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同道
回到船上後,香玉倒是再沒說話,她一心一意坐在前艙裏,隻管專心致誌地做她的針線活兒,口中哼著采蓮小調,悠然自得的很。 .
曜靈悶悶地坐下,心想自己做些什麽好呢?一向是忙慣了的人,這會子突然清靜下來,倒真是無聊得很。
香玉看看她,笑眯眯地問:“我還有一雙鞋麵子呢!妹妹要是有空,幫我納幾針可好?”
曜靈無可無不可,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過她拿定主意,若是香玉拿男人的鞋子出來,她是絕對不會做的。
香玉想是看出她的心思,拿出來一雙纏枝香蓮,嵌八寶緞子白綾平底繡花鞋,綠提根兒,藍口全兒,上頭的蓮花隻得了一半,白線鎖的雲頭也沒做出來。
香玉將鞋塞到曜靈手裏,說句勞駕,又將桌上的針線籃推了過來。
曜靈穿針引線,果然嫻靜優雅地,端坐著繡了起來。香玉暗中細看,見其針線活計做得很有幾分模樣,不覺低頭抿嘴一笑,心中愈發覺得,自己要定曜靈這個媳婦兒了。
不想才做了一半,前船上一個夥計叫了起來:“香姨娘!尹掌櫃的!”
香玉忙著出來問:“小鬼頭!有什麽事這樣叫喚?沒看見我們正忙!有屁快放!”
夥計笑道:“我們三爺說,請姨娘陪著掌櫃的,到前頭來說個話兒!”
香玉哼一聲,說知道了,回身就要來拉曜靈。
“我就不去了,”
曜靈推脫不已,“左右不過是你們洪家的事,姨娘請去,還請姨娘再問聲,什麽時候開船?”
香玉死活拉她起來,又將她手裏鞋麵子奪下來向桌上一扔:“你忙什麽?一會船開出來,有你做活的時候!你沒聽見剛才那夥計的話?要我陪你!”她在你字上加重聲音,示意曜靈:“你是重頭戲,我不過敲敲邊鼓罷了!你不去,整台戲就唱不了了!”
曜靈一聽更不肯去:“有我什麽事?我不過你們順手帶的一個船客!有什麽了不得的事要跟我商量?我不去,姨娘就拉也是不中的!”
香玉見果然拉她不動,曜靈身子如定在凳子上一樣,紋絲不動,不覺有些急起來,眼珠子一轉,想出句話來:“你這丫頭!昨兒晚上倒看你大膽的很!那許多強人你竟不怕!怎麽?如今大天光日下,你竟怯了不成?怕去前頭,我家三兒要吃了你?!”
曜靈被激得臉紅起來,知道對方是激將法,可若自己真不去,倒顯得是害怕洪冉,覺得自己心裏有鬼似的。
“去隻管去,不過姨娘別再說那些個笑話!不然我立刻就回來!”
曜靈嗔了香玉一句,香玉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不會不會!你大侄子不吃人,我更不吃人!”
曜靈哭笑不得,不讓她說,她還愈發說得起勁了!
當下二人走出船頭,夥計們早在兩船之間架起跳板來,曜靈小心扶著香玉,來到大船上。青天白日下,大船上一切都與晚不同了,正看著,那夥計請二人進艙裏去坐。
香玉挽起曜靈的手,笑道:“這是托了你的福,一般三兒不請人過來他船上的,如今我也開開眼,看他艙裏是怎麽個好法!”
那夥計聽見點頭:“可不是?我們三爺的地方,等閑不讓人進!本來他總在頭船上歇息,如今為了二位,將船調在這尾處,就為了照應後頭的小船呢!”
香玉聽說,笑成一朵花樣,隻看曜靈,曜靈卻是渾然不覺的樣子,隻問夥計:“請我們來有什麽事?咱們還走不走?”
香玉拉她一把道:“你急什麽?趕著進貨的是三兒不是你!他且氣定神閑,你倒急得熱鍋上螞蟻一般兒的!”
曜靈低頭,不覺也笑了。
走下艙來,尚未進門曜靈就聽見有人說笑的聲音,細辨之下,有洪冉的,也有剛才岸上所見那二人的。
曜靈不覺蹙眉,她不是大家小姐,不是說不能見人,往常在自家店裏,她也曾於街市上的潑皮打過交道,交過手。
不過那是跟自己生意有關的,不辦不行。如今這算什麽?自己跟這些人有什麽關係?平白無故的,自己到這裏來做什麽?
香玉覺出曜靈腳下有些猶豫,便又拉她一把,又低低道:“三兒不會坑你,進去看看再說!”
