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五年3
顧晚清蓮步輕移,來到楚琰身前,緩緩躬身施禮。“臣妾顧晚清參見皇上。”
她的頭壓得極低的,以至於楚琰並看不清她的容貌,並且,他也不甚上心。“嗯,起來吧。”
“皇上,新入宮的侍女已經安置在了儲秀宮中,晚清這丫頭臣妾一見如故,便將她留在了自個兒宮中。皇上覺得可還滿意?”楚菀輕咳了一聲,暗示顧晚清將頭抬起來。悌
顧晚清是明白人,她緩緩抬起巴掌大的小臉,一雙靈動的眸子,與天瑤的確有幾分相似。但世上相似之人不少,沈天瑤卻隻有一個。楚琰還不至於膚淺至此。悌
而他打量顧晚清的同時,她亦在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他,臉頰不由得羞紅,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當今天子是這樣的清貴英俊。突然之間,她發現自己居然會臉紅心跳。
“皇上,這丫頭在新入宮的秀女之中可謂是鶴立雞群,皇上可要給她一個高一些的名分才是。”楚菀溫婉而笑,柔聲開口。
楚琰劍眉微挑,心中卻暗自冷笑。總覺得楚菀是聰明的女人,如今卻發現聰明的女人更容易做蠢事。“既然菀兒開口了,那朕便冊封她為貴妃人吧。”他清冷的開口,唇角掛著一絲冷魅的笑。
“臣妾叩謝皇恩。”顧晚清十分恭敬的屈膝跪地。諛
“嗯,退下吧。”楚琰再次開口。諛
“是,臣妾告退。”顧晚清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楚琰墨眸深沉了幾分,倒是個有分寸的。
楚琰在雍和宮中飲了一杯茶後便起身打算離開,楚菀有些慌亂,平日裏即便他不留宿,也會與她下盤棋後再走,若是心情好的時候,他會陪她在禦花園的水榭中小坐。而今日,顯然很反常。
“皇上這就要走嗎?”楚菀起身半擋在他麵前,很顯然有挽留之意。
“嗯。”他淡應了聲,甚至連解釋也懶得給她一句。
楚菀也有她的驕傲,他要走,她亦沒有再繼續挽留,隻躬身問了句,“皇上明個兒還來嗎?”
“明日朕要去迦葉寺奉香。”他話落,便吩咐劉忠擺駕。
迦葉寺風景依舊,室外種著大片的桃花,在風中搖曳。楚琰負手而立在桃花林中,隻可惜,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七哥,風冷了,回去吧。”身後,楚煜一身墨綠長袍,拱手說道。
“你帶大軍先回吧,朕想再四處轉轉。”楚琰淡聲回了句,大步向林外而去。楚煜眸中不由暗淡了幾分,擺手示意暗衛暗中保護。
迦葉寺的長廊上是延長的石壁,楚琰漠然立於長廊盡頭,微仰著頭,凝望著牆上的畫壁。經過千百年的歲月侵蝕,畫壁已經淡去了許多顏色,好在尚可辨認。第一次,他認真的端詳著畫壁的內容。
瑤池仙境,俊美的男子抱琴而來,絕美的女子嬉戲在池水中,對他伸出了柔軟的手臂……有北狄之國。黃帝之孫曰始均,始均生北狄。號曰太子長琴。傳說太子長琴精於樂道,能使五色鳥舞於庭中。
長琴太子,始均!
楚琰劍眉微鎖,好似有些零散的片段從腦海中一閃而逝,那麽快,竟無法撲捉到半分痕跡。女子銀鈴般的笑聲響在耳邊,好似夢境中。
“始均,你看彩虹仙子布了彩虹呢。”
“始均,我想要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始均,為什麽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始均,始均……”
楚琰手掌緊握成拳,重重落在發疼的太陽穴上。他想,他一定是遺忘了什麽,好像,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曾幾何時,天瑤就是站在畫壁之前,滿是渴望的凝望著,問他:有沒有記憶!當時,他是怎麽回答的呢?哦,想起來了。他說:我該記得什麽嗎!當真是如此傷人。
他單手撐在畫壁之上,手掌一寸寸觸摸著冰冷石壁的紋路。這裏,曾是天瑤觸碰過的地方,好似還留有她的餘溫。隔著漫長的時空,天瑤纖弱的雪白身影好似與他重疊一般。
溫熱的霧氣迷蒙了眸子,他將頭壓得極低,低聲呢喃,“瑤兒,告訴我,我究竟遺忘了什麽?”
