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最終還是決定他不能就這麽等著,備了馬車,李隆基獨自一個人,帶著整日裏昏昏欲睡的李小蕙駕車而去。

就像是他們來臨淄的時候那樣,李隆基駕車,而李小蕙坐在車上。

來去之時,隻差了一年,然而這一年間,變了的東西卻有很多。

李隆基不許小魚隨行,他要小魚留在臨淄,照看好李小蕙的胭脂店,李隆基知道這一年間李小蕙廢了極大的心血在“點青眉”胭脂店上,若她最後還想要看一看,一定要讓胭脂店和平時一樣漂亮熱鬧才好,若是頹敗了,她豈不是會失望麽?

臨行前,慧慧也不知從哪兒得到了消息,攔在了出城門的路口,塞給李小蕙兩封信。一封,是家信,請李小蕙若是看到慕雲峰,便轉交給他的,另一封,卻是給李小蕙的私信。

因為生產的關係,慧慧的身材變得有些臃腫,那張原本嫵媚的臉蛋也顯得有些水腫,五官都不是那麽分明了,但是那雙眼睛依舊是嫵媚靈動。

“小蕙妹妹,這封信,你到了長安之後再拆開,說不定,能幫上你的忙呢!”慧慧笑著,她身上少了些從前的妖嬈風塵,多了些溫柔嫻雅。

“見到他,我一定轉交給他,讓他盡早回來,告訴他,慧慧和孩子都等著他。”李小蕙對慧慧道,她心裏對慧慧的那點反感早已經消失了,同是女人,她自然能理解慧慧對於慕雲峰的愛,女人的愛都是帶著一些自私的。而且,本就是出自一場誤會,又不是有什麽深仇大恨。

“多謝李姑娘,夫君有他的大事,慧慧不會拖累他,小蕙妹妹若見到了他,隻須告訴他,若平安,捎信告訴慧慧。如果再過一個月還是沒有他的消息,慧慧會親自去長安找他。”

慧慧站在城門邊兒上,厚重的城門襯著這個女人,讓她顯得那麽弱小,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了似的。但她並不脆弱,她是堅韌的,比如這次,慕雲峰一去不歸,慧慧心中大概也猜到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她沒有哀歎命運,也沒有抱怨李隆基和李小蕙。

她麵對這樣的情況,冷靜地做出自己的選擇,這個女人的確不一般。

是大唐開放的文化氛圍給予了女兒如此堅毅勇敢的性格,還是慧慧從前的生活磨練了她的意誌?

臨淄距離長安並不近,若是快馬加鞭,三日方可到達,李小蕙這樣的情況,自然不可能快馬加鞭,李隆基雖然選了最快的馬,也讓馬車盡量輕便,但是從臨淄到洛陽,依舊用了七天的時間。

很奇怪,李隆基本以為隨著時間的拖延,李小蕙的嗜睡症狀會越來越明顯,可是相反地,她的精神卻在一日日地好起來,雖然遠不能和健康的時候相比,但也不會再像前幾日那樣,整日便是昏睡。現在她一日之內睡覺的時間,也不過五六個時辰,比常人稍微長一些罷了。

李隆基既高興,又有些擔心。李小蕙好起來,他是高興的,可奇怪的除了駱鳴宇留下的那個藥方,再沒有用別的藥,毒性未解,李小蕙怎麽能好起來?李隆基擔心這不過是回光返照,表麵的假象掩蓋了真實的情況。

這擔憂,李隆基是無法說出來的,到了長安兩日,李隆基也沒有找到慕雲峰的行蹤,這個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李小蕙倒是不大在意,反正她就算是在意,也無法改變什麽,也幫不上什麽忙。

李隆基在長安城內本就有他的臨淄王府,不過他這次來長安,既非奉詔,也不是公開地參拜,所以他沒有回他的臨淄王府,而是在客棧住下了。

二人的身份文牒自然也是假的,李小蕙的文牒是到了臨淄之後弄來的那份,上麵是李小蕙的名字,而李隆基的身份文牒上,是李子林的名字。

李小蕙隻安安靜靜在客棧裏呆了一日,就有些受不了那安靜地日子,窗外便是熙熙攘攘的街市,長安城不管是白天還是夜裏,都熱鬧非常。

李小蕙不敢走遠,正巧樓下便有一間四藝館,她在李隆基的陪同下去了一次,便迷上了這四藝。

所謂四藝,並非琴棋書畫,而是點茶、焚香、掛畫、插花,上至達官貴人皇族成員,下旨黎明百姓,不管是文人雅集,還是販夫走卒無事相聚,都離不開這四藝。玩兒起來,有那許許多多的規矩,讓李小蕙十分地感興趣。

