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存

身下的幹草“窸窸窣窣”一陣響全身被汗水浸透了的趙穆再一次掙紮著從夢靨裏醒來昏沉沉地扭了扭身子被繩索緊緊捆住麻木的四肢和幾處傷口劇烈的疼痛感立刻刺醒了他暈眩的頭腦。

心跳得很快很急嗓子卻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咻咻”喘著他緊咬住牙關勉力支撐弓起蜷縮著的身子空茫疲乏的雙眼掃過黑暗的小屋——他自己不知呆了幾天的獨有的世界。黑魆魆的光線裏是一派死的寂靜四麵牆浸染著窒人的晦暗惡腐混濁的空氣在悶如蒸籠的小空間裏熏人欲嘔。

象一條蛇一樣他努力挺起身子向一隅牆角滾爬了幾步一陣強似一陣的眩暈感瞬間又凶猛地襲了來腸胃間一抽一抽的**抽搐越來越凶兩種猝不及防的疼痛仿佛漣漪般一圈圈擴展侵蝕向全身。“嗬!嗬——”趙穆眼睛眯得隻剩下兩條窄縫視線散漫開臉頰被痛苦扭曲得不成模樣蝦米般佝僂弓蜷成一團不自覺地戰栗著自喉嚨底壓迫出一串不連貫的、有氣無力的低啞嘶吼。一身濕了幹、幹了濕漿硬得緊繃繃的衣裳漉得**的粘膩膩緊裹在身上。似乎過了很久終於這種令人幾欲狂的痛苦在經過一段長時間洶湧的延續後慢慢褪了去。

孱弱地軟癱在地上趙穆連爬起身的勁也提不起來。閉著眼睛劇喘了好一會他抖抖索索一點點挪動著身子費勁地移向牆根。那兒丟著一個大陶缽缽裏盛了大半缽水。象條狗一樣他一頭紮進了陶缽貪婪地啜飲著“咕咕”的吞咽聲在空空的小屋裏很是響亮。急急地啜了幾口他幹脆叼住缽沿側下頭一股腦兒灌得涓滴不剩。

戀戀地舔著唇上的水滴趙穆仰麵朝天直挺挺躺在地上遲滯的目光呆呆瞪著黑黝黝的屋頂。小屋裏又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可他最後的一點氣力隨了那半缽水又回到了身上混沌昏亂的腦筋漸漸清晰起來。同以往毫無二致他開始感到了狂亂的暴怒。

在他的眼前清楚地浮現出尉繚的麵孔那張冷漠淡定永遠不動聲色如同結了霜的臉。他又憶起了尉繚的效忠書;近乎天衣無縫的奪宮計劃;王城一切均在算計中如願的大亂。而另外那予了他刻骨銘心創痛的一幕幕也同時痛苦地從心底升騰而起籠罩在眼前——裹挾了孝成王在討逆軍四麵圍剿下衝突;一派震天喊殺聲中落入陷阱被五花大綁象條死狗丟進這不見天日的小屋——二十年!二十年的辛苦經營毀於一旦!所有明暗糾合斂聚的力量盡為斬盡殺絕!春申君黃歇煞費苦心的戰略部署他自己雄心勃勃的壯誌全部化為泡影了!

出一聲瘮人的嘶吼趙穆翳滿紅絲的眼睛幾乎要鼓凸出眼眶。凶光棱棱暴閃。但虛弱的身體再尋不見昔日桀傲驕橫的痕跡絕望的悲哀牢牢攫住了他的心——他的虛弱已然不止僅限於體力上十多日無人理睬的禁錮粗劣難以下咽的食物對未來幾可確定命運的茫昧絲絲縷縷生的渴欲早一點一點剝蝕了橫暴不羈的個性。

“他到底想做什麽?”趙穆猜不出答案。無論從哪方麵看尉繚都沒有理由這樣拘禁著他。若要邀功不管是活著將他解進宮城或是直接斫下他的腦袋以級報功都會使這個陰戾毒辣的家夥再度平步青雲。一直以來他就認為嫁禍於人是一種極度的快樂享受他也經常成功地享受這種樂趣。但在一生中最關鍵的一役他自始至終被算計著整件陰謀籠罩著他前所未見的冷酷甚至在大局塵埃落定的時候他還是懵懂的許多要緊的關節處全然無法勘破。莫非尉繚是知曉了自己的身份想藉此和父親討價還價?近幾日來這個念頭常常古怪地縈在他的心頭越來越強烈——隻有如此才是他唯一有可能逃出生天的機會——無論如何他絕不願慷慨就死畢竟他是一個剛強冷硬的人。想當年春秋五霸的越王勾踐也有著為奴嚐糞臥薪嚐膽的時候呢!兵家聖手孫臏不也曾假癡佯狂逃得一死嗎!

無謂地空口詈罵注重實際的他不幹這隻能痛快了嘴皮子卻於大事絲毫無補的蠢事。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也得盡力設法保住這條命。要知道他所有的黨羽?行!要他斂聚多年的財寶?行!要他手裏掌握的邯鄲朝堂各派勢力、各家族的實力情形?也行!想和黃家結盟援引為外援鋪平在趙國的仕途?但需他能力所及尉繚的任何企圖他都會毫不猶豫一口答應。目前他唯有徹底投降尉繚覥顏依附讓這家夥認為自己已全然失去了威脅卻尚有可利用處方可在異常凶險的形勢下死中求活。

如果僥幸得以保住了命哼哼!此仇不報枉為人。尉繚!你就等著爺爪牙重生羽翼再慢慢地炮製你吧。你加諸於爺身上的爺千百倍地奉還於你。勾踐有吞吳之日孫臏有雪恥之時難道上蒼無眼便不眷顧我趙穆嗎?如果這小子真狠了心爺即在朝堂上當廷叫破你和韓晶勾結毒殺孝成王你獻計借爺的手屠戮宗室你也甭想安生等著和軍方廉頗、李牧兩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撕擄打交道去吧——趙穆呆瞪著眼心裏千回百轉地盤算著盤算著如何才能打動冷漠酷厲得幾乎不近人情的尉繚如何盡量避免觸動他即刻的殺機為自己贏得報仇的機會。

“公子秦國的民俗樸素朝廷清靜軍功爵製度極易激士卒奮進之心朝廷秩序簡便易行。再拖宕下去秦對巴蜀的控製將愈緊。不破不立先破後立!巴蜀若亂死者縱眾較之秦得巴蜀之援征戰天下帶來的民生之苦實則亦屬小哉!公子宅心仁厚但爭霸天下容不得婦人之仁。開創江山無不殺人如刈草但需日後施行仁政補償於巴蜀之民不為失德——”隱隱的有說話聲傳了進來。聽得並不真切然而趙穆卻不知哪來的力氣下意識“呼”地直直坐了起來刻骨強烈的恨意烈焰在眼裏熊熊燃燒著盯著緊閉的木門。

尉繚來了!是他的聲音再轉世輪回十七八次趙穆也不會忘了這深烙在心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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