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太熱,盟主的遺體不能久置,隻得入土為安。

不知道是誰傳出話來,說誰能查到殺害盟主的凶手,便是下一任武林盟主。一時之間,各門各派的掌門都義憤填膺正氣凜然起來,個個都恨不得手刃殺害盟主的凶手。

在所有人都十分忙碌的時候,有一個大閑人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

這個大閑人不是旁人,正是盛寶華姑娘。

盛寶華一推開房門,便看到坐在院子裏一個人悠然下棋的慕容雲天。

好吧,更正,大閑人不止盛寶華一個。

“你在這裏做什麽,不去查凶手?”盛寶華一邊漱口一邊口齒不清地問。

“我來保護你。”慕容雲天十分自然地道。

“咕嚕咕嚕。”漱了漱口,將水吐掉,盛寶華拿布巾擦了擦嘴,“這裏是白湖山莊,要你保護幹什麽?”

慕容雲天看著她,沒有開口。

盛寶華掉頭回房。

“有時候,我寧可你痛恨我,也不想你是這樣的態度。”身後,慕容雲天突然道。

盛寶華腳步猛地頓住。

這一刻,撕去所有偽裝的平靜,露出裏麵蒼白狼狽的醜陋,是什麽讓他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是因為舊地重遊麽?舊地重遊,物是人非是最傷感不過的。

再一次來到白湖山莊,這裏的一切都變了,所有一切的美好和溫馨都因為那個胖乎乎的老頭死去而消失殆盡。江湖不再是一個和樂融融的地方,各派掌門也不會再一起烤雞翅膀喝酒,他們都死死盯著那個空出來的位置。

就連邱唐……也變了。

那個總是絮絮叨叨,愛用一張正直的臉講八卦,愛管著盟主的管家公不見了,隻剩下一個麵無表情的蒼白軀殼,仿佛靈魂已經隨著那個胖乎乎的老頭一起走了。

“要怎麽樣……你才肯原諒我?”慕容雲天拉住她的手,聲音難得有些艱澀。

盛寶華想收回手,沒有如願,她轉過身看著他的眼睛,清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有絲絲怨恨在流轉。

“原諒你?若我那一日真的死了呢?那我還用什麽原諒你?你的原諒是建立在我還活著的基礎上,你知不知道,我被你親手推下河的那一瞬間,我是有意識的,我有多害怕?順著湖水被衝下瀑布,我有多疼多恐懼?害怕自己永遠在湖水裏飄著,害怕自己永遠也靠不了岸,害怕自己身體在湖水裏腐爛,卻還擁有清晰的意識,這麽多的害怕,這麽多的恐懼,你要我怎麽原諒你?嗯?不如你來告訴我啊!”盛寶華咬牙切齒地看著他,“可是我不恨你,為什麽?因為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如果我乖乖待在飛天寨,如果我乖乖的不去招惹你,就不會發生那些事情,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一廂情願地纏著你,一廂情願地喜歡你,你也有盡責地勸過我,要我遠離你,現在我已經受到教訓了,我乖乖遠離你,你還有什麽不滿意呢?!”

慕容雲天心口一疼,果然……她什麽都知道,什麽都記得……

“那……這一次換我纏著你,可好?”仍是沒有鬆手,他看著她,輕聲問。

盛寶華愣了一下。

“我,慕容雲天,很想當盛寶華的壓寨相公,很想很想。”慕容雲天將她拉進懷中,在她耳邊道,“我會好好疼你,不讓別人欺負你,給你錢花,還給你糖吃……”

盛寶華愣在他懷中,這台詞怎麽那麽耳熟?不就是當初在鳳仙鎮悅來客棧她誘拐他的台詞麽?

“……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可以分給你一半,包括我的生命。”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慕容雲天又道。

“真感人呀。”冷不丁地,梅傲寒的聲音笑嘻嘻地響起,打斷了慕容雲天的話,他靠在院門邊上,雙手環胸,嘖嘖有聲,“想不到慕容三公子也是一個癡情種子啊。”

慕容雲天冷冷地看向他,“梅閣主,偷聽可不是一個值得稱讚的行為。”

“哎呀,人家害怕寶寶傻乎乎地被居心不良的人騙走嘛。”梅傲寒笑嘻嘻地道。

趁著梅傲寒來插科打混的當口,盛寶華默默地推開慕容雲天,走出了院子。

腦袋瓜子仿佛被麻繩繞住了,亂糟糟的什麽都想不清楚,剛剛慕容雲天那些話說不感動是假的,可是心裏又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委屈在控訴,在說不要相信他,不要相信他……

正低頭默默地走著,突然有人擋去了她的路。

盛寶華抬起頭,看到一個全身黑衣,還用黑紗蒙麵的女人。

曲清商。

“給我解藥。”曲清商站在她麵前,恨恨地看著她,聲音清冷。

“什麽?”盛寶華眨了眨眼睛。

“不要裝傻!把解藥給我!”曲清商一把拉住她的手,怒道。

“喂!你抓疼我了!”盛寶華恨得直磨牙,怎麽一個兩個都喜歡捏她的手,很痛啊!