本來臨淄也是有四藝館的,但終究比不上長安,而且李小蕙在臨淄的時候很少出門,也沒有什麽朋友,有人邀她去雅集,她多是推脫。在臨淄的時候,她將心思都放在了胭脂上,對於別的事情便也沒什麽興趣,所以直到了長安,才發現其實生活在古代,玩樂兒的東西也是很多的。

比如這插花,就不是隨隨便便亂插的,花瓣顏色品種的搭配,疏密安排,不同的人往往會讓相同的材料變幻出不一樣的風情。既是隨心的,又是刻意的。

掛畫也是有很多講究的,不過李小蕙對於書畫作品更加是半點不通,隻覺得好看好玩兒,卻看不出什麽門道來。

四藝館中,比這四藝更加有趣的,便是人。這四藝館,既有些像是學習的地方,又有些像是聚會的場所,有時候更像是沙龍。

有的時候,會有人帶著對這四藝尚且不熟悉的孩子來學習觀摩。更多的時候,這裏是朋友相聚的地方。名稱上叫做四藝館,當然朋友相聚的時候,更多地是選擇茶藝,幾人相聚品茶,順便看看牆上掛的畫,聞一聞熏香,看看桌上插著的花朵。

不過,也有人會專門來玩兒熏香,甚至是專門來比試的。

李小蕙運氣好的很,她來到長安的第二日,便遇上了一場香薰的比試。

香薰比試的時候,無關緊要的人也是可以看的,不過觀者身上是絕對不可以有任何異味的,便是衣服上有香薰的氣味,或者是帶了一隻香囊,也是不被允許進入的。

進入香薰館門口的時候,有幾名年輕的女子把關,她們也不用力地聞,隻要有人從她們麵前走過,身上到底有沒有異味,她們便能聞出來,甚至在片刻之間就能分辨出來者身上所帶香囊或者所用香薰的種類。其技神乎其神,與現代香水辨別師比起來絲毫不遜色。

李小蕙進門的時候也以類似的理由被攔下了,她當然沒有用香草熏衣服,也沒有帶香囊,她被攔下的原因,是因為她的身上有藥草的氣味。

“姑娘,您不能進去。”

李小蕙喝藥時間久了,自己是聞不到自己身上的藥草氣息的,李小蕙有些失落,但是沒法子,什麽地方都是有規矩的,誰讓她身上帶了藥草的味道呢?她悻悻地向裏麵張望了一下,隻見遠遠地台子上放著一張案幾,台下是鋪好的一排席子,除此之外再無它物。李小蕙很是好奇,這香味,要如何比試?

“真的不能進去麽?”李小蕙道:“我付錢可以麽?”

“對不起,姑娘,這是四藝館的規定,客人們進焚香館的時候,是不能帶任何有氣味的東西的。”那攔住李小蕙的姑娘彬彬有禮,但是態度也堅決地很,就是不讓她進去。

李小蕙微微皺了皺眉頭,隻能轉身,便在此時,有人喊住了她。

“小姐請慢走。”一名丫鬟打扮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趕到李小蕙身邊,道:“我家姑娘送給小姐這個,小姐戴在身上,就能進去。”那小姑娘說著,將一個小小的藕荷色看上去像是香囊的東西遞給李小蕙,李小蕙疑惑地接過來,湊近鼻端聞了聞,什麽氣息也沒有。

那小姑娘看李小蕙接了過去,轉身便跑,李小蕙再想問她送香囊的究竟是誰的時候,已經見那小姑娘跑進了焚香館裏麵。

反正也無事,不如就試一試如何?

李小蕙抱著這樣的想法,將那香囊掛在腰帶上,這一次再進的時候,先前那攔住她的女子隻看了她一眼,便讓開了路。

那藕荷色的小包究竟是什麽東西?李小蕙翻開想看看裏麵,卻讓她失望了,小包裏空空地,什麽都沒有。

焚香的比賽很快開始,在那台子背麵有一扇很大的門,當門關上的時候,有微微的風進入,可以讓香薰擴散,而當那門打開的時候,大量的風湧入,便能迅速帶走館內的氣味。這樣,前一個人焚香所產生的香味便不會影響到下一個人焚香的效果。

上台焚香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香氣也是各不相同,有的香味濃重,有的卻似有似無,有的香味甜的讓人流口水,有的卻又微微帶著一絲苦澀味道。

那扇大門打開的時間比前幾次都長,直到屋子裏沒有任何氣味了,才又緩緩關上。

此時李小蕙發現所有的人都莫名的激動,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有人甚至很是激動,左顧右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