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門路

“三爺,你沒事吧?”有安被推開後,又見箭支落地,趕緊翻滾著上前來,隻怕洪冉著了道,受了傷。

“沒事!”洪冉慢慢起身,看著地上離自己近在咫尺的冷箭,心有餘悸。

有安皺了皺眉頭,向前一步攔在洪冉麵前,求道:“三爺!這事非同小可,咱們幾個隻怕不早那頭的對手!既然知道了這裏,不如咱們先回去,左右還有福來社的兄弟,不如。。”

洪冉咬著牙,搖頭道:“不行!一來那丫頭走得時間太久,遲了隻恐生事!二來福來社的事還得飛鴿請示大頭領,向來他老人家不願意屬下私自見麵,除了特別要緊的事,不許多聯絡,這是社裏的規矩,你也是老人了,怎會不知?”

有安強掙著又辯一句:“可這算是急事,大頭領隻怕不會不應吧?”

洪冉還是搖頭:“不行!就算他應了,時間也來不及了!別再多說了,我看對方隻是緩兵之計, 放冷箭拖延我們。依我的想法,隻怕咱們找對了方向,惹得對方急眼了,才會如此行事!”

有安知道勸是不中用了,隻得沉默下來,洪冉將手暗自捏緊, 急匆匆再向前趕去。

尹丫頭!你到底在哪裏!

洪家船隊上,雖是夜裏,卻是燈光通明。香玉在自己船上的前艙裏,焦急地來回鍍步。她自己的兒子,自己心裏最了解。

洪冉平日輕易不會動氣,可若他真動起氣來,幾十頭牛也拉不回來。跟曜靈出來不過近半個月,這小子心思就全在人家身上了,今兒曜靈若不肯輕輕放手此事,隻怕這小子隻能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做人家忠實的跟班了!

“怎麽到現在還不回來?”香玉等得心急起來,看看外頭,月華已至中天,已是半夜了。

想起自己在有安走時,特意囑咐叫他有信就回來通報一聲,香玉不覺走窗下,推開格扇,抬頭望天。

此時月光很亮,周圍水麵上粼粼泛起波光,船上的光,天上的光 ,通通倒映在河麵上,看似一切平靜安寧,可香玉心裏清楚,隻怕河麵下,正怕正有看不見的激流暗湧。船身被撞得跌宕起伏,香玉也有些站不穩當,前後搖擺起來。

“要死了!這大半夜的,誰趕路趕得這樣急?!”香玉看得身上發起冷來,忙就將窗戶關好,又去前頭甲板上,叫來幾個打頭的夥計,吩咐將船上看好了,以防有失。

回到艙裏,香玉看著燈下自己孤零零的身影,想起以往跟曜靈洪冉有說有笑的,心裏猛地被揪了一把似的發疼,嘴上便發狠道:“一個個出去就當我的話耳旁風一樣!一隻鴿子也不放回來!是要叫人這裏幹等著急死嗎?”

似乎聽見了她的罵聲,外頭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一個夥計,手裏捏著張小紙片,口中喘著粗氣道:“姨娘,姨娘!”

香玉心下一喜,嘴上對那人嗔道:“叫什麽叫!叫你母親的魂咧!”手裏便加緊將那紙條奪了過來。

自她幫洪冉管帳之後,一般的字她也認識了許多,這時便看出紙條上寫著:尹家掌櫃人亦不見,三爺正在找尋之中,一時半會不得回來。

那小夥計本來以為自己報得了喜信,不想見香玉看過之全,臉色大變,右手重重拍在麵前的八仙桌上,隻聽得清脆的一聲輕響過後,香玉手腕上一隻翡翠玉鐲,碎成了三截,落在了桌麵上。

小夥計嚇傻了眼。

香玉看也不看那碎了的鐲子,瞪起星眼來,怒斥道:“看什麽看!沒見過老娘發火?還不快滾!”

待小夥計走後,香玉立即從內艙櫃裏取出本青布麵子的帳本來。原來這是洪冉出路時, 與她商量後記下的,沿途所經縣市,所有官員名稱。

若有相識但關係尚淺的,便上頭輕輕點上星點,若關係相厚的,則重重畫上紅勾。

很快,香玉翻到濟南府這一頁,蔥白一樣的手指慢慢點到巡撫一欄,上頭赫然寫著三個大字:安義卓。緊跟在名字後頭的,則是個大大的紅勾。

安義卓?香玉眉頭輕挑,在記憶中竭力搜尋。

原來是他!想了片刻,香玉眼睛一亮。

安義卓。京裏做了快近十年的戶總司務廳,從九品司務,想破了腦袋就是鑽不上去。不知怎的走了時運,家中大女兒嫁進湖廣監察禦史,茅降言,茅家,為庶出的二子作妻。

自此時來運轉,先從司務轉為司務長,後嫡出的二女兒愈發福大運大,嫁給當時詹事府正三品詹士胡品為正妻子。

新帝即位之後,詹事府輔助太子有功,胡品即刻升為工部尚書,安義卓竭力鑽營,胡品亦在背後對這位嶽丈相助不少,便從司務長一路做到工部員外郎,前幾年外放出京,任職山東巡撫。