那一月,我轉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隻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隻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一世,我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世,隻為途中與你相見。
“皇上,主持在後院禪房等著您。”模樣清秀的小沙彌躬身施了佛禮,不卑不亢開口道。
楚琰被他打斷了愁緒,卻無半分惱火之意,佛門淨地,好似可以洗滌時間一切的暴躁與血腥。
後院禪房中,桌案上擺放著尚未解開的棋局,棋盤旁是兩盞溫熱清茶,透著絲絲縷縷的茶香氣。楚琰在小沙彌的帶領下步入,無妄大師起身,單手置於身前,“阿彌陀佛,老衲無妄有禮。”
“大師不必多禮。”楚琰溫潤一笑,一挑衣擺在他對麵的位置坐了下來。月白色錦袍在晨光之中越顯清冷。他低斂眸光,落在麵前的棋盤之上,凝思片刻後,方淡聲開口,“大師這一局,已是死棋。”
“哦?何以見得。”無妄大師慈愛一笑,伸手縷了下白色胡須。
“看似環環相扣,實則已破敗散亂不堪,這一局無解。”楚琰聲音無波無瀾,卻自有一股不可違逆的威懾之勢。無妄大師含笑,臉
上讚賞的笑意更深。
“皇上當真是棋中高手,此局的確無解。白子步步退讓,現下已是退無可退。而黑子步步緊逼,如今,卻再無前路。”無妄大師不急不緩的說著,然後,袖子一拂,將棋盤徹底打亂,重新拾回黑白子,並向楚琰攤了下手。
“結束就是結束,執著其中,倒不如重新開始。”言語間,無妄大師已將手中白子落於棋盤之上。
楚琰溫潤一笑,唇角笑靨卻暗含幾絲邪魅。“朕從不下無賭注之局。”
無妄哈哈大笑,半響後,才開口道,“皇上或許可以從老衲處得到你想要的。”
楚琰鳳眸灼灼閃動,兩指撚了可黑子落於棋盤之上……
楚琰的棋技是文帝親手傳授,攻守有度,沉穩有性,看似散漫無章,實則滴水不漏。而無妄大師亦是各種好手,二人旗鼓相當,這一局竟從朝陽初起下到了夕陽西落。結局,楚琰不過險勝無妄大師一子而已。
“大師,承讓。”楚琰清潤低笑,絲毫無輕狂之意。
無妄大師朗聲而笑,隻道,“皇上好棋技。”
按照之前的約定,楚琰可以從無妄這裏得到他想要的。
楚琰俊顏深沉,一雙墨眸蕩起深邃如海洋的深藍色漣漪。他輕緩起身,負手而立於窗前。西天處,暗紅的殘陽染紅了大片天空。
無妄大師微眯了雙眼,含笑看著他孤傲的背影。好似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大師,真的有前世今生嗎?”他背對著他,沉聲開口。
無妄雙手合十,道了句,“阿彌陀佛。世間萬物循環,生生不息,不死不滅。皇上心中有輪回,世間就純在輪回。”
沉默,在彼此之間無聲的蔓延。楚琰屹立在原地,高大的身形竟無一絲改變。良久後,才聽得他再一次開口問道,“前世已逝,來生渺茫。朕隻求今生。敢問大師,此生,朕與瑤妃是否還能相見?”
無妄溫和一笑,沉思片刻後複又開口,“前世因,今生果,有緣自會再見。”
聞得此言,楚琰漠然回頭,深邃的目光靜靜落在無妄身上,而墨色瞳眸中卻沒有他的倒影,
反而是讓人窒息的深邃。
無妄起身,右手中碧玉佛珠一顆顆在指尖的撥弄下轉動。他微微一笑,異常祥和。“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此時,正是江南梅雨時節,美不勝收。不知皇上可有興趣前往江南欣賞這細雨紛飛的‘美景’。”
“江南?”楚琰輕輕蹙起眉心,若有所思。
“皇上。”大太監劉忠躬身立在禪房門口處,溫聲開口。
“何事?”
“皇上,天色已晚,還是早些回宮吧。”
“嗯,擺駕吧。”他淡聲回了句,然後微側了身形,十分恭敬的對無妄施以佛禮。“多謝大師指點迷境。”
“皇上慢行,老衲不遠送。”無妄笑著,再次雙手合十,低念了一聲: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