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夜賊
不料他的笑隻持續到魚來,隨即就被燙得跳了起來:“好熱好熱!媽耶!手臂也糊了!”邊跳邊叫,人一下就從船舷邊消失了。.
曜靈本意隻想跟對方玩笑一下,沒想到洪冉是個呆子,竟一下將魚收入袖子裏,燙得直叫。
見人不見,曜靈心下有些不安,忙從火堆旁站了起來,香玉卻不慌不忙,又叫她:“看火!別叫魚焦了!”
鬼小子!騙騙那丫頭還行,要騙倒你老娘?哼!想也別想!
“喂喂!吃完了沒有?吃完了吱會一聲,是鹹是淡哪?!”香玉哼了一聲,冷冷丟過去一句話。
果然,吃了香玉這句話,洪冉的頭慢慢又出現在前船舷邊,腮幫子邊嚼邊回話道:“嗯,空著口吃很好,若要下酒,隻怕還淡了些!”
香玉立刻抓起一把豌豆,作勢要扔過去,洪冉頃刻間就將頭又縮了回去,卻還不忘再說:“你要我回話,說了又嫌不好!”
曜靈哭笑不得,這母子倆哪像大家出來的?卻是比她見過的所有人都有趣。一時間她甚至有些羨慕起洪冉來。果然身為男子是有許多好處的!到處行走,見多識廣,又可恣意玩笑,不用理會許多無謂地禮法規矩。
香玉看見曜靈愣愣的,隻當她被戲弄得生氣了,心想不好,嘴裏越發罵得狠了:“人家掌櫃的頭回出門,你這樣調笑人家!現在好了,丫頭生氣了!你怎麽辦吧!看我回去告訴你爹,叫他罰你一月不許出門,在書房裏臨字一萬方罷!”
洪冉一聽有些慌了,臨字他是不怕的,怕隻怕,曜靈是真的生了氣,那可就與他本意相背了。
這丫頭這樣不經戲?洪冉突然心不跳了,對呀!她是正經人家的好女兒,可不是青樓女子呀!又不是外頭農家小戶的女孩子,說句實話,曜靈這樣的女子,他是實在不知怎樣對待的。
難道自己真的過了頭?洪冉頓時覺得魚肉不香了,渾身都不好了。
他此刻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縱身過去岸邊看看,麵對麵看那丫頭,是不是真的生氣了?
可他不敢。若真生氣怎麽辦?自己怎麽哄她回轉呢?更是沒有辦法。
不料,正當他急得撓頭之際,曜靈銀玲似的笑聲,隨著夏日清爽宜人的夜風,傳進他耳裏。
“姐姐,你別打趣三爺,我沒當真,可三爺若當了真,豈不壞了?”
此時夜色將濃,洪冉看不清曜靈臉上的表情,可隻聽如夏日的蓮花那樣清爽迷人的笑聲,他的心就已經醉了。
香玉鬆了口氣,果然丫頭是好丫頭!行事堪比大家閨秀,可脾氣卻和順得多。說起來香玉這一輩子沒見過太多大家閨秀,洪太太算是最接近的一位了。
可偏偏洪太太卻給她留下太壞的印象,扭腔扭調,裝腔作勢,無事就是個十三太保的樣兒,冷氣逼人的。凡行事就用大規矩壓人,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出身好似的!呸!
還是這丫頭好!香玉心裏又生出些對曜靈的好感來。
玩笑歸玩笑,曜靈還是專心將魚都烤了出來,一條條焦香撲鼻,黃墩墩油汪汪,皮薄而脆,肉嫩而細。
“好東西哪!”待曜靈回到船上,香玉趕緊遞上個十二寸的青花瑞獸紋盤,七八條大魚入進去,滿得就快掉下來了。
“咱們哪裏吃得完?不如再送幾條去前頭好了。” 曜靈看著魚多,便無意間多了句嘴。
她是無意,香玉卻心裏暗喜,莫不這丫頭對洪冉有意?不然為何事事都想到他?
“我是沒本事的,妹妹你跟三兒一樣,行動就用飛的,你去吧!”香玉趁機向外推曜靈。
曜靈可不上她的當:“我也累了半日了,不如姐姐叫個夥計來自取吧。反正我看姐姐一聲吆喝,前頭人無有不聽的。”
香玉悻悻然,心想這丫頭倒是有時聰明有些糊塗,叫人有些看不透呢!
“不去管他們,咱們先吃,若吃不完再叫人過來也是一樣。也許咱們累了一天,一齊都吃了,也未可知呢!”香玉喃喃自語,加快手下蝦仁炒豌豆的進度。
很快這菜就好了,新鮮碧綠的豌豆,配上晶瑩凝玉的蝦仁,明透鮮美,沁人心魂。別說是吃,隻看一眼,就令人食指大動了。
現成的糟蛋,開出兩隻來,風幹野雞崽子,切出一塊來,泡菜再上一碟,很快,前艙桌上,五個菜就成形了。
飯早就燜好了,上好的禦田梗米,碧盈盈,香噴噴的,曜靈早已餓了,見香玉將飯盛好,便說聲多謝,開動起來。
這一餐飯吃得是暢快淋漓,適口充腸,糟蛋甘旨柔滑,風肉柔曼殷紅,泡菜送飯絕佳,更別說那兩道曜靈和香玉親手所造的烤魚和蝦仁炒豌豆了。
“媽耶!我可吃撐了!”香玉好容易以手按住桌子,站了起來,口中直叫喚:“不行,腰帶太緊了,我得進去鬆鬆!”