“把解藥給我,我保證既往不咎。”曲清商一字一頓地道。

“既往不咎?”盛寶華愣了愣。

“對,我保證。”為了得到解藥,曲清商保證道。

“你是不是搞錯什麽了?”盛寶華笑了起來。

“你什麽意思?”曲清商皺眉。

“你有什麽資格講‘既往不咎’這四個字,是你下毒害我在先,我隻是報複回去而已啊,有什麽不對?”

“是你纏著家主,我才會對你下毒,而且你不是沒有死麽!”曲清商恨極了,憑什麽這個臭丫頭就有那麽好的運氣,明明什麽都不懂,可是慕容雲天卻那麽喜歡她,就連中了她的綠顏都可以不死!憑什麽她想要什麽就必須辛辛苦苦爭取,付出那麽多,最後還是一場空!

慕容雲天的眼睛裏跟本沒有她,她好不容易可以當上蒼顏閣的閣主,卻被這臭丫毀了容,連她唯一僅有的可以值得驕傲的美麗都不複存在,還有個不知道在哪裏窺伺著她的慕容月瑤……

“沒有。”

“什麽?!”

“沒有解藥。”盛寶華搖搖頭,“我一開始煉毒的時候,就沒有打算製出解藥。”

因為一個月就會恢複正常啊,幹什麽要浪費時間煉解藥,當然,這個盛寶華是不會告訴她的。

曲清商的神色一下子變了。

“喂,曲閣主,你堂堂一閣之主,不會想在白湖山莊裏殺人吧。”盛寶華後退一步,提醒她,她可是蒼顏閣的閣主。

曲清商閉了閉眼睛,仿佛在忍耐著什麽,“不要逼我,否則你會後悔的。”說完,她轉身就走。

盛寶華正疑惑她怎麽這麽幹脆就放過她了,卻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身,回頭一看,是慕容雲天。

“不要一個人亂走。”慕容雲天走到她身邊,“剛才很危險。”

“她不會殺我的。”盛寶華搖頭。

“為什麽那麽肯定?”

“因為她現在可是閣主之尊呐。”盛寶華笑了一下。

總有一些人自恃身份,就隻能忍得辛苦。

“總之萬事小心,不可大意,畢竟現在是多事之秋。”慕容雲天不放心地叮囑她。

盛寶華沒有再說什麽,也不想單獨麵對他,便繼續往前走,拐個彎竟然就是廚房。

“我想一個待會兒。”站在廚房門口,她低低地說了一句。

慕容雲天看了一眼廚房的門,“裏麵有人。”

盛寶華沒有理他,推門走了進去,廚房裏一副很久沒有打掃過的樣子,又髒又亂,還積滿了灰塵,已經換下白色喪服的邱唐正拿著雞毛撣子撣灰塵。

聽到門推開的聲音,邱唐扭過頭來,見是盛寶華,又默默地繼續去撣灰塵。

盛寶華也沒有打擾他,熟門熟路地走到碗櫥邊,伸手摸了摸角落,摸到一個什麽東西,再摸摸,好像是個陶瓷的罐子,摸上去還有些涼絲絲的感覺。雙手伸進去,她將那陶瓷罐子小心翼翼地抱出來,掀開蓋子,一陣涼涼的幽香便飄了出來,陶瓷罐子是雙層的,夾層裏放著的大約是冰塊,已經化成水了,罐子裏放的都是蜜製雞腿。

大概是因為那些冰塊的緣故,蜜製雞腿保存得很好,盛寶華摸了一隻出來,咬了一口。

很香甜很熟悉的味道。

“每逢陰雨天,他年輕時留下的舊創總會發作,大夫說要他忌食葷腥油膩,要注重養生之道。”邱唐忽然開口,一邊撣灰塵一邊說,閑話家常的語氣,十分平常的樣子。

盛寶華沒有接話,依舊慢慢地啃雞腿。

“他口味重,又好美食,常常背著我偷吃,每次被我逮到都會好好說他一頓,他也不長記性,下次依然故我。”

“他剛過了五十七歲壽辰,壽辰那天剛好下雨,他舊傷發作,疼得在床上一天都沒起得來,我便哄他,等他明年壽辰的時候吃什麽都行,他才高興些。”

“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該管著他,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多好啊。”

