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兩日兩進思明殿,真是忐忑的緊。皇上開門見山,直言他看中了那冊子上的新式水法,讓魏大人帶回去看看,找馨兒等人試試能不能在京郊行宮裏添上一處。

魏大人看那水法樣子,從未見過,本不想給自己找這求新求變的麻煩,但為官多年,魏大人深知皇上的喜好就是臣子必達之使命。正在興頭上駁了皇上興致,那無異於不想在朝堂上討飯吃了。魏大人接了冊子,硬把自己那不情不願擰出了一臉的喜笑顏開。滿口答應著退出去了。

不需多說,魏大人連角廳都沒回,就來了小廚房後廳。馨兒還穿著主事的朝衣,等著那吏部送新朝衣,目下扁冊還沒換上,說是三位主事在做燙樣也不為過。皇差要緊,魏大人打斷了這三人的活計:“三位主事,快停手吧。老夫有要事要說。”

三人將材料放好,紛紛站起行禮:“魏大人安好!”

魏大人點頭答了,後將那冊子放於桌上,指著那圖樣道:“三位可知這水法是何做法?皇上剛召了老夫去思明殿,有意在圓明園中建個類似的水法。不知幾位有何良策?”

木瀚卿和屋明哲看了,麵麵相覷。木瀚卿將那冊子看了兩看道:“此水法並非我大興之物,獸頭出水,可如何使得?若要做出,必要有力道將水抽上才可,但用水車又怕有礙觀瞻。明園的布置,怕也找不到合適安放此水法的地方。”

馨兒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她帶給五公主的手劄,不知何故,竟然落到了皇上手裏。這可真是好心辦壞事,自己給自己擺了一道,如此難題,怕是很難收場了。

可後悔已然是晚了。馨兒搖搖頭,並未多言語。魏大人見他最得力的手下都是這般樣子,心已涼了半截,隻得留下句:“冊子老夫留在此處,幾位再多看看,需要老夫調配人手和材料,自去角廳找我便是。皇上對這水法是誌在必得,望幾位多費些心思。”

魏大人走後,最為發愁的是屋明哲。在他看來,那仙島後殿的燙樣還沒做完,這又來了個不知出於何處的水法,真的是焦頭爛額了,索性把衣袖一甩,窩到一側去捋直他的幹秸稈,躲個清靜也好。

木瀚卿對馨兒道:“你可知這水法如何做得?這冊子又來自何處?”

馨兒照實都跟木瀚卿說了。事已至此,木瀚卿也不好怪馨兒給他三人出了大難題,隻得安慰馨兒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怕的,總有法子的。先做燙樣吧。莫要顧此失彼。”

三人照常當差,隻是心裏藏了事情,未免就拖累了手上的速度。不知不覺就熬到了下差。明日便是臘八,他三人又可休上一日了,也好清空腦子,多想想那水法一事。

馨兒回到土家,本想趁夜多查些書房裏的典籍,看能否有可參照之物,不想忙碌到三更天上,一無所獲。馨兒穿好夾襖,拎了燈籠要回臥房安置,經過土夫人所住之處,聽得一聲尖叫“啊!”

是土夫人!

馨兒三兩步衝入了土夫人房裏,想起當初她師父剛下葬不久,土夫人就因土玲瓏出走而暈倒在了廂房,也是這個叫聲。馨兒顧不得什麽禮節,推門而入,徑直衝進了最裏麵。

土夫人臉色蒼白,眼神呆滯,眼角微濕,頭發淩亂的散在中衣兩側,似剛從噩夢中驚醒。見馨兒來了,土夫人轉頭道:“馨兒,我的邦兒怕是出事了!”

馨兒坐到土夫人床榻邊,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娘,大哥出走十年了,不是一直平安無事,還偶爾跟您有書信嗎?”

土夫人歎了口氣,幽幽道:“馨兒啊,你不知曉。從你繼任主事以來,這都一年有餘了,邦兒也沒再來過一封家書。我之前夢到玲瓏身在火中,後麵她就遭了早產的大災,剛我又夢見邦兒被一群惡鳥啄食。母子連心,我是真怕他也出了事。我土家多事之秋,可不敢再生事端了。”

馨兒自是要好生安慰土夫人一番,又是奉茶又是按揉,可算是讓土夫人又睡下了。臘八早上,馨兒雞鳴既起,跟香秀一道給土夫人備了臘八粥和糕餅,想讓土夫人得家人照拂,莫要再沉浸在喪女之痛中,一味的擔心身在熊月的土家大哥,土興邦。

吃罷早飯,馨兒見土夫人精神好了許多,又提了個想法:“娘,今日臘八,西市上有祭臘的送疫舞,聽得熱鬧非常。女兒想去一觀,娘也一道來看可好?”

