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平時很普通的人,被逼到絕境的時候,就會爆發出連自己都不相信的潛力。退無可退的時候,人就會拚了命地向前衝。李小蕙現在就是這樣,她不能坐以待斃,雖然能回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她必須要堅持活下去。

隻要有希望,人就不會放棄努力,就算希望是遠在天邊的星星,但是看著那個希望,人就有了目標。

漸漸地,李小蕙軟綿綿的肌肉有了些力氣,僵硬的四肢也變得靈活了些。李小蕙本想要出去走走,隻是門口那兩個鐵塔般的衛士打消了她出去的念頭,她連邁出自己屋子一步都是不被允許的。

李小蕙便隻能在屋子裏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動,從前學來為了減肥的瑜伽,大學裏學的太極拳、健身操,此刻都李小蕙使了出來。

於是眾人便紛紛傳言,永泰郡主死了駙馬又死了哥哥,自己的孩子還沒保住,恐怕是瘋了,整日跳來跳去,或者做一些古怪之極的動作,而且還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

一傳十,十傳百,這流言傳的廣了,不是真的也成了真的。可是李小蕙被軟禁著,與外界的聯係早就斷了,肯與她說話的人,除了張奶娘,也再沒了旁人。那張奶娘以為李小蕙受的刺激過大,更是不敢對她說有絲毫刺激性的話題。

李小蕙隻知道自己跳健身操練太極拳的時候,旁邊的人會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但也隻是開始的時候,後來看多了,習慣了,他們便也如常。李小蕙卻不知在這些人心裏,自己早已經成了瘋子。

那些人從不和李小蕙說一句話,李小蕙卻不敢把他們當成木頭人對待。不說話的人不一定是啞巴,更不可能是聾子瞎子,雖然嘴巴不肯張開,但是他們的耳朵一個個可都支愣著呢,眼睛也一個個都睜著呢。

被軟禁的日子不能說好,但也不能說不好。畢竟李仙蕙是郡主,隻比公主低了一個等級,她的生活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照顧她的人雖然不說話,卻都是訓練有素的人。李小蕙的日常穿著打扮,她們都弄得井井有條,李小蕙的飯食每一餐都豐富地很。

可是再豐富的食物,再好看的衣服,都不能代替被剝奪的自由,連門都不能出,窗子都被釘死,就算是錦衣玉食,又有什麽意思?

李小蕙的身體是日漸好轉,與此同時,便愈加想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從窗格裏透進來的陽光也那樣明媚,卻不知外麵是如何一副和煦溫暖的模樣。

下雨了,雨點劈裏啪啦砸下來的聲音,擾的人心神不定,更想要出去看一看了。

李小蕙是這麽想的,便也這麽做了,她爬起來,推開門便邁步走了出去。許是下雨的關係,那兩個門神一般的侍衛,今日卻縮進了屋簷下,放鬆了警惕,所以直到李小蕙走出去好幾步,他們才發覺。

雨水是涼的,砸在身上,生疼,透骨的寒。

李小蕙很快被拉進了屋子,換掉了身上的濕衣服。在別人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李小蕙動也沒動,甚至還笑了起來。

千年前的雨水,也不過如此,一樣的溫度一樣的感覺。這個世界和她生活的那個世界,還是有很多相近的地方嘛!這千年前的雨水,在千年之後,還不是一樣會落下來麽?反正都是在地球,有什麽好怕的。

永泰郡主是真的瘋了,不僅在屋子裏亂蹦亂跳,而且還跑到雨天裏去淋雨,還一個人傻笑,這種種跡象都表明,她是個瘋子。

一個瘋子應該怎麽處理,倒是個難題。當日武則天聽了二張的話,一時氣惱,便下了命令要杖斃那三人,等到氣消了,想想這不是武家便是李家的血脈,怎麽算也是自己的孫兒孫女,倒生出些微微的惋惜來。聽說李仙蕙的孩子沒能保住,作為女人,她也是隱隱有些心疼的。

不過這些愧疚心疼,在她心頭不過是一閃而過,為君者,本就不允許有那麽多的情感。及至聽聞永泰郡主瘋了,她倒有些感覺棘手,不管是真瘋還是裝瘋,一個瘋子放在哪兒,總不是長久之計。放在哪兒,不就是放了一個證明自己手段殘酷的活證據麽?

若說一了百了的方法,自然是將永泰暗中殺了,讓那一家三口在地下相見。隻是既有了先前的愧疚,此刻再要殺人,便覺得有些不妥。

這件事便這麽又拖了一個月,關於永泰郡主瘋掉的消息,非但沒有平息下來,反倒是愈來愈厲害。武則天覺得這事情須要早做決斷,趁早了結。

若說誰最能了解武則天的心思,恐怕那張易之張昌宗兩兄弟,都及不上太平公主。關於永泰郡主瘋了的傳言,都能傳到武則天耳中,太平公主有哪裏會不知道呢?見自己的母親久久不下手,太平公主便明白了。

這些事情,算起來隻能是小事而已,不過小事若是處理不好,也會留下個隱患。既要處理的幹淨利落,又不會讓母親心中不快,這件事說來麻煩,其實隻要讓永泰從此消失,不再出現便好。

