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兒爹娘一路攙扶著來了土家,即便是刀都架到了自家女兒的脖子上,他二人還是跟往常一樣,不敢走那土家前門,怕給土夫人徒增煩惱。而是敲了後門。馨兒她娘到土家後門時,已哭成了淚人,還是他爹叫了香秀,二人一起扶了馨兒娘,才進的門去。
“洪叔洪嬸,你們這是遇了什麽難事?怎生哭成這樣?”香秀跟洪家人相熟,滿是關切。
馨兒她爹頓了頓,擦擦眼角道:“馨兒她頂替土小姐的事被發現了,剛府尹大人升了堂,馨兒把土夫人摘了個幹幹淨淨,她七日後就要被問斬了~~”說完,這中年人又開始抹淚。
“什麽?”香秀也是一驚。她不敢再多耽擱,忙拉了二人道:“二位快跟我進來,見見夫人,看看還有沒有法子救下馨兒。”
三人一道去了後堂見土夫人。土夫人知道這事後,半晌都沒有言語,而後忽的一下栽倒在地:“怎會如此啊?怎會如此啊?”
香秀扶起土夫人,在椅子上坐定,馨兒她爹娘也坐下了。無人有心思飲茶,自顧自的垂淚,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土夫人才開了口:“馨兒這事,都是為我土家所累,你二人且先回去。我這便去趟魏家,求工部侍郎幫忙求求情,看看能否更改。若不能改,我願用命給馨兒抵命,以報答她對我土家的大恩大德!”
洪家夫婦千恩萬謝的出去了。土夫人擦淨眼淚,帶著香秀就乘車去了魏府。一路上土夫人多次叫那車夫快些再快些,終是趕在魏大人下朝前來到魏家。
出來迎人的是魏夫人,土夫人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與魏夫人聽了。魏夫人也不免淚垂,她平生還未見過一年少女子肯豁出性命來做這保他人性命之事,對這位犯了大錯的孩子還有了一絲敬意。也不知該如何寬慰土夫人,隻得留了她在府上,一塊兒等著魏大人回來。
魏輕言經過堂屋,聽得她的摯友竟然是個假貨,當時就不顧禮儀跳了進來:“怎得土丫頭還不是土丫頭?是土老主事的徒弟?是個豆腐小販?這~天下怎會有這樣的奇事?”
“言兒,看你這沒深淺的,也不知見過土夫人。”
魏輕言聽了,才想起行禮:“土夫人安好!”
土夫人點頭回禮,魏輕言跨步向前問道:“土夫人,土丫頭現下如何了?”
“看你沒輕沒重的,當著土夫人還叫人家女兒土丫頭。”這話一出口,魏夫人就覺察不對,忙又收回道:“土夫人,您瞧我這嘴,那不是您親生女兒。”
魏夫人又頓了頓:“我多嘴問一句,您親生女兒去了何處啊?”
土夫人聽得別人問土玲瓏,臉都燒燙了,低著頭,悶聲不語。魏夫人見土夫人似有難言之隱,忙岔開話道:“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土夫人,喝茶,喝茶吧。”
魏輕言可是不打算就這麽過去,還在追問:“假的土丫頭真要被問斬了?”
“真的。”她娘答的利落。
魏夫人剛要坐下,魏輕言就伸手掏了帕子,開始跟著二位老的一塊兒抹淚,夫人們抹的無聲無息,魏輕言卻是念念有詞:“我不管她是真是假,她就是我的土丫頭!我不管,府尹也不能殺她,我不管,我不管!”
魏夫人剛要止住自家女兒,就聽魏大人進來道:“休得無狀!那豆腐小販洪馨兒犯的是欺君大罪,你怎敢妄自議論?”
“我才不管呢?我隻想要她活著,還和她在一處!”魏輕言扭著身子跳腳道。
魏大人一見土夫人也在此處,可不敢讓魏輕言再胡鬧,高聲道:“來人啊,把小姐拉走!”
“我不~我不~”魏輕言掙不開侍女們的拉扯,叫嚷著被拽走了。
輕言一走,魏大人就朝土夫人拱手道:“土夫人安好,想必此時來寒舍,必是來說洪馨兒一事吧?”
“魏大人,下婦正是此意。馨兒當初是為保我土家免遭滅門,才挺身而出的。如今出了事,她又一力擔下,將下婦與她爹娘摘了個幹淨。下婦必是要保她的,煩勞您去活動一二,若得所成,必有重謝!”