當年在京裏時,洪家與安家的交情可謂深厚。洪太太在這種事上總是眼光犀利,一眼看出當時可算落魄的安義卓將走大運。

“安老爺為人通達又善機變,家裏三個女兒又出落得如花似玉,正所謂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他將來若能攀上幾門好親事,隻怕就要大出息了。”

因此洪家倒挺看顧安家,當年從九品的小官,一般是光顧不了洪家綢緞莊這樣的禦用大商莊的。可洪太太明裏暗裏,倒給安家,尤其是三位小姐貼出去不少緞品。

大小姐提親,還是洪太太給保的媒,出門時不必說,洪太太重重給了一筆壓箱底的嫁妝錢。

二小姐則更耗費得多了,洪太太攜多年好友之名,親自上門替她打點嫁妝, 嫁衣更是洪家特意從江南運來的,二小姐穿上之後出門,也算在京裏好好出了次風頭。

自此安家飛黃騰達,安老爺倒也沒忘了洪家,前頭說了,他是行事通達之人,過河拆橋的事,一般他不會去做。

尤其洪家在京裏根基頗深,他自知得罪不起,隻有更加巴結的份。

洪家更不拿大,能在京裏做皇商做上幾代,靠得就是這份不卑不亢,因此兩家交情愈發濃厚,過年過節,堂客往來不斷。

洪冉就是當年,替安二小姐從江南運嫁衣到京之人,如今自己若為了他去求安老爺,無論如何,對方也該給些薄麵吧?

當下香玉就行動起來,先從櫃子最下取出銀票,先是一張二百兩,捏在手裏想了想,香玉咬牙換了張五百兩的,又順手將二兩百的也揣進懷裏。

這一路去隻怕打點的地方不少,大佛難見,小鬼也一樣難纏,香玉對此類事情可謂見多識廣,該怎麽做亦是熟爛於心了。

香玉這裏正忙著收拾,外頭卻有個夥計的聲音響了起來:“姨娘!我是有華!姨娘得空不?我有話要稟!”

香玉正忙著取出塊白地染彩金魚蓮花紋包袱皮,急著向裏頭塞些東西,聽見外頭聲音,不覺手下一頓。

有華是這裏夥計中,除了跟洪冉去了的有安之外,資格最老的一位了。他為人謹慎,行事前必三思,極少鬥氣逞強生事的,因看中這一點,洪冉方放他在自己身邊。

“在外頭等我!”香玉將包裹塞到身後的坑褥下,攏了攏忙得有些散亂的頭發,又定了定神 ,方才出來了。

有華垂手側立,看見香玉出來,忙上前行禮,香玉不耐煩地揮手:“現在什麽時候了?還來這一套?有事快說,我正忙呢!”

有華滿麵愁容,向前一步,扭著手道:“姨娘!小的有句話,如今不說不行了!看姨娘剛才舉動,怕不連夜要趕去濟南府?姨娘,這可行不得!”

香玉惱怒起來,洪冉那邊不知怎麽樣了,自己想個法兒救他一救,怎麽就行不得了?

兒子是當娘的心頭肉,這點道理你有華不懂?

看見香玉粉頰飛紅,柳眉倒豎,有華知道這必是惱了,忙解釋道:“姨娘莫動氣,聽小的細說理兒來!現在且是半夜時分,濟南府離這裏十幾裏路,沒有轎子姨娘怎麽去?再者,城門也得天明才開,巡撫大人也不得見客呀!”

香玉心裏咯噔一聲,頓時涼了半截。剛才急起來 ,她也沒想那麽多,現在經有華提醒,她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話很有道理。

有華看看香玉,見其臉色正常下來, 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了,當下便再安慰她道:“姨娘且寬寬心,三爺是個有本事的,又有有安他們那許多人跟著,料想出不了什麽事。姨娘且等到天明,我替姨娘雇了軟轎來,城門也好開了,巡撫大人那裏也好見客了,也就三下裏都便宜了。”

香玉緩緩點頭,燈光下看了有華一眼,見其眼窩深陷,知道也是熬到這會子不得睡的。

“你的話有些道理,”香玉無奈道:“既然如此,就依你去辦吧。”

有華心裏鬆了口氣,道聲請姨娘歇息,便徑自退了出來。

香玉重重跌坐在身後的繡墩上,半日出不得聲。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