殺人是最簡單的辦法,一幹二淨不留後患,但這也是最笨的辦法。太平公主想起前幾日深夜來訪自己的李顯,他們是血肉想通的兄妹,李顯的請求,她不能視若無睹。

李顯是個懦弱的人,在母親的壓力下,當時被嚇怕了的他甚至都不敢站出來為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女婿求情,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處死。可一旦知道自己的女兒還沒有死,還活著的時候,這個懦弱的人卻又鼓足了勇氣來懇求自己,求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救永泰一命。

太平想起來那個蹣跚學步之時叫自己“姑姑”的可愛女孩兒,心中某處也開始有些莫名地湧動。當時自己的母親見到小永泰,還指著她對自己說,自己小時候也是那般樣子。

長大了的永泰的確也很像太平自己,不僅是容貌像,那股子對駙馬的喜愛,都有些像太平那個時候對薛紹,更像的,卻是她們的丈夫都是死在母親的杖下。

沒有權利,連自己喜歡的人都沒有辦法保護,這就是太平那個時候悟到的道理。如果是現在的她,一定有辦法救下薛紹的。薛紹死的時候,太平也同樣懷著他的孩子,不過太平的孩子是平安降生了,而永泰的孩子,卻已經死了。

死去的人是沒有辦法複生的,活著的人卻有可能不死。

太平覺得自己在永泰身上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影子,讓她回想起了很多她自己都以為快要忘掉的往事。太平甚至瞞著母親,偷偷去看過一次永泰,她麵色蒼白地躺在那兒,眉頭緊鎖,很是痛苦的模樣。

反正母親也沒有定要殺她的意思,還是救她吧!

太平不是猶猶豫豫反反複複的人,決定了的事情,就馬上去做。這一點她的母親是極為讚賞的,認為她很有自己的風範。

李小蕙絲毫不知道,自己性命已經在生死之間徘徊了好幾次,她依舊在跳著她那根據模糊記憶自編自導的健身操,打一通四不像的太極拳,閑暇時候,趴在窗前,通過窗戶縫兒那窄窄的一條看看外麵的景色。

李小蕙記得在現代,此時應該是冬天,但是穿越到古代,卻已經是春暖花開繁花似錦的季節。

可惜雖然屋外是如花的季節,禁錮了她的這個屋子,卻依舊是一片寒冷蕭瑟的景色。李小蕙雖然可以通過張奶媽,多多少少了解一些這個時代的背景,但總聽一個人說話,一連聽兩個月,也會聽煩的。

到底怎麽樣才能出去呢?李小蕙摳著窗紙,無聊之極地望著窗外的風景,卻看到一個華服的女子正向這邊走來。那女子單身一人,她走路的時候,身上的衣裙隨風而舞動,一下一下,就像是在舞蹈一般。

及至那女子走進了些,李小蕙發現她年歲已然不輕,但是她的身姿看上去卻像少女一般的靈動,舉手投足又有一股少女所沒有的成熟風韻,若要判斷她的年齡,卻也不易。

那女子正向著李小蕙所在的屋子走過來,走到門口,她將手掌間不知什麽東西向那兩名看門的侍衛一亮,那二人便都恭恭敬敬向她施禮,一並退下。

那女子進了屋,李小蕙不知她是何人,要來做什麽一時愣著沒動。那女子揮了揮手,道:“所有人都退下,百步之內,不許有人!”

都沒有發出什麽聲音,所有的人便都不見了。李小蕙抬頭看著那女子,離得近了,才發覺那女子身上有一種魄力,那種屬於領導者的氣魄,她完全不是那種小鳥依人的柔弱女子。

這大概就是充滿盛唐氣息的女子吧?自由而灑脫。

李小蕙不知那女子的身份,也不知道她是來做什麽的,但是從旁人的表現,李小蕙也看得出來,這女子的身份不一般。

那女子向李小蕙招了招手,像是在叫她過去。李小蕙也不知道是應該過去,還是不過去的好。

“永泰,你連姑姑都不認識了?”那女子向著李小蕙又招了招手,見她還沒動,那女子便向李小蕙走了過來,口中還說道:“難不成是真的瘋了?”

李小蕙雖見對方並沒有表現出惡意來,卻也不敢太過鬆懈。聽那女子說自己瘋了,有些莫名其妙,便回了一句:“誰說我瘋了?”

“那你怎麽連太平姑媽都不認識了?永泰,放心,人都走了,你沒必要再裝的。”

李小蕙恍然大悟,原來自己這段時間都被人當成瘋子了,怪不得自己做那些在這個時代的人看起來有些出格的事情,他們的反應卻是那麽稀鬆平常。李小蕙還以為他們是見怪不怪,原來都以為她瘋了!

好大的誤會!

“小永泰,你好聰明啊!”太平笑了笑,坐在一旁的胡凳上,道:“讓別人都以為你瘋了,就不會太過提防你。

歪打也會有正著的時候,比如李小蕙現在,正自為了旁人將自己看作瘋子而鬱悶,但是聽太平公主這麽一說,反倒是因誤會而得了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