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觴的遊戲規則並不固定,小規則隨時都會由於參與者的意見而變化,比如這一次,便有賭注,如若輪到的人吟不出應景的詩,不但要罰酒,還得輸上一件東西,至於這東西是扇子,是玉佩,是珠釵,甚至是一幅畫一幅字,都隨意。不過,金銀元寶一類貨幣卻是萬萬不能用來做賭注的,因為那樣太煞風景了。

李小蕙聽了這樣的規則,傻了,她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規定,就連手中用來裝樣子的折扇,也遺落在馬車上,現在她身上最值錢的東西就是那個放著銅幣和金丸的錢袋,可真是窮的隻剩下錢。

遊戲就在李小蕙的焦急中開始了,好在前幾次那酒杯都沒有停在她麵前,輪到的人不是吟詩便是喝酒,自然也有雖然吟地出詩詞,卻被同伴擠兌著,算作輸掉的人。其中,一名布衣的年輕男子每每都能吟誦出不錯的詩,卻每次都被人擠兌著算輸掉。旁人也不要他什麽,隻是將一把把白色的折扇扔給他,要他畫扇麵。

李小蕙疑惑不解的時候,子衿向她解釋道:“那位吳道子小先生的畫可好得很!偏偏平日裏傲氣地很,別人來求畫,他很少應允,抓住了這個機會,豈不是要多多向他要幾幅?”

李小蕙頓時醒悟,原來這遊戲中也是有貓膩的,自然有人借機給自己行方便,中飽私囊。

輸掉的布衣男子也不惱,他從溪流中汲上些水來,就在一旁青石上的凹陷處磨墨,寥寥幾筆,或山水或荷花,或草木或花鳥,便躍然紙上,雖然線條簡潔,卻頗有神韻。

李小蕙正自暗暗祈禱,希望那酒杯永遠都不要停在自己麵前的時候,彎彎曲曲的溪水卻偏偏將那一杯盛滿了紅色**的玉杯送到了她麵前。

李小蕙難堪地笑了幾聲,端起酒杯,聞著杯中美酒的氣味兒,應該是葡萄酒。喝這麽一杯酒李小蕙倒是絲毫不懼的,她隻是有些發愁,自己到底要拿什麽當賭注。

“李公子怎地不動?難道是在醞釀麽?”坐在另一端的慕雲峰卻喜笑顏開地道:“李公子,在下可是洗耳恭聽哦!”

慕雲峰一言,引得眾多參與者都紛紛附和,他們一來並不認識李小蕙,很想要知道此人到底學識如何,二來也是看他與子衿形影不離如此親密,所以暗生嫉妒。

李小蕙心中暗罵慕雲峰不幫她,卻落井下石,她先將杯子裏的酒喝掉,咧嘴幹笑幾聲,道:“小弟才疏學淺,實在想不出,隻得認輸了,隻是此來匆匆,沒帶什麽好東西,這賭注,日後一定補上。”

“怎有補上的道理啊!”慕雲峰猶自在一旁煽風點火,道:“在下方才見到李公子手上的白玉扳指甚好,難道是舍不得麽?”

李小蕙聽慕雲峰如此說,很不能當即撲過去咬斷他的脖子。那枚白玉扳指她的確是戴在手上的,可是,那麽重要的東西,怎麽能如此輕易就拿出來當賭注?

可是,看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胳膊上,李小蕙不得不將手緩緩抬起來,摘下那枚白玉扳指放在自己麵前,尷尬地笑了笑,道:“一直戴著的東西,反倒忘了。”

但是李小蕙隨即便察覺,慕雲峰絕對是故意讓她拿出這個東西給人看的,因為她擺出來的一瞬間,就感覺起碼有十雙以上的眼睛投過來驚詫的目光。有些人甚至直接站起身來,湊近李小蕙細看那扳指,看過扳指就看李小蕙,然後再看扳指。

李小蕙被看得尷尬不已,這種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當做動物一樣參觀的感覺糟糕極了,李小蕙伸袖子裝作擦汗,掩住自己的臉,避開那些讓人不舒服的目光,道:“怎麽不繼續了?”

“對,對,繼續。”做為監酒的明月就像是從未發生過什麽事一樣,笑吟吟地起身從李小蕙手中取走了酒杯,浸在溪水中洗了洗,又倒滿了美酒。

遊戲繼續,隻是氣氛卻與一開始有些不同了。再過幾輪,眾人玩性漸淡,便三三兩兩地起身,相約到山後的鬆林相聚。

等到李小蕙想要取回自己那白玉扳指的時候,卻發現一直都在她視線之內的扳指,就在她起身片刻的功夫,不見了!

