力,太後一句話,無事不許進京,他不也隻得依旨謹行麽?!”

常如一嘿嘿地笑了起來,端起酒杯來,湊近了就是一仰脖:“世子爺你哄我呢!外人不知道罷了,我可是心裏一本明帳的。寧王這幾年可沒閑著,那可不是個得了空便可修身養性的主兒!要我說,太後也是太過謹慎,不敢用他。空放著,倒給那位養出些不好的苗頭來。”

岑殷不接話了,卻與常如一對視一眼,二人皆有心照不宣之態。

“其實也難說好壞,” 岑殷自飲一杯做陪,然後淡淡道:“寧王若做了龍椅,也難說就一定強過現在。”

常如一對這種看法卻不是那麽讚同了:“話雖如此,隻是當初到底明不正言不順,若那個人還在宮裏。。。”

岑殷心裏一緊,被揪住一樣的疼,由不得便驟然喝斷對方:“常叔!這種話以後快不要再提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