香秀早被馨兒通了氣,她同樣怕土夫人多想,便也攛掇著土夫人:“夫人,小姐說得極是,您不如去看看,奴婢也聽那些往來小廝說,西市已演了兩日,好些個新花樣可看。那些跳送疫舞的伶人,說是都要比往年俊朗些。”

“怕是你自想去吧?”土夫人點了點香秀:“你這丫頭大了,是想去西市上給自己挑個好婆家嗎?”

土夫人並無嗔怪之意。香秀笑笑,馨兒又道:“娘,別說香秀姐的事了,到底去不去嗎?”

“去去去。快去找人套車吧!”

香秀和馨兒帶著土夫人乘車到了西事街口,街麵上已是人山人海,那馬車必是通不過的。土夫人命車夫停在街口等她們,便和那二位一塊下車前去觀看。

馨兒帶土夫人來此,也是預先和香秀一道問過了小廝們的。果然不虛此行,伶人們帶著半露了臉的麵具,也能看出這些人必是精心選出的。送疫舞在大興隻有高大俊朗的男伶人才可跳,每一年的臘八節,他們都會拿出排練了好久的新舞,今年的花樣尤其多,那領頭的伶人,還借著一段下垂的青色綢子從人群頭頂劃過,新鮮異常。

土夫人和香秀看的很是投入,馨兒悄悄瞄了眼土夫人,見她心情尚佳,也放了心,開始看起了舞蹈。

然而,三位女子並不知曉,人群之中,有一雙邪惡的眼睛,已將土夫人鎖定為他要下手的目標。

那邪惡的眼睛,是屬於張三人的。

張三人見過屋明哲給馨兒和木瀚卿畫過的畫像。屋明哲在眾多的造園技藝裏,怕也就是界畫還學得像模像樣,畫個人臉,也能躍然紙上。當初熊月的探子們就是靠著那畫像在眾人裏一眼認出了馨兒和木瀚卿,這張三人本就是探子裏的翹楚,那畫像他爛熟於心,又怎會認錯?

老屋連日來的行動屢屢失敗,目下人就在眼前,熊月王又催的緊了。張三人想著,不若孤注一擲,直接從馨兒身上下手,或許還容易些。

想到此,他一心潛在人群中,待到舞蹈結束,張三人從背後一點點的靠近了馨兒。正當他接近之時,聽得馨兒朝土夫人喊了一聲:“娘!”

張三人對馨兒之前的案子也有耳聞,傳聞中此女是個孝行感天動地之人,才得了大興皇帝的特赦。張三人隻當她身邊的就是親娘,當下就改了主意。

“娘,那巷子裏有家賣絲線的新鋪子不錯,不若帶您去瞧瞧吧?”

香秀著急出恭,馨兒跟她約好過會兒去前麵的酒肆碰麵,就帶了土夫人來穿巷子,好去到那絲線鋪子。今日不知為何,平日常有人來往的小巷子,今日竟然空無一人。跟在背後的張三人暗道:“天助我也!”

到了拐角處,馨兒頭癢癢,鬆了土夫人的手想要搔下。就在此時,背後的張三人飛起一腳,直接把馨兒踹了個狗啃泥。而後他一把打在土夫人脖頸處,就將人敲暈了,扛起土夫人便往回跑。

張三人自覺這馨兒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子,摔了這一下,足夠他將土夫人扛回宅子藏起來,不想他真是低估了馨兒。隻消片刻,馨兒便忍痛站了起來,回身發現土夫人已被扛走,馨兒便在張三人身後窮追不舍:“張三人!你站住!站住!”

張三人的腳力,就算是扛了個婦人,也少有人能跟他比肩。他隻聽馨兒的喊聲越發近了,還以為自己是近日勞累耳內不靈光了,猛一回頭,看馨兒不止是聲音近了,人似乎追得也近了不少。

張三人越發使力,加快步子,馨兒就追得越緊。漸漸的,快腳張三人吃力的喘氣了,他怕好不容易得來的土夫人再脫了手,便想著走個捷徑,穿過另一條僻靜的小巷子,直達他家小院。

迎麵來了幾個青年,馨兒見有了幫手,大喊道:“他搶了我娘,求列位大哥幫忙堵住此人!”

人多勢眾這事,從不欺人,一來二去,那張三人就被幾個男子給堵的暈頭轉向。不得已,他顧不上身份暴露與否,隻好用了武功,將這幾人踹翻在地。

馨兒已趕了上來,見那張三人又要逃,趕忙從地上撿了個石子,瞅準張三人的膝窩處,狠狠扔去…

張三人這下一腿前滑,就要拖倒。馨兒眼疾手快,又補了個石子,雙腿跪地的張三人手一鬆,土夫人就要掉下地去。

馨兒上前幾步,躺倒在地,給土夫人做了個緩衝,這才沒傷到土夫人。那幾個被踢倒的男子也站了起來,幫馨兒按住了張三人。

“姑娘,此人該當如何處置?要報官否?”

馨兒忍痛將土夫人扶住,從地上爬起來:“報官!必要報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