李小蕙急著到處尋找,一雙眼睛搜遍了亭子裏外,卻一無所獲。難道扳指落入水中,被溪流帶走了?可是這裏的溪流並不湍急,扳指是實心的,就算落入水中,也該沉底吧?可是清澈見底的溪流下唯有一顆顆小小的鵝卵石,還有順水流過的幾隻蝌蚪小魚,並沒有她的白玉扳指。

慕雲峰,一定是這個家夥!他故意讓自己露出來這枚扳指,怎麽可能沒有意圖?

李小蕙想著,她一開始就不該相信慕雲峰的,那個家夥看似那麽聽話地跟著她,一定是令所有圖,難道他所圖的,就是扳指麽?

“李公子可是在找這個?”就在李小蕙惶急找尋的時候,她的那枚扳指卻像是變魔術一般,忽然出現在她的麵前,與扳指一同出現的,還有一隻筋骨分明指節纖長的手。她的扳指正安安靜靜地呆在這隻手的掌心正中。

李小蕙抬頭,江九正站在她的麵前。

江九溫和地看著李小蕙,他笑了笑,道:“在下適才運氣好,贏了這枚扳指,隻是,這既然是李公子的愛物,在下怎麽好橫刀奪愛呢?原物奉還。”說著,江九恭恭敬敬地將那枚扳指遞到了李小蕙眼前。

李小蕙若是接過來,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不接是不行的,這枚扳指對她來說可謂是意義重大,若是不小心落在知道底細的人手裏,她可就麻煩地很了。她的麻煩已經夠多,不想再招惹新的麻煩。

厚顏無恥就厚顏就厚顏吧!李小蕙嘿嘿一笑,道:“如此,日後我去另準備一樣東西來送給江公子。”說著,將扳指接過,套在拇指上。

江九無所謂地笑了笑,擺了擺手,道:“如若江九是那種人,也就不必將扳指還給李公子了。”

山上風大,山風一吹,吹落了他的發帶,長發隨風舞動,他急忙用手去攏,隻是發帶已經不見了,他一手攏著頭發,碎發從他手中滑落下來,貼著他的臉。這樣的情況,他卻絲毫沒有尷尬,既然無物束發,他索性鬆了手,任憑山風拂動著他的頭發。

江九從腰間抽出一柄折扇,道:“方才那位吳道子畫了不少扇麵,在下好不容易才搶得一副,方才看李公子對此也頗感興趣,在下就借花獻佛,將這幅送於李公子。”

“這——”李小蕙微一猶豫,便接了過來,反正厚顏也厚過一次,再厚一次也不過如此,吳道子可是中國畫史上赫赫有名地人物,雖然現在他還是成長中的畫聖,但是能得一副真跡也可以滿足李小蕙那點虛榮心和好奇心。

李小蕙因為扳指的事情,生怕慕雲峰再給她生出什麽別的亂子,沒等遊玩結束,便先行離開。

下山途中,李小蕙聽到身後腳步聲雜亂,回頭一看,明月居然追了來。

明月的頭發散亂了,想來為了在林中穿梭方便,本來飄逸的衣帶也全部都收起來束緊,“李姑娘,那副扇子,可以給明月麽?”

明月氣喘籲籲追上李小蕙之後,說的第一句話居然便是這句。

“扇子?”

明月點頭,道:“李姑娘出什麽價格都可以,那扇子可以賣給明月麽?”

李小蕙看了看江九送給她的扇子,雖然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東西,不過還是稍微有些舍不得的,畢竟是成長中畫聖的作品,世間也僅此一副。

可是明月滿臉地期待和忐忑,道:“明月雖然知道這樣有些強人所難,可是,明月真的很想要。”

一向冰冷的明月此刻全是兩頰緋紅,一雙從前宛若冰雪的雙眸,此刻也像是冰雪初融一般,楚楚動人。

“呃,給你倒也無所謂,隻是明月為什麽非要這把不可?”

明月兩頰上宛若擦了最紅的胭脂一般,平素就算在無數男子的目光注視下依然鎮定如常的明月,此刻卻像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般,有些不好意思。

“隻因那扇子上的畫,與別的不同。”

“哦?”李小蕙從江九手中接過這扇子之後便急著離開,一直也未曾打開細看,經明月一說,她打開折扇觀看,扇麵上畫的不是山水也不是花鳥,深淺不同的墨跡渲染下,入眼的是一條彎彎曲曲的溪流,溪流邊上有一塊石頭,一叢竹子,而依著竹子的是一個女子的側影。吳道子今日所畫的扇麵,多是山水花鳥草木等,人物,這還是獨一份兒。

明月看著李小蕙手中的折扇,笑了笑,道:“畫中的人,是明月。”她的話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再不是從前那般冷冰冰地,“旁人不知,明月卻看得出來,吳公子畫這副扇麵之前,曾看過明月幾眼,畫完之後,還看著明月補了幾筆,所以,這畫中的人,一定是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