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馨兒一看那花豬就要害了那竹子,她哪裏肯依?她猛然快跑兩步,衝著那花豬的後丘上就是兩記狠腳。

在場的工匠都看傻了眼,他們這一眾男子都不敢去招惹這頭大物,土主事一個纖纖女流,就這麽給豬踹了?

那花豬也不是傻的,後麵吃了痛,它號叫一聲,“嗖”的一下轉過身來,動作之快,完全和它的體量不相符合。這花豬見了洪馨兒,自是知道是誰踹了它,哼哼著就要來撞馨兒。

周圍的工匠們,都為洪馨兒捏了把汗,不知他們主事這時要如何是好。隻看馨兒並不馬上就跑,而是嘲那豬大喊:“呆子,你來啊。來追我來!”

這話喊完豬徹底被弄的惱了,開始在馨兒後麵窮追不舍。洪馨兒一麵快跑把這花豬往水池處引,一麵還不忘跟工匠們傳話:“快拿繩子跟上,捆了它!”

馨兒原本是想將那呆豬引到水池裏,借著水草纏住豬蹄子,然後眾人一同下去用繩子捆了它,也就罷了。但大概是連日來過於勞累,馨兒的腿腳稍跑偏了些,再加上跑的太急,來不及看路,一腳就絆在了突起的樹根上,結結實實的摔了個狗啃泥。

這一停下,花豬便趕了上來,眼看就要朝馨兒撲過來。一旁追過來的屋明哲一看,這正是個討好馨兒的好機會,便要為馨兒擋上一擋。

屋明哲剛想快跑兩步,沒料到被腳更快的木瀚卿搶了先。馨兒剛轉過身來,木瀚卿就擋到了她前麵:“土主事快走,這花豬交給我了!”

木瀚卿嘴上是如此說,可那花豬已到了一步之內的地方,他也不過就是個血肉凡人,哪裏能憑一己之力擋的住這龐然大物?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工匠們好似被洪馨兒的勁頭激起了勝負心,就聽得眾工匠喊道:“捆它!”

二三十個人一擁而上,有拽蹄子的,有騎到花豬背上的,有去擋它眼睛的,還有一個拽了這活物的尾巴,搞得它哀叫不止。最絕的一位,把手指插到了花豬的鼻孔裏,生生把豬逼出了淚來。

饒是這豬力大無窮,可也抵不過人多勢眾,未多時,便被捆了個嚴嚴實實,再動彈不得了。

花豬帶來的躁動總算是平了去,累的渾身是汗的眾人坐到地上,互相瞅著不住喘粗氣,喘著喘著就笑將起來。

幾個好說的工匠又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了:“土主事,沒想到你一個女子,還有這膽色。是要把那豬往水池裏引嗎?”

“土主事,你怎得跑得如此快?”

“土主事,那毛竹要多少銀兩?你怎得為它命都不要了?”

“土主事,木主事這次可又救了你一次,要不要以身相許啊?”

……

洪馨兒實是不想多答,這怎麽又把她和木瀚卿編排到一處了?但木瀚卿屬實是豁出性命救了她,要是那花豬再進一步,木瀚卿首當其衝就成了肉靶子。禮數總是要有的,順便也得解釋下她跑得快的事,以免露了馬腳:“多謝木主事相救!”馨兒給木瀚卿拱了拱手道謝,又裝模作樣道:“大興主事乃眾匠人之表率,護住這禦花園,乃是我本分之事。古人說急可生智,我想我該是忽的急出了一雙快腳,我土家先人護佑也未可知啊。”

“哈哈,這倒是有幾分道理。往日裏土老主事也是個跑得快的。”一個年長的工匠順勢給洪馨兒解了圍。

想起師父,馨兒心頭有些酸,便找了口渴的借口先離了眾人一會兒。再回來時,幾頭豬已經盡數趴在地上,個個嘴裏都被塞了個小木樁子。

“你等這是要做甚?”馨兒實是不解,屋明哲和木瀚卿這般布置是何意。

屋明哲湊了過來:“土主事,這花豬險些傷了你。我準備今日就帶眾工匠殺了這幾頭,馬上就放血,免得誤了工期,順便也給你報了仇怨。”還未及馨兒反應,屋明哲就差了兩個工匠道:“你們兩個,去找魏大人幫咱們借幾把尖刀來!”

馨兒剛想言語這般不妥,木瀚卿也想出言再勸勸屋明哲,就見遠處魏大人帶著個小廝來了:“是誰出得這惹禍的主意?怎得把活豬就這麽運到園子裏來了?”

魏大人的臉是明顯帶著不快。工匠們默契的向後靠靠,眾人都看向了屋明哲。

“魏大人,您…您聽我解釋,不是這樣的……”

魏大人看屋明哲的樣子,再不想聽他多解釋來龍去脈:“行了!少說兩句,我不在你等就在此淘氣!給我惹了多大的煩事,你可擔得起?”