曜靈大笑:“姐姐可小心些!窗戶關上才好!這時候船頭船尾近十個燈籠點著呢!別看人看了去!”
香玉回頭瞪她一眼:“臭丫頭!敢笑起我來!晚上等你睡死了,看我不拿泥裏爛泥糊你一臉!”
曜靈嚇得一吐舌頭,立刻求饒。
香玉嘿嘿笑了兩聲,突然皺眉:“不好,斷了!”隨即衝進裏艙去了。
曜靈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若不是擔心自己的腰帶,隻怕香玉出來她還不能停呢。
將碗筷收拾好進個大竹籃裏,曜靈拎著來回船頭,邊洗邊在心裏想,明兒一定尋個機會,將那張一百兩的銀票交到香玉手裏。白吃白喝可不是她尹家的作風。
待將碗洗好,香玉還是沒有出來,曜靈抖了抖手裏的水,正要直起腰來,突然覺得,眼前有些不對勁。
此次出來,洪家共有四條大船,並曜靈香玉所在的一條小船。此時夜色已濃,曜靈的小船早已將燈籠點起,可她眼前那條大船,也就是洪家船隊最後一條大船,船尾卻是黑呼呼的,一個燈籠也沒有亮起來。
有蹊蹺!曜靈將碗慢慢放回籃子裏,心裏不覺一動。就算她從前沒有出過門,可也知道,晚上不點燈籠的壞處。黑暗無光,最易招賊!尤其這樣大的船隊,人人都看得出來是大戶出行,又靠岸歇息,趁著夜色,什麽壞事沒有?
洪冉是老出門的,怎麽會這點小事不知?曜靈突然想到,莫不剛才點了,卻叫歹人此刻滅了去?
不好!曜靈不待多想,一個縱身就躍上了前船,腳尖點地,靜而無聲地落在了大船的甲板上。
這裏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清。不過前方隱隱約約,卻能看見別船的燈光,看來,隻這一艘的燈籠出了怪。
正想著,曜靈耳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聲音不大,卻十分細密,聽起來,竟有十餘者,在船上快步走動。
竟有這許多強盜?曜靈暗叫不好,隻不知,那洪冉此刻去了哪裏?莫不叫人迷倒了?還是被捆住了動不得?不然若他在,是絕不會這樣無聲無息,任人恣意來往的。
聽見腳步聲有些近了似的,曜靈立刻伸出頭來,再向船艙處探了探,果然,一列黑衣人,正急步緩行,悄無聲息地,從艙裏出來,更不好的是,每個黑衣人身上,都沉甸甸地,伏著隻碩大的麻袋,看他們身子被壓得頭將近膝蓋,便可知這些麻袋有多重了。
當真有賊?!曜靈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她看得出來,這群黑衣人身手不凡。這樣沉的袋子背在身上,卻一個個氣不喘,聲不出,尤其腳下步伐,輕飄飄的,一聲兒響動也沒有,曜靈自己也是練過的,知道這必須不小的輕功本事,方可做到提氣如此,所謂身輕如燕的地步也。
隻曜靈思索這片刻之間,打頭的黑衣人已到了船舷邊,不知何時,岸邊與大船之間,係上了一條粗繩,一頭靠船,另一頭則直直伸進了岸邊隔得老遠的不知何處 ,夜裏的農田,到處都是黑呦呦的 ,什麽也看不清。
他們就要走了,如今可怎麽好?曜靈不知道,自己是該憑他們去,還是跳出來阻止?
是洪家的東西,你管那許多做什麽?洪家丟一批貨也不當什麽 ,何必將自己繞進去?自己的 麻煩還小麽?
曜靈心中猶豫,頭上已急出一層香汗來。突然她想到一事,現在船隊是去進貨,本該是空船才是。若有東西,隻怕就是香玉帶給菱姐兒的嫁妝!
香玉攢了多年的,給女兒的嫁妝!
曜靈不由得再將頭伸出去看,黑衣人已到了船邊,再猶豫,隻怕人就要躍起,點繩而過了!
怎麽辦?管還是不管?
四周還是死一樣的寂靜,除了幾聲夏蟲的低鳴,再沒有別的聲息。黑衣人已到了船舷處,打頭的腳尖點地,高高躍起,飛到一半時,再於粗繩上輕點,頃刻之間,人已到了幾丈開外。
近了近了,眼看大地就在眼前,自己行就安全落地,黑衣人眼中不禁暗喜,好,就到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