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脫難(上)
“讓開!讓開!”大聲呼喝著,烏果當街一馬如飛,直趨龍陽君府邸。路人側目,往來的車馬紛紛閃避,詫異驚怒的罵聲不絕地追在他馬後的滾滾塵煙裏。
沒有人攔他,南城一帶已經開始陷入一片越來越大的騷亂中。裨將吳雲一麵火速遣人通報龍陽君府、城守張英、副將魏孟林、司馬楊乾,一麵正以最快的速度調集麾下的巡街騎隊出城救援遇襲的龍陽君、趙國使臣。忙亂成一團時,“信陵君奪權作亂了!”“信陵君伏擊偷襲龍陽君、趙使,爭權作反了!”一連串撼動人心的流言從一條大街湧到另一條大街,從一條巷道滾到另一條巷道,無隙不入地流淌進南城的街衢巷陌,店埠民居,愈來愈多的市民路人瞪著驚恐的眼睛瘋傳,驚惶恐懼迅速蔓延,許多人家緊趕著“乒乒乓乓”關扃閉牖,一些人似信非信,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站在路邊緊張地探聽著消息,議論紛紛,惴惴地四下張望觀瞧。對這慌亂不堪鬧嚷嚷的人群,懵了的城防巡兵禁製不住。又不得上司指令,不敢強製彈壓,震撼的流言長了翅膀般洶洶向全城飛傳。
烏果對一切不管不顧,策馬狂奔,馬不停蹄直衝到龍陽君府門口,翻身跳下馬,滿頭大汗地衝上石階,拔步就往裏闖。
“嘿!烏哥,今個兒怎麽啦,火燎屁股了?”門外值崗的幾名侍從家丁伸手一攔,笑嘻嘻地調侃道。
自趙倩移居龍陽君府別院後,每日裏楊楓常遣烏果前去問安。烏果能言快說,口齒便利,言語出尖,又出手散漫,這段時日,倒是和龍陽君府中上下好些家將管家廝混得溜熟。
烏果心知時間緊迫,哪敢耽擱,“啪”地拍開攔在身前的那隻手,跺著腳一氣叫道:“都什麽時候了,兄弟們還有心情開玩笑。我們大人和你們君上城外遇襲,遭到圍攻,我正趕著來稟報三公主,請公主下令調動留駐城外的大軍前去救應······兄弟們快讓讓,我們大人若有什麽閃失,兄弟這顆腦袋可真保不住了。”
“什麽?”家將侍從們的臉色都變了,麵麵相覷,一人伸手拉住烏果的袖子,聲音顫抖地急道:“君上遇襲,消息確否?”
烏果掙開身子,心急如焚地叫道:“這是何等大事,打得誑言嗎?”
那家將白了臉,並不知趣地一把又抓住烏果,道:“在何處遇襲?可知情形如何?”
兩匹馬飛馳而至,騎者滾下馬,一路撞進門,上氣不接下氣,喘籲籲地大叫:“快!快召集人手,君上南門外遭到突襲!”
烏果順勢掙脫,急吼吼扯住門官,推扯著連聲催促,隨後一徑進入府內。
到二門邊,府中已是一陣陣呼喝**,喧囂聲起。烏果不及細說,放開門官,拉住二門的管家,拉得那人跌跌撞撞,就往別院奔去。
在巍峨富麗的龍陽君府裏穿廊過院,好一會功夫才來到別院前。那管家跑得兩腿發軟,扶著牆,喘得象個破風箱,直不起腰來。烏果扭頭告了個罪,腳下不停,衝入院裏。
“烏果,出什麽事了?”正按刀在小徑上慢慢踱著,微皺著眉傾聽府邸傳來的喧響動靜的展浪迎上問道。
烏果勻了口氣,低聲道:“先生讓護著公主趕緊離開,大梁亂起,瞬息生變!”
“師帥呢?”展浪一怔,緊釘著問道。
“今早龍陽君邀約公子出遊,據暗中跟著的斥侯火速回報,他們在南門外二十餘裏遇到幾百人伏擊······”
“什麽?”展浪大急,截口道,“誰跟在師帥身邊?”
“公子孤身隨龍陽君出行,不過龍陽君隨行有一百多護衛。”烏果低著頭道。
展浪橫了烏果一眼,眼裏閃過怒火,怒道:“你們怎能讓師帥孤身犯險?”握緊了刀柄,“公主交與你和那些武館武士,我領弟兄們出城去。”
“不可!”烏果攥住了他的胳膊,聲音壓得低低的,幾乎是耳語道,“是公子堅持不讓人跟著。你不要忘了公子之命,在大梁一切聽從範先生吩咐······範先生一接到斥侯回報就令烏家的人手按預先安排好的渠道散布出信陵君作反的流言。先生認為,信陵君舉事已迫在眉睫,而龍陽君府邸乃其首要目標,救出公主刻不容緩。幸得我正在先生處,這一路兼程而來,時候無多了,快走吧。”
展浪沉沉應了一聲,和烏果並肩快步折向一道拱門,朝綠蔭環抱,花木掩映的一座二層小樓行去。
看看四外無人,烏果湊近了些,聲音更低,“先生之意,如事有不濟,你需盡力保住自己和麾下鋒鏑騎將士,其餘一切,一切!皆可舍棄!”
展浪咬一咬牙,點頭冷聲道:“我等本就該隨侍於師帥身側。除師帥外,餘者······哼!”
進入小樓,趙致正獨自坐在樓下百無聊賴地擦拭著長劍,一撩鳳眼,看見他們繃著臉疾步卷了進來,皺一皺秀長的眉尖,放下長劍,迷惑地盈盈立起。
兩人也不說話,略一點頭,“蹬蹬蹬——”腳步聲響,輕快地上了二樓。
趙倩靜默地、一動不動地坐在窗前。迎著麗日的豔光,朦朧的、淡淡的、毫無感覺的眼光正漠然凝注著窗外婆娑的綠影。她的臉頰消瘦得似乎隻剩下兩隻大眼睛,呆滯而沒有生氣的兩隻大眼睛。蒼白的皮膚在太陽金屬般亮灼的光線下泛出慘淡的病態光暈,仿佛每一條微細的血管都隱隱可見。聽得腳步聲響,她仍恍無所覺,注視著窗外的空茫視線未曾有一絲遊移,除了勻細幾不可聞的呼吸聲,她便如一尊沒有情感沒有生命的雕塑。
“公主!”展浪腳下一頓,簡潔地道,“大梁亂起,奉師帥令,救護公主離開!”
趙倩的身軀明顯一僵,一抹苦澀的悲哀在冷漠的眸子裏一閃即沒。依然動也不動地坐著,她慢慢轉過頭,平靜的臉上是近乎無知覺的淡漠,似乎看著展浪、烏果,又似乎視線越過了他們,遙遙不知看向門外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