曜靈無法,到此時也不能後退了,隻得跟在那夥計後頭,進了前艙。
但入之後,曜靈才發覺,此中點綴得甚佳,琴床畫桌,金鼎銅壺,斑然可愛,右手處一盞仿古雞足銀燈,有四尺高,上麵托著個九瓣蓮花燈盞,共有九穗,此時天明,若在晚間都點出來,想必一定十分亮眼。
地上鋪著紅毯,中間則是一個諾大的雕紅冰桶,正冉冉冒出寒氣來,於是外頭雖則暑熱,這艙裏卻是十分的涼快。
幾案桌椅,盡用湘竹湊成,退光漆麵,愈發覺得清爽,其中坐著三個人,除了洪冉,果然就是曜靈剛才看過的那二個潑皮。
手裏拿扇子的,看見香玉和曜靈過來,先大笑起來,以手中扇子指住曜靈道:“就是她?”
曜靈不知這話什麽意思,隻是心裏有些厭惡這人,便不走到桌邊,隻在門口站住了。
洪冉忙起身走過來,曜靈見他過來,索性將頭偏低了,身子淺淺一讓,口中慢道:“三爺有什麽話說?”
洪冉愣了一下,忙停下腳來,卻對那拿扇子的說道:“你看你看,錢小六,我說你最魯莽你還不信!人才來你就惹得惱了,如今叫我怎麽說話?”
原來拿扇子這人叫錢小六,這時便怪聲大氣地笑了起來,又對曜靈道:“原是我錯了,不知道小姐白天是這樣端莊嫻雅的。其實若不是三爺說給我們,我們還真不信,昨兒晚上那個好身手的,真的就是你這小丫頭?!”
昨兒晚上?!聽到這四個字,曜靈立刻將頭抬了起來,眼裏如有光電閃過,頃刻間就錢小六,並另一個隻坐著衝自己笑,卻不開口的人上下打量了個遍。
“昨晚,是你們?!”
曜靈的話,叫穿背心的那人也笑了起來。
這人長得雪白淨光麵皮看上去一團和氣,笑起來更是如此,說出話來也比錢小六順耳得多:“跟姑娘交手的,正是區區在下。叫姑娘受驚了,倒是在下的不是。”
曜靈好笑起來:“誰受驚了?倒是你,掉下的包裹,後來可曾叫人拾回去?”
洪冉並另二人,聽見這話都齊齊笑了出來,錢小六便衝洪冉暗中豎起大拇指,香玉眼尖看見了,不覺一樂,心想這定是在誇,自己三兒有眼光呢!
和氣那人便笑對曜靈道:“原是我說錯了話,姑娘別計較,我叫周道,那個你已經知道了,錢小六,皆是姑娘手下敗將也!”
曜靈心想你倒會賣乖,忙稱不敢,又看了洪冉一眼,心想你拉我過來跟這二人見麵,到底什麽意思?
洪冉忙解釋:“昨晚的事我並不曾瞞姑娘,這兩位便是我道上好友,他們昨兒被姑娘嚇了一驚,今兒特意來個大早,要看看姑娘是何方神聖呢!”
曜靈忙道不敢,看看錢小六,又看看周道,心裏明白,小六是跟班,隻怕周道才是正經打頭的吧。
洪冉請曜靈坐下,曜靈先隻不肯,周道便道:“我們看姑娘是那種豁朗爽利的,這才敢過來求見,若姑娘竟是扭捏作態的,竟不是與我們同伍之人。若是大家的閨秀,我們這起人,也不敢接近了。”
曜靈將一雙水汪汪的貓眼,直射向周道,口中便道:“果然周大哥說得有理。行大事者,原不拘於小節,若有事坐下來說也無妨,不過若要無事閑聊,那就恕我不能奉陪了!”
周道先是被她說得呆住,待回過神手,不覺拍手讚道:“果然爽利!實在有趣得很!”
錢小六更是笑得渾打戰,對洪冉道:“你說得沒錯,這是塊辣薑!”
洪冉見他竟將自己私下說的話也供了出來,心是恨不能將他的嘴掩實了,隻是來不及,隻得臉紅紅看著曜靈,可憐兮兮的樣子。
周道心知肚明,忙岔開話題道:“我們其實並不是閑聊,因聽洪三爺說,姑娘與宮中有些淵源,因此請姑娘過來說話,實是有事求教。”
要靠我走宮裏的關係?宮裏現在哪兒還有我的關係?放著洪家不用,倒要用我?
曜靈心下大惑不解,便道:“我已經出了京城了,宮裏的事,隻怕我幫不上忙!”
洪冉忙道:“不為這個,請姑娘坐下,咱們慢謀!”
香玉暗中對曜靈道:“隻管坐下,看他們能吃了你不?”
曜靈隻好依言,坐在周道對麵,洪冉便坐去她右手邊,接著道:“其實這兩位便是我昨晚所說,道上的朋友。通洲這裏,有他們許多兄弟,人稱福來社,你可曾聽過?”
曜靈細想片刻,微微點了點頭。原來是福來社!
此二人乃福來社中人?!若是,又為什麽叫自己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