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可以不再愛你

“你是自己洗,還是本王代勞?”他淺笑,有些不懷好意。

天瑤微惱,毫不遲疑的翻身下水,甚至,連衣服都沒有脫。

池邊,是他開懷的笑聲,她的狼狽再一次愉悅了他。

淩霄殿是楚琰的寢宮,宮內裝飾素樸典雅,一草一木都精心剪裁,一碟一盞均做工考究。無不顯示著主人高雅的品味。華清池就建在寢殿之內,飲泉入池。

楚琰並非縱欲之人,又極好幹淨,平日裏,這華清池隻供他一人使用,天瑤是第一個走進來的女人。

一道屏風之隔,池內天瑤戲水嬉戲,屏風外,楚琰安坐於桌旁,悠閑的品著清茶。桌上擺著精致的酒菜,他很有興致,等著她一同用晚膳。可左等右等,這人就是沒出來,甚至池內連嘩啦啦的水聲都靜止了。

他眉心一擰,放下手中茶盞,向屏風內走去。入眼的,是池內霧氣縈繞,如玉般的女子置於池中,瑩玉白皙的身體在水中若隱若現,雙臂搭在池畔,竟在熟睡。安靜的睡顏恬靜,長長的睫毛落下一排扇影,比平日裏倔強的模樣不知可愛多少倍。

“你若永遠這般,該有多好。”他搖頭失笑,伸臂將她從池中拉起,輕柔的擁在了懷中。她白皙的頸項間青青紫紫散落著他殘留的吻痕,還真有些慘目忍睹。玉臂那一點朱紅映在眼中更是刺眼。

回想剛剛,他不禁懊惱,竟然差一點兒對她用強。一向驕傲的自製力,居然在她麵前全然失控。

從睡夢中醒來,看著四周陌生的環境,天瑤有片刻茫然。不是漪瀾殿,更不是冷宮敲了下發疼的腦袋,最後的記憶,停留在華清池……

華清池!天瑤打了個機靈,急忙掀開身上的錦被,雪白裏衣端正的穿在身上,已經有人幫她穿了衣衫,是誰?難道是他?想至此,一張小臉又漲得通紅。

“醒了就發呆,在想本王?”珠簾晃動,楚琰一身杏黃蟒袍,優雅的走了進來。

他極少穿的如此鄭重其事,想必是剛剛下朝吧。

“王爺認為是,便當做是吧。”她漠然一笑,起身下榻,在他麵前停住。清雅素顏,三千青絲拂動,猶如誤入凡間的雲霧精靈。世間繁花在她麵前,盡失了顏色。

楚琰蹙眉,低頭看著她一雙赤.裸玉足,“來人,取絨毯來。”他低沉開口。片刻後,便有婢子將厚厚的絨毯撲在了天瑤腳下。暖暖軟軟的,倒是趁了她心意。

“本王餓了,傳膳吧。”楚琰話落,自顧坐在了桌邊。

須臾的功夫,幾道精致的茶點就被擺上了桌。天瑤安靜的站在原地,一時間,竟猜摸不透他的心思。

“傻站著做什麽,還不過來給本王布菜。”他目光閑淡的瞥了她一眼。修長的指尖,指了下身旁的位置。

天瑤蓮步輕移,在他身側悄然坐了下來。隻是,布菜?!她伸出去的筷子僵在了半空,她哪裏知道他喜歡吃什麽。

楚琰自然讀懂她的猶豫,雲淡風輕的一笑。夾了些口味清淡的點心放在她碗中。“吃吧。”

天瑤有片刻的呆愣,然後,小口吃了起來,動作安靜優雅,無一絲扭捏。

楚琰又陸續的夾了些菜置於她碗中,自己卻不曾吃一口。這哪裏是她給他布菜,分明是他在伺候著這丫頭。

“蕪恒殿的日子不好過吧。”他輕聲道,語氣平淡的像說著今日的天氣。

天瑤一笑,並不以為意。“如今的沈天瑤,活著不過是行屍走獸而已,哪裏,又有何區別。”

楚琰眸色一沉,麵色卻沒有絲毫變化。

又是長久的沉默,他優雅的喝茶,眸中冷色逐漸緩和,變得有些懶散隨意。天瑤放下手中碗筷,安靜的坐在原處,如玉質雕塑般,即便不動不說話,卻也是極養眼的。

“殿下!”東宮大太監劉忠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終於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他走進來,手上拖著一隻小巧的黑木錦盒。

“恩。”楚琰冷應了聲,接過他遞來的盒子。然後擺了下手,劉忠便十分識趣的躬身退了出去。

楚琰拖著黒木錦盒,對天瑤道。“過來。”一如既往的命令式語氣。

天瑤側頭,有些茫然的看著他。半響,才起身,漠然站到他身前。他高出她許多,頃刻間,便遮住了頭頂的光線。

黑色木盒在他掌心間展開,盒中安靜陳放一枚碧綠發簪,水綠的顏色,像凝了一湖的碧波。“這……”天瑤眸中閃過錯愕之色,這分明是她摔掉的那支簪,怎麽會在他手中!

