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天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感覺如何,李隆基終於感受到了,看著那些黑壓壓一片向他跪拜的人,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成就感。當年被迫離開長安的時候,還是個少年的他大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有今天。當年惶惶不可終日,看著自己的叔父兄長接二連三地倒黴,或死去或幽禁或流放,他隻想著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便罷。

但是生在皇家,想要保全自己的辦法隻有兩種。

提心吊膽地度日,小心翼翼地迎合上意,整日整夜地擔心厄運會不會降臨在自己頭上,這不是李隆基想要的生活,他也試著躲避過,遠離自己的封底,遠離長安,遠離任何權利,獨自一人為了他遊遍天下的夢想而遠行。

但是,這樣也不行,當李隆基接到了太平公主的密信,見到狼狽不堪從長安逃出來的李小蕙,一路之上受到各種追殺,就算是遠離了長安,平靜的生活也沒有多少天。而當李小蕙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他感覺到無能為力,他連自己都無法保護,何談保護別人?

李隆基意識到他必須去爭去奪,將失去了的權利奪回來,隻有自己坐在最高的位置上,才可以保護想要保護的人。所以他雖然外表依舊如從前那樣裝模作樣,暗中卻在積聚力量,靜靜等待,直到有一天機會來臨,他終於來到了長安,從太子位一步步爬上去,直到如今君臨天下。

保護想要保護的人,得到想要得到的東西,一切都需要以權利為基礎。

李隆基平抑了一下情緒,不露聲色,這是一個帝王的基本修為,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麽作為一個帝王絕對是失敗的。

“小惠,如今我君臨天下,你不能再離開我的身邊了。”李隆基向下掃了一眼,看到角落裏的李小蕙,心中油然而生一種得意,現在的他完全有能力保護任何人,現在的他是君王,他做出的承諾沒有人可以不相信。

李隆基繼位的大典剛剛結束,李小蕙就找了個借口偷偷從側門溜走了。

大典上的氣氛讓她覺得很不舒服,衰老的太上皇,陌生地讓她不敢認的李隆基,還有一旁站著從始至終都臉色陰沉的太平公主。

本來君臨天下的隻能有一個人,可是如今,這三個人都擁有左右這個國家的力量,皇帝和太上皇自不必說,太平公主有一個當過皇帝的父親,一個當過皇帝的母親,還有兩個做過皇帝的哥哥,她的影響力,足以讓她做隱藏在暗中的皇帝。

長安的水深的摸不到底,表麵上平靜,誰也不知道何時就又會掀起波瀾。李小蕙回到了她的公主府,將所有的侍女都支開,脫下為參加大典而穿的華美衣服,換上了普通的衣服。

不能再猶豫下去了,三日之期已過,他和她的約定已經結束。

李小蕙環顧四周,沒有任何可供懷念的東西帶走,那個裝滿了她記憶的盒子已經被李隆基拿去了,這樣也好,真的是什麽都不帶,過去的一切都不要,完全開始新的生活。

因為早已經做好了準備,所以偷偷溜出公主府的時候,也沒有人注意到她。但是在公主府後門外,停著一輛馬車。

李小蕙從未在這個位置準備過馬車,她備的馬車和車夫,在城門外等著她。

“小惠,怎麽這麽早就要走?”馬車上的簾子一動,露出一張女子的臉,那是一張精心裝飾過的臉,雖然按照李小蕙的審美來看實在有些過於濃妝豔抹,額上貼著金箔做的花瓣,臉頰上點著美人痣。

“太平公主。”李小蕙愣了,她明明記得清楚,自己從大殿上離開的時候,太平公主還留在殿上,似乎並未注意到自己的離席,怎麽這個時候太平公主會出現在這裏?

“小惠,從這裏到北城門很遠,你一個人走,不怕被人看到麽?姑母來送你一程。”太平公主柔聲說道,同時伸手將李小蕙拉上馬車。李小蕙剛剛上了馬車,車簾馬上合攏,車夫便駕著車向前行駛。

這隻是一輛普通的馬車,與普通的官宦人家用的一樣,長安城中有多少貴婦,就會有多少輛這種馬車。這樣一輛馬車走過,路人並不會在意。

“小惠,就這樣一個人走麽?”太平公主絕口不問李小蕙為何走,也不勸阻她,就像是早已經知道似的,她像母親一樣絮絮叨叨地在向李小蕙囑咐各種細節,“錢可帶夠了?外出住店,一定要注意,要處處小心,吃的東西也要當心。想好要去哪兒了麽?可有人接應?”

絮絮叨叨,甚至有些不厭其煩。

但是話語間,李小蕙總覺的沒有那麽簡單,果斷決絕大權在握如太平公主,會為了這些廢話浪費時間麽?可是她一直就在說這些無關緊要不著邊際的話,李小蕙也不好問什麽,隻是“嗯、嗯、嗯。”地答著。

馬車走的很慢,李小蕙都在懷疑那馬車是不是在城內繞來繞去故意兜圈子,都已經走了很久,還沒有出城,依舊在長安城中。

“姑母,若是有什麽事,不妨直言。”李小蕙歎了口氣,是她先沉不住氣了,太平公主再這麽繞來繞去不說重點,天就要黑了,她今日是走不掉了,等到明日,誰知又會有什麽變化?

太平公主笑著點了點頭,雖然厚厚的脂粉也遮蓋不住她臉上蒼老的痕跡,不過畢竟她年輕時曾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就算年老了,容顏不如昨日,氣質風度仍在。“好,小惠就是聰明,怪不得經過這麽多事情,也隻有你還安然無恙,以你的實力,想要更多也可以辦到,為何要放棄一切?”

李小蕙搖了搖頭,太平公主笑了笑,繼續道:“好,人各有誌,我不問,姑母隻問你一句,就一個人走,甘心麽?”

“甘心?”李小蕙一愣。

太平公主釋然地笑了笑,道:“小惠,不要以為姑母什麽都不知道,姑母年輕的時候,也有過愛的人。他做了皇帝,你隻能一個人離開,甘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