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雪隻是預兆,這一年的雪分外地大,紛紛揚揚下了三天三夜,一腳踩下去,都沒到了人的膝蓋。

雖然雪景很美,可是帶來的麻煩卻更多,老臣們多半懼怕大雪所帶來的路途泥濘難行,稱病不出,李隆基就算去上早朝,朝堂上也隻有寥寥幾名大臣。老臣們都自恃功高,有些看不上這新君,而跟著李隆基打天下的那些人,雖然全力支持他,終究是力量有限。

冬日天寒,又下了大雪,雖然唐代富庶,終究還是有窮人,大雪一下,不知又要凍死餓死多少。長安城西門外已經搭好了粥棚,為災民做賑災之用。

這大雪綿延了整個冬季,直到第二天春天柳樹發芽之後,雪才漸漸消去。

而通過這個寒冷的冬天,李隆基穩固了自己的地位,以賑災來獲取民心,祭天祭地以求雪災得以緩解。而趁著那些老臣懼怕嚴寒不願出門的時機,他以雷厲風行的手段迅速轉移了兵權,等到那些老臣回過神來,已經被高高架空,沒有了從前的實權。

除了掌握在太上皇手中的三品以上官員任用權利,李隆基幾乎已經將所有的權利抓在自己手中。

他的父親就像是沒看到一樣,對於太平公主的囂張無動於衷,對於李隆基這樣的行動也無動於衷,一心一意就在享受自己的生活,隻要李隆基還對他有應有的尊重就行。

雪融春來的時候,太平公主的權利已經被分解地七七八八,表麵看上去依舊如往日一樣風光無限的太平公主,唯有她自己知道,她所能調動的人已經不多了,她的權利也不多了。

太平公主當然嫉恨,同時也在後悔,自己太輕視了這個年輕人,當初以為他不過是匹夫之勇,有些膽略敢宮變,這朝堂之上朝夕反複之間的事情,他未必精通。而當初讓已經決定離開的李小蕙回來,也是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消磨他的意誌。

太平公主失算了,她以為像李小蕙這樣的女子,就算是在李隆基身邊,做的事情也是勸李隆基離開,時日長久之後,李隆基的意誌必然渙散,到時就是屬於她的機會。

太平公主沒想到自己費力拉回來的人,居然會成為她的對手,她已經很得牙根癢癢了。本來是給對手增添一個弱點,沒想到這個弱點,居然會變成對手得力的幫手。

李隆基作為新君樹立自己的威望,調和朝臣之間的矛盾,將老臣的權利在不知不覺中剝奪,鞏固地位,這些事情雖然不能說全部出自李小蕙的幫助,其中自然也有李隆基本身的能力,不過若沒有李小蕙的幫助,他不會這麽迅速。

太平公主開始反擊,太上皇雖然名義上是退位了,可仍舊有實權。太平公主知道她和李隆基之間仇恨已深,便從太上皇那裏下手,將自己的數名親信提拔,位列三品朝臣。

可是李隆基也不是吃素的,雖然三品以上大臣的任用他沒有權利,但是他卻可以將這些屬於太平公主的人架空,讓他們雖然身居高位,卻沒有什麽權利。而表麵上,李隆基對他們還十分禮遇。

兩人之間這種膠著的狀態持續了半年之久,在公元713年的七月三日,也就是他即位一年的時候,唐玄宗李隆基果斷地先下了手,親自率領兵馬除掉了太平公主和她的手下骨幹幾十人,將傾向太平公主的官員全部罷官廢黜。

唐玄宗終於掌握了皇帝應有的權力。當年,唐玄宗把年號改為開元,表明了自己勵精圖治,再創唐朝偉業的決心。

可是這一年的八月,最熱的時候,李小蕙的身體卻垮了,她生了很重的病,不思飲食,什麽東西都不想吃。太醫卻說不明白究竟是哪裏不對,各種藥汁喝下去,一點效果都沒有,人卻在一個月之中慢慢地耗盡,本來還算圓潤的一個人,如今卻變得很可怕。

秋天到了,李小蕙卻也如秋天的落葉一般,似乎走到了盡頭。李小蕙心裏也察覺到了自己這一次大概是真的走到了盡頭,也許曆史真的有必然,她若是再存在下去,或許對曆史的影響會更大,所以她必須要消失?

李隆基瘋了一般,廣招天下名醫,卻依然半點效果都沒有。

“你別費勁了,生死有命,我逃過很多次,也許這一次,是逃不掉了。”李小蕙倒是分外平靜,對自己的存在,她始終是十分矛盾的,這些一年來對李隆基的幫助,雖然是由於太平公主緊緊相逼,不得不如此,可總也傷了不少人,在不知不覺中殺了不少人,現如今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間接地因她而死,大概她的存在,連老天爺也看不過去了吧?

