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舌戰(中)

忌腆胸昂大模大樣地踱前幾步衛士們為他的言懾一時竟忘了攔阻。

斜著亮光灼灼的眼睛冷冷地在堂上溜了一轉馮忌聳眉抬臉傲慢冷嚴地道:“昔以桀紂之暴政昏國亂民心離散臣投外國賢者猶以為彰暴君王之惡不可為取。爾等守武垣一非燕軍圍城孤立無援而降二非王之左右有毀辱之謗欲數罪加汝懼見誅於王而奔燕。而於國被大難朔風零雨間挾一地之眾投外狼心狗行忠義之喪寧有甚於此乎?在趙千夫所指人人均視爾等為叛臣賊子;在燕似爾等背主2臣心不可測可為真心信用付予重柄乎?三載之前燕王喜空國伐趙可曾舉爾武垣之眾?再者爾等三人歸燕而今蘇射卻又何在?爾等之禍既在趙更在蕭牆之內。若趙燕媾和爾等如何身處其間?而況廉頗破燕脅燕王以將渠為相方可許和。現燕王喜棄將渠任劇辛謀趙之心不死眼見趙燕爭持又起。武垣據趙燕邊陲孤懸燕長城以南一旦趙大軍以泰山壓卵之勢至爾等螳臂可能擋車?爾自認士民同心討逆軍至傳檄翦逆酋宥無辜民知自惜甚而慕義抒忱汝等殘喘安可芶延。縱併力死戰消乏者亦爾等之力死在趙則為逆在燕未必為忠焉會獎掖汝等以激勵忠烈;萬幸得生武垣。亦再非爾等之所有矣!是進亦死退亦亡日下朝露旦夕而滅。煌煌史筆所載不過亂臣賊子罷了尚思記功受封何其下愚不悟。”

慢悠悠踱了兩步馮忌眼皮一掀。咄咄逼人地瞟了被鎮得鴉雀無聲的堂上堂下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指點著。“可憐此輩皆為爾等所誤。縱死亦不得留清名縱死亦難見祖宗父母於地下!”

聽著馮忌一針見血、抑揚頓挫地一番侃侃而談感懷思舊傷情地傅豹不敢想又不得不想不願思又不得不思。果真是進退失據。進退無路!一死且留惡名!被尖銳觸動的他臉色漲得黑紫一頭冷汗涔涔太陽穴上浮凸的青筋“突突”亂跳胸膛大起大落渾身汗毛直豎喉頭一陣陣幹不自覺地舔著幹澀的嘴唇半晌掙不出一句話。失神的眼睛左右一看。眾人皆已聽得呆了。按劍起的王容臉色慘白直瞪著眼早坐了回去。

“哼——”馮忌狂態張揚地拂袖轉身眉梢眼角高高一挑。“油可燒滾?還不添柴!有幸服侍我堂皇立身的馮先生上路可不正是你等的造化!”

“啊!”一顆心無著落處全身又是燥熱又是冰涼地傅豹一個激靈目光縮聚突然醒覺——馮忌此來定有所圖這番說辭斷非無因而。難道他竟有此等必死絕境地化解處?沙著嗓子他叫出了聲“左右油可燒滾呆著做甚?還不去烹羊宰牛以饗馮先生。”

一言轉過話頭傅豹長身而起罩上外袍趨前幾步幹幹一笑抱拳深深一禮“先生請上坐。豹粗莽之人隻知任性使氣不識大道尚祈請先生不以下愚不堪受教有以教我!”

“嗯!”馮忌鼻子裏拖著長腔曼應了一聲頭向後一拗又是一拗抻抻袍服大剌剌地走到上在衛士抬放置定地案幾後坐了下來。左右穿梭往來流水地整上一席酒肴。帷幕後隱隱的人影悄悄地也都退了下去。堂下果真宰翻了一腔羊將大塊大塊肥嫩的羊肉投入熱氣蒸騰的大鼎裏。不一會令人垂涎的肉香氣便隨了蒸汽四下飄散。

馮忌眯了眼並不開口隻慢條斯理地飲酒、挾菜。傅豹、王容不敢相催一臉不自在強帶笑顏訕訕地陪著吃喝。

片晌堂下送上三大盆羊肉。傅豹舉箸相讓就勢道:“馮先生才識之高天下聞名敢請有以相教!”

馮忌睨了他一眼不羈地一聲長笑箸頭點了兩點朗聲道:“無他複歸趙耳!”

傅豹、王容一陣氣沮。王容不禁冷笑道:“先生所言倒是輕巧。歸趙而今燕國有何負我兄弟之處?一叛複叛世人將目我等為何?如先生言我等將何以取信趙王?左右不過以叛逆之臣而終我兄弟何必再自汙名節一次!先生之言非為教我直欲複陷我等於不義而自成先生之名。”

“腐!迂!”馮忌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將箸往案上一拍鼻子一皺揚起了臉。

傅豹、王容莫名所以愕然相對。

輕輕一撣袖馮忌居高臨下般以一種憐憫的目光來回逐次打量著兩人直盯得他們一陣陣不舒服。

終於馮忌翻上了白眼捋著髯慢悠悠地道:“據我所見你等三人叛趙投燕為的斷然不是區區個人榮祿富貴定有隱衷甚或是一段大傷心事。”

“呃!”傅豹、王容更是張口結舌瞠目相對心裏驀然一片迷茫一時竟不知如何答言。

端起酒爵馮忌忽然以一份很端正地態度認真地道:“燕素為趙肘腋之患前即有趙秦征戰燕拔我昌城之舉。你等舉武垣之地歸燕何啻於天贈大禮。若然有心求封贈升賞燕王喜安能拒之。然你三人入燕亦隻守武垣一地官未升爵未封。可知你等誌不在富貴。邯鄲圍城最先勤王援送糧秣的是你武垣。其時忌身在平原君府亦知平原君為此三犒蘇射

呆如木雞的傅豹半張著嘴怔怔聽著出氣不勻用力控製著焦幹的喉嚨說不出話。一顆縮緊的心異常的燥熱錯綜的感情奔突著一瞬間滿是傷心、感激恍恍惚惚的環瞪地兩眼竟似要起霧。啊!天下究竟還有人知我們地心!我們不是隻求富貴的背德負義之人呐!可可他方才卻又何以那樣說?!

“兩位不知我所言確否?”馮忌繃緊了臉嚴正地道。

傅豹、王容已被馮忌倏忽間反差極大的言辭磨折得心神起伏不定方寸大亂。傅豹扯開外袍激憤地道:“非我等圖利負義實是先王號令不治賞罰不信。國奚無人?何隻重親貴而輕智能功勳?平原君、建信君、巨鹿侯之屬豈謀國之人?似此大趙之不振遽衰有以哉!便是邯鄲圍城先王親貴何嚐與軍民並心同憂積慮備秦為務笙歌猶不絕鍾仍自若故我等方才苦地閉上了眼睛。

王容兩行眼淚滾滾而下哽咽道:“我等豈願擔此不忠不義惡名實在是先王之行令我們灰心喪誌誰人還有心戰陣廝殺。隻說報國可這國又如何報得

馮忌靜靜看著冷冷一笑一口將爵中之酒飲盡“砰!”地重重將青銅爵往案上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