他唇角微微上揚,將玉簪***她發間,低頭,眸光溫潤的凝視著他。第一次,天瑤在他深不見底的眸中,看到了一種叫做溫柔的東西。

“這簪子的確很配你。”

她沉默,小心翼翼的身手去觸摸頭上的青玉簪。簪子經過了能工巧匠的修補,若不細看,很難看出裂痕。

他拉過她的手,握在掌心,那掌間的溫度,那麽真實。“天瑤,簪子即便修補好,卻依然有裂痕。就像人死了不能複生一樣。”

這就是獨屬於楚琰的安慰,淡淡的,卻窩心的暖。

天瑤沉默著,腳步卻下意識的後退兩步。清澈的眸

中,流光璀璨。她將頭壓得極低,並不敢去迎視他的目光。她可以忍受他的無情,可以接受現實的殘忍,卻無法麵對他的好,他的溫柔,那樣,隻會讓她繼續的沉淪。

因為感受過溫暖,才會更加害怕寒冷。

楚琰,你又怎會明白。我怕了你的陰晴不定,怕這一刻被你擁入懷,下一刻,卻再次被你推開。我終究不是你心裏的那個人,這場注定不會開花結果的一廂情願,就讓它結束吧,我好累,好累啊。

天瑤緊咬住唇瓣,倔強的不讓淚滑落眼眶。

“謝謝殿下的招待,我該回去了。”

回去?去蕪恒殿?!楚琰鳳眸微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在她身上,溫柔散盡,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冰寒。他冷哼一聲,邪氣的勾起唇角。“你若肯求本王,本王可以讓你留在淩霄殿。”

“不必。”天瑤拒絕的徹底。

“哦?”楚琰一笑,修長的指尖曖昧的挑起她的下巴。“理由呢?”急著逃離的理由。

天瑤冷漠的別過頭,並不去看他的眼睛,淡淡道。“何必呢,楚琰,你並不愛我,何苦要將我禁錮在身邊。”

愛?楚琰冷笑,多麽可笑的字眼。他願疼她寵她,已是最大的恩澤。

“可你愛本王,不是嗎?”他鬼魅的笑,指尖頹然用力,好像要將她的下巴捏碎一樣。

天瑤纖長的睫毛顫動,一顆剔透的淚珠無聲無息的滑落。情字難解,是不是因為她愛他,他就可以肆無忌憚的踐踏她的愛情。

“楚琰,我可以不再愛你。”她緊咬唇片,破碎的吐出幾個字。心如卻刀割般疼痛。才發現,原來愛與不愛,都那麽痛苦狼狽。

“是嗎?”他不屑的冷哼,一把推開了她。天瑤突然失去支撐。本就柔弱的身子踉蹌的摔在地上。楚琰冷眼傍觀的看著,卻在無半分動容。

“等你不愛的時候,本王自然會放你走。”

天瑤一笑,眸中一片淒涼。“一言為定。”

“既然不想留在淩霄殿,就滾回蕪恒殿去,本王不想再看到你。”

……

距離沈家全族被處死的日子,已逾七日。換句話說,今日,是沈氏全族的七祭。

晨起還是晴空萬裏的,午間卻突然驚雷大作,鵝毛般的大雪就飄散了下來。天瑤一襲雪色紗衣,嬌小的身體跪在雪地上,身前是燃燒著的紙錢與香燭。

被推出玄武門斬首的囚犯,按照慣例,死後屍首都被扔入郊外亂葬崗中。事後,天瑤曾去那裏尋過家人的屍骨,而那裏,遠比想象中恐怖……

丈餘深的大坑中,橫七豎八堆疊著數不清的屍體,有的鮮血崩流,有的已經是皚皚白骨。大多數已經身首異處,有的血肉模糊,處於半腐爛狀態。濃重的血腥和腐朽味兒讓人作嘔。

那天,也飄著鵝毛大雪,雪水和血水融合在一起,屍體的容貌更無法辨認。她瘋子般的在亂葬崗翻了幾個時辰,可是那些猙獰的麵孔,都是陌生的。最後,紫衣哭著跪在她麵前,對她說:“主子,老爺和夫人都已身首異處,你要怎麽找!奴婢求求你,不要再作踐自己了。”

天瑤終於停止了掙紮,身子自她懷中滑落在地上。半跪在雪地裏大哭。她又何嚐不知道此舉無疑大海撈針!她隻是不甘,隻是不忍讓他們不得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