屋明哲被說的低下頭來,隻等魏大人走近再定奪。其他人也是大氣不敢喘上一口。

魏大人走近後,看那豬的樣子,就知道屋明哲下麵要做什麽了:“好啊,屋主事,你是長了多大的本事?以為自己是個屠戶嗎?還想殺豬不成?你殺過雞魚嗎?”

“沒有。”

魏大人氣得不住搖頭,可這事總得了的。他穩了穩氣息,道:“木主事,你拿著我的腰牌,去禦膳房找司膳大人,跟他言明情由,求他派來幾個人,把這活豬抬去禦膳房,再做定奪。”

木瀚卿點頭接過腰牌走了。屋明哲還立在原地發抖。

魏大人說散眾人,獨留下屋明哲和洪馨兒。他今日必要敲打屋明哲一番的,但又不好全然私下去說,就留下了機靈的馨兒,做個見證。

“屋主事,禦花園乃宮中吉凶大處,今日幸虧我回來的及時,再晚些,你在此處隨意殺生,惹來了禍事,可如何是好?”

“那…那我那豬血灰怎麽辦?”

“好生等著!”魏大人吼了屋明哲:“你多急躁,也必要等著了。宮中一次宰殺如此多的生豬,定是要堪星司擇日的。你啊你,在宮外殺了把豬血帶進來不好嗎?非要多此一舉!”

魏大人真是恨鐵不成鋼,好在屋明哲也不敢再多說了。魏大人礙著屋老主事的顏麵,不便再去深說了,便跟馨兒換了個眼色,自去角廳辦差了。

不多時,木瀚卿也回來了,司膳大人賣了魏大人大顏麵,派了不少人跟著,很快那幾頭豬就被抬走了。木瀚卿和洪馨兒又輪番勸導了屋明哲一下,這才讓屋明哲知曉了其中利害,也是為同仁操碎了心。

好在堪星司選的殺豬吉日就在三日之後,並未耽擱多少工期。魏大人早早的跟禦膳房通了氣,買豬的銀兩又從造園子的賬目上騰挪出一些,這才平了宮裏和宮外的諸多事端。第四日一早,司膳大人就派人來將放好的幾大木桶的豬血全數給抬了來。

魏大人看著這些豬血,有些煩嘀咕,不覺就問了屋明哲一句:“屋主事,大梁上須用這麽多豬血灰嗎?”

“有備無患,寧多勿少嗎。”

魏大人想想銀子,不覺肉痛,修園子本就費用有限,這屋明哲不說算準,還多多益善。可這也算思慮周全,挑不出大毛病,魏大人隻能忍了。

接下來幾日,屋明哲便帶著工匠將那豬血摻了灰,又攪勻開,酵熟了幾日,這才開始上豬血灰。

當然,前麵的打膩子,包夏布等步驟,屋明哲是沒顧上。無法,木瀚卿和洪馨兒隻得暫且放下假山,來替屋明哲盯了前麵的活計。他二人雖無麵漆秘方,但這些相通的活計,做得還是有板有眼。隻是時不時的馨兒總要躲開木瀚卿,也是為難。

上豬血灰是個大活計,必要主事親自動手才可成。這日裏安排停當後,屋明哲就拿了刷子,開始刷豬血灰了。

刷中段的時候,一切平穩,待到開始刷一側梁頭的時候,屋明哲的手就不穩了。

他不穩的理由很是簡單,無非就是馨兒在一側擺弄花木時,不小心歪了下身子,木瀚卿出手攔了一下而已。

修園子這麽久了,連工匠們都從最初對洪馨兒不接受,到後來百般信服,時不時出手幫個小忙。可這屋明哲心中藏了事,就是見不得木瀚卿跟洪馨兒走的近,生怕他兄弟和手裏握著《牧園》的姑娘,一個沒看住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成了眷屬。

正想著,刷子不小心蹭到了自己的另一隻手上,屋明哲才回過神來。再低頭一看:這塊的豬血灰我是刷了一遍還是兩遍了?從燙樣算來,應該是兩遍吧?寧多勿少,再補一刷子吧。

好在這豬血灰足夠細膩,全刷完時,那梁頭上外人看來,也說不出跟他處有何分別。

就這樣,日子在不斷的勞作和各類細微狀況的輪番上演中,還算平穩的流過了兩個月。這二月中,屋明哲使盡了平生之力,也沒換來洪馨兒的青眼,《牧園》還是沒有著落。木瀚卿和洪馨兒的關係再次的不明了了,看得時常來找馨兒的魏輕言很是焦急。這位千金小姐也沒忘了提醒馨兒小心屋明哲,可馨兒總覺屋明哲平日裏沒少護她,縱使是馨兒對他無意,像防賊似的防著也終究不妥,這事便被擱置了。

沒了大起大落的事情,修園子的進度提升了不少,兩個多月過後,假山被修的是渾然天成,遠近高低都各有一番風味。浮翠亭早就立了起來,自成體製又沒失了皇家威儀,遠處的青山也入了畫,就著夏日天氣,翠意又濃了些許,隻待皇上來驗看。蟬鳴聲聲中,三位主事開始期盼起另一樁大事。卻不知本應是幾位大顯身手的好時刻,卻偏巧成了人人畏懼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