“土夫人,這不是重謝不重謝的事。”魏大人坐下來,輕歎一口氣“實不相瞞,此事正是老夫去通告陛下的。欺君大罪,就算老夫有心護著,也不敢隱瞞啊。老夫一個外臣,之前那洪馨兒要被送到北地去,老夫已經去找了陛下進言,若時隔幾月再找,怕是龍顏震怒,老夫都要被陛下厭惡的。”
“難道馨兒~就隻有等死了?”土夫人的聲音顫顫的,她看魏大人時,已要分不清那五官了,隻有那顆黑痣還在她眼前有著輪廓。
魏大人苦臉道:“若非是皇上親近之人勸說,怕是絕無特赦之可能了。”
“土夫人~土夫人~”魏夫人不斷搖晃已趴在幾案上的土夫人,可土夫人已不知身在何處,徹底暈了過去。
待到土夫人醒來,已是夜裏了。魏夫人親自守著土夫人,陪她在客房裏說了一宿的話。魏夫人的父兄都已不在朝中了,幫不上土夫人什麽,她隻得勸土夫人要以幼子為重,保重身體,不然馨兒就白擔了這些事。好說歹說,總算是在天明時將土夫人勸回了土家。土夫人是茶飯不思,枯坐堂前,香秀都不好勸得。
掛念馨兒的,可不止她爹娘和土夫人。一大早,魏輕言就瞞了魏大人,隻帶了小彤偷溜出來,亮了腰牌就去棲梧宮找到了五公主。五公主昨夜聽說此事時,跟魏輕言是一般心思,早就去勸了皇上,可皇命已下,加之皇上正在氣頭上,並無轉圜之可能。
魏輕言聽了五公主的話,也是愁容滿麵。兩個人在前殿裏相顧無言,都在為洪馨兒懸心。
人活一世,摯友親朋都是難得之福祿,馨兒命懸一線之時,還能有如此多的親朋舊故要伸出援手,為她竭力奔走,已是難得之幸事。可所謂寧惹君子,勿招小人,不怕君子嫉,隻怕小人磨。馨兒自坐房中,卻禍從天降,正是栽到了小人老屋的算計中。老屋昨日已是見了升堂之事,馨兒將被處斬,正是他賣弄屋家人情,跟馨兒換取《牧園》的最佳時機。晌午剛過,老屋買通的衙役就給馨兒送來了一個食盒。衙役留下句:“吃饅頭時嚼慢些,晚點喝水。”人就離去了。
馨兒打開食盒,內裏是一水醋溜菜,已被屋明哲的糖糕喚醒了味覺的馨兒,對著一盒子酸味菜是一口都不想碰。隻得撿了饅頭來吃,咬下第一口,馨兒便覺牙床微痛,取出硬物一看,是個蠟丸。
馨兒想起衙役的話,知是有人給她捎了口信,便取了蠟丸按開,內裏是一張疊好的字條。上.書:若你肯交出《牧園》,我屋家貴人願用免死金牌力保你性命。屋雲。
馨兒念叨了好久屋雲的名字,才想起這是屋老主事的名諱,不需細說,她也知那送飯的衙役是老屋的人了。待到那衙役來取食盒時,馨兒便對他道:“煩請大哥告知屋老主事,《牧園》一書的確在雲寧城外丟了。他想要,馨兒也是拿不出的。”
衙役隻是收錢辦事,且他對馨兒昨日上堂時一力承擔之情態,頗有一番敬意,也就點頭走了,並未難為馨兒。待到老屋在府裏收到裏衙役的口信,氣得是七竅生煙,已然沒了半點耐心:“我再給你加十兩!你每日去給我問她一遍,老夫就不信她真是個不怕死的!”
一連五日下來,此案涉及眾人都是未有半分進展。馨兒也知恐怕再無活路,開始不求其他,安心吃飯,就算是死也不能餓著去。倒是她爹娘和土夫人不思飲食,清減了不少。老屋派人來給土夫人送了口信,可土夫人本就不知《牧園》在何處,那派來的人還不好明說,一來二去,老屋也沒得個結果。
第五日夜裏,土夫人在後堂中為馨兒誦經禱告,忽而聽得香秀來報:“夫人,門外來了個年輕男子,自稱是木瀚卿,說是來還《牧園》的,夫人要不要見他?”
土夫人先是一愣,後起身急道:“快~快請進來!”
土夫人來到前廳,總算是見到了馨兒掛念之人。木瀚卿跟馨兒一樣,比數月前消瘦了不少,但他臉色尚可,沒有馨兒那般憔悴。見了土夫人,木瀚卿就行了禮:“土夫人安好!願長樂不爽!瀚卿回得雲寧,還未歸家,急著來還《牧園》。”
言罷,木瀚卿將《牧園》掏出,遞到土夫人手上。土夫人接過書來,小心放到懷中,便問起來木瀚卿失蹤一事。
原來那日木瀚卿帶著熊月探子們進了護國毒林之後,那些熊月人體力過人,還是窮追不舍。木瀚卿為了將他們全部困死,在毒林中多跑了兩個來回。熊月人是都被滅了,他也受了重傷。
木瀚卿記掛著和馨兒的約定,掙紮著回到了岩洞,將《牧園》取出放入懷中藏好,因等了好久還不見馨兒來岩洞,虛弱的木瀚卿就想要出去找馨兒。未料到剛走出不遠,木瀚卿就因傷在山坡上一頭栽倒,滾下山崖去了。還好他落到了一叢樹上,這才未直接觸地,保得一命,而後暈厥在地,木瀚卿被一位獵戶救走,直到昨日能夠行動自若,今日才回得雲寧來。他沒有歸家,因記掛著《牧園》,就先打聽著來了土家。
土夫人聽木瀚卿說完,先是為他高興,繼而悵然若失:“你終是無事了,可馨兒她~”土夫人察覺不經意間竟然露出了馨兒這名字,忙住了口。
“土夫人,我已知曉了馨兒是誰,您不必遮掩,直說便是。馨兒怎得了?”
土夫人頓了頓,看向木瀚卿,見此人一臉真誠,點頭道:“馨兒她~她冒充玲瓏的事已被皇上知曉,兩日後就要問斬了!”
木瀚卿本就沒好全的身子,聽了這話,渾身頓時散了架,向後一靠,整個人都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