“太平公主已經被你流放,掃平了對手,以後就少殺些人吧。”李小蕙看了看已經具備了帝王威嚴的李隆基,澀然一笑,這個男人果然是不可能屬於她的。

“小惠,小惠你等等!”看著李小蕙的臉色越來越差,李隆基急忙抱著她,用厚厚的毯子裹著她向自己的寢宮跑過去,“小惠,朕有東西給你看,你看了就會好的!”

才是初秋,天氣還很熱,但是被厚厚的毯子裹著的李小蕙卻隻覺得冷,生命似乎在漸漸離她而去。

“我喜歡你,想永遠和你在一起。”這句話李小蕙不知道自己說出來沒有,她隻記得自己的嘴唇動了動,但是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緊接著,黑暗就鋪天蓋地地降臨了。

“小惠?小惠?”劇烈的搖晃讓李小蕙想閉著眼睛也不行,勉強睜開眼睛,隻覺得陽光太過明亮,刺得眼睛都疼,而且,這怎麽四周都是白色的?

李小蕙疑惑地揉了揉眼睛,如果她躺在睡榻上,醒來的時候看到的不應該是帷幔麽?怎麽到處都是白色的?而且這陽光也太亮了,如果在屋內,怎麽會有這麽刺眼的光線?

李小蕙眯著眼睛看了看四周,她忽然坐起來,起得太急以致頭暈眼花,腰就像是折斷了一樣痛,她又躺了回去。

這哪裏是什麽陽光,是白熾燈!而且,哪兒有什麽帷幔啊,她躺在病床上,四周那白花花的是牆壁,她在醫院裏,頭頂上還有吊瓶,她回到現代了?

她回來了?

“小惠,你終於醒了。”身邊的人喜極而泣,李小蕙轉過已經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到了那張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熟悉臉龐,“媽媽?”

“小惠,你認得我?你好了?你好了!”母親的臉憔悴不堪,她抱住李小蕙嗚嗚地哭著,道:“你一連三個月不醒來,醫生都說你沒希望了,可是娘不信,怎麽好端端摔在地上,人就會不行了呢?你醒來了,太好了,沒事了!”

李小蕙迷迷糊糊地,腦子還有些遲鈍,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口齒不清地慢慢問道:“我隻昏迷了三個月?”可是她在唐代度過的時間足足有十年,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麽?

“三個月啊,媽媽都快擔心死了!”

醫生在仔仔細細為李小蕙檢查之後,確認李小蕙的的確確是醒了過來,隻是身體三個月不曾運動,肌肉有些萎縮,隻要適當運動鍛煉之後,就會完全恢複健康。

母親擦掉臉上的鼻涕眼淚,激動地掏出電話來,也不管醫院裏不許高聲喧嘩的規定,開始一個挨一個給親屬打電話,通知他們李小蕙已經醒過來沒事了的消息。

三個月的複建生活,很折磨人,李小蕙咬著牙終於撐過來了,身體已經恢複了從前百分之八九十的能力,剩下的就是讓大腦再重新適應現代的生活。

那些在千年之前經曆過的事情,如今對於李小蕙來說就像是夢一樣。她在回家之後,查過相關的資料,史料上對於永泰公主的記錄本來就不多,李小蕙查來查去,也看不出所以然。李隆基的一生依舊是前半生創造了大唐的輝煌,後半生又將大唐帶入下坡路。他的一生中,依舊有絕世美人楊玉環,那首《長恨歌》所記敘的,依然是李隆基和楊玉環千古絕唱的愛情。

也許那三個月的時間,她做了一場夢,很長的夢,其實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麽都是不存在的。

一日李小蕙鍛煉之後隨手打開電視,忽然聽到其中說唐玄宗李隆基的皇陵因為大麵積滲水,所以在進行搶救性挖掘。

李小蕙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一連好多天都關注著進度,當棺槨被抬出來,一層一層剝離之後,卻隻有殘存的幾塊骨頭,散碎不全,其餘的都在漫長的曆史中化作了塵埃。

不過骨頭不見了,瓷器卻留下了,李隆基頭下枕著的是一個磁枕。

隔著電視屏幕,李小蕙忽然感覺到莫名地緊張,節目是現場直播,李小蕙看到那瓷枕是中空的,被打開之後,一個一個的小瓷盒子被取了出來。

李小蕙屏住了呼吸,電視中專家還在推斷為何帝王會選擇這種普通的東西陪葬,對這小盒子的用途也在猜測。

李小蕙已經聽不清楚那些專家在推測什麽,李小蕙對那瓷盒子再熟悉不過,專門用來清晰文物的**淋上去之後,汙垢被衝洗幹淨,那盒子底下“點青眉”三個字慢慢地露了出來。

已隔千年,依舊如昨日一般顏色。隻是盒子中那些屬於女子的姹紫嫣紅,卻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改變了顏色,再被汙水浸泡,變得和汙泥無二。

每一個盒子都光潔如玉,每一個小小的盒子上都留著日久摩挲的痕跡。

一點青眉,千年相思。

似夢非夢,李小蕙看著那些跨越了千年的畫麵,已經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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