“我今年二十九了,盟主說鳳仙鎮東街崔大娘家的女兒今年剛滿二十,雖然年紀大了點,可是又賢惠又漂亮,最難得的是她舍不得瞎眼的娘親才一直沒有嫁人,盟主說他和我蠻配的……”說到這裏,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可是我前幾天去找她,才發現崔大娘已經過世了,她女兒也嫁人了。”

“我一輩子都娶不到老婆了,他說他想抱孫子的……”雞毛撣子掉在地上,邱唐蹲下身,終於還是哭了出來。

“他說他已經是半截黃土埋住脖子的人了,他說我和弟弟要為自己打算,他說江湖不是久留之地……”

“既然知道江湖不是久留之地,你還留在江湖幹什麽啊,不會早早退隱山林,好好過日子嗎?!嗚嗚嗚……”他蹲在地上,垂著腦袋,哭得毫無形象,哭到噎住,一點都沒有平素那個英明神武的大管家形象,倒像個撒潑的小孩子,“你起來啊,不要死,我準你吃酒釀圓子,吃紅燒肉,吃烤雞翅膀,吃什麽都行……吃什麽都行啊……”

盛寶華也不看他,由著他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說一陣,再哭一陣,哭到噎住,哭到喘不過氣來,再絮絮叨叨地說……

廚房裏,一個人哭,一個人啃雞腿,兩個人誰也沒有打擾誰。

好半天,哭的人哭得眼睛腫了一圈,吃的人將滿滿一罐子雞腿全啃下肚去,然後兩個都站起來,一起打掃衛生。

邱唐擦窗子,盛寶華掃地,邱唐洗鍋子,盛寶華洗碗。

直到將整個廚房弄得幹幹淨淨,一層不染。

“生前,他最喜歡這裏。”邱唐說。

“他說他年輕的時候是想當廚子的,可是他爹不許,說當廚子沒出息。”邱唐說。

“如果……他當了廚子該有多好。”邱唐說。

直到再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弄,邱唐垂了頭,打算出去。

“喂,邱管家,我要告狀。”身後,盛寶華突然喊住他。

邱唐停下腳步。

“上次,我是說上次你逮到盟主爺爺煮紅燒肉那一回。”盛寶華笑了一下,“其實那鍋肉盟主爺爺打算一個人偷吃的,被我搶先偷偷吃光了,我怕他惱羞成怒揍我,才替他說謊的。”

“我就說嘛,肯定是他自己要偷吃。”邱唐嘿嘿笑了一下,然後轉過身看向盛寶華,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麽,卻終究顧忌什麽沒有說出口的樣子。

盛寶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怎麽了?你要說什麽?”

“不要叫爺爺,叫盟主叔叔吧,他不喜歡別人把他喊老了。”最終,邱唐這樣說。

盛寶華“嗤”了一聲,“明明就年紀那麽大了,還裝什麽嫩啊,看在他偷偷給我藏著的蜜製雞腿份上,就叫他一聲叔叔吧。”

邱唐點點頭,走出門去。

“盟主叔叔,叔叔。”盛寶華一個人念叨幾句,摸摸眼睛,感覺眼淚又要掉下來了,“真是的,弄什麽蜜製雞腿嘛,搞這麽煽情想騙我的眼淚嗎?我不會上當的。”

上次來白湖山莊,她經常在碗櫥角落裏偷吃他藏的東西,後來時間久了,她發現每次她吃光了,下次去還會有。

久而久之,再笨也知道,那個胖乎乎的盟主還算疼她。

不過……那罐子用冰封住的蜜製雞腿是怎麽回事?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特意做了留給她的?

他為什麽對她那麽好?就因為他認識阿爹,知道她是盛飛天的女兒?

盛寶華不願多想。

事實上,再好吃的東西也不能多吃,盛寶華因為那一罐子蜜製雞腿拉了一下午的肚子,差點拉到虛脫。

就在盛寶華一遍一遍地往茅坑裏跑的時候,白湖山莊裏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朱令畏罪自殺了。

聽到這個消息,邱唐急急地去見盛飛天,連門都沒有敲,便直接闖了進去。

“怎麽回事?連唯一的線索都斷了麽?”邱唐急得眼睛都紅了。

“稍安勿躁,雖然朱令這條線斷了,但孟九有別的發現。”盛飛天安撫道。

邱唐看向孟九,孟九點點頭,“盟主下葬前,我從他的胃脘中取了一些東西出來,然後發現了一些疑點。”

“是什麽?”邱唐有些緊張地問。

“毒,盟主死前中過毒,這一點和甄清林很像,大概因為他們都是高手,對方沒有把握一擊必中,事前都下過毒。”

“你是說,殺害盟主和殺害甄清林的是同一個人?!”

孟九搖搖頭,“目前還不能確定。”

“那不還是什麽線索都沒有……”邱唐有些失望。

“不要急,甄清林中的是普通迷藥,不過盟主中的毒卻很罕見。”孟九笑了一下,“這種毒,名叫綠顏,不過下毒者很小心,經過一些改良,所以盟主的血隻是略微發青,特征不明顯,我一開始才會忽略。”

邱唐點頭,“我會飛鴿傳書給小玉,請他查出綠顏的來龍去脈。”

“不必了。”孟九搖頭,“綠顏我聽過,這是一種極陰損的毒,慕容家前任當家主母,也是就是慕容月瑤的母親,年輕時曾在在江湖中以使毒聞名,號稱毒仙子,綠顏是她的看家本事。”

“可是她已經死了很多年了。”孟飛天皺起眉,“如今慕容家的當家人是慕容雲天那個小子。”

“既然毒是從慕容府裏出來的,我去找慕容雲天。”邱唐說著,轉身就要走。

“不可莽撞,如果凶手真的是他,就不能打草驚蛇,你隻說是我要見他。”孟飛天攔住他,道。

邱唐自然知道這當事的利害關係,點點頭走了出去。

而這個時候,盛寶華鬧肚子正鬧得嚴重,再一次從茅廁回來,正趴在床上快要虛脫的時候,慕容雲天拿了熬好的藥來。

“這是什麽?”盛寶華捏著鼻子皺眉看著那碗黑漆漆的藥。

“我熬的藥,喝了會舒服一點。”

盛寶華一臉嫌惡地撇開頭,“我才不要,好難聞。”

見她堅持,慕容雲天隻得放下藥碗,在一旁坐下,試著問,“那我幫你推拿一下?”

“推拿可以讓我不拉肚子?”盛寶華表示懷疑。

慕容雲天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盛寶華立刻趴下,一臉的迫不及待,“那快點快點。”

“……先要仰臥。”

盛寶華乖覺得很,立刻翻過身來。

慕容雲天的手落在她的肚臍處,微微使力揉她的肚臍。

“哈哈哈……好癢……哈……癢啊……”盛寶華扭來扭去,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慕容雲天忍住了笑,正色道,“好了,翻過身去。”

盛寶華翻烙餅一樣翻了個身,又趕緊地趴了回去。

修長的指尖落在她的尾椎骨處,盛寶華臉皮再厚,神經再大條也經受不住了,唰地一下紅了臉,坐起身來,“你幹什麽!”

“那裏是龜尾穴。”慕容雲天一臉的無辜。

盛寶華哼了一聲,漲紅了臉伸手端過放在一旁的湯藥,一仰脖子咕嚕嚕全喝了。

慕容雲天唇角一翹,拿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見她仍是將一張小臉拉得老長,便拿了一粒冰糖放進她嘴巴裏,溫言道,“我陪你下棋,可好?”

盛寶華點點頭,反正坐著也是無聊。

“要讓子麽?”慕容雲天拿了棋盤來,放在床上,問。

“我才不要。”盛寶華一臉臭屁的搖頭,看起來對自己的棋藝頗為自信。

盛寶華執黑,慕容雲天執白。

第一盤,盛寶華輸,盛寶華哼了一聲,白了慕容雲天一眼,嘴巴翹得老高,“我大意了。”

第二盤,盛寶華贏,盛寶華姑娘開心,得意地看了慕容雲天一眼,“我就說剛剛是大意了。”

第三盤,盛寶華繼續贏,盛寶華姑娘繼續得瑟。

第四盤,盛寶華還是贏,盛寶華姑娘咧開了嘴,興致愈發的高昂。

下到第五盤的時候,邱唐來了。

“慕容家主,盛寨主有事相請。”看了一眼坐在床邊陪盛寶華下棋的慕容雲天,邱唐眼神微微一閃,站在門口,道。

“不行不行,把這盤下完才成。”盛寶華這個時候興致正高,哪裏肯放手,她的棋是跟小柔嬸嬸學的。小柔嬸嬸棋藝很高,連小胡子叔叔都是不他的對手,據說當年小胡子叔叔和國手下棋,都是贏的,卻偏偏敗給了小柔嬸嬸,盛寶華姑娘要學棋,自然要跟最厲害的那個學。

誰知道學了棋之後,整個飛天寨居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同她下棋,簡直氣死她也,現在終於有機會一償夙願,試試自己的棋藝,又是連贏幾局的場麵,她怎麽肯放手。

邱唐隻得點點頭,走進門,站在一旁等。

本來他隻是板著一張死人臉,等得不耐煩之後,看了一眼棋盤,想看看還有多久才能下完。

這一看,他的臉成了囧字型。

這這這……這是一個怎麽樣亂七八糟的局麵啊……

黑子毫無章法,亂七八糟,而白子……邱唐看了一眼正淡定微笑的慕容雲天,突然有些同情和佩服他了,在這樣的臭棋攻擊下,他居然還能淡定微笑著一步一步輸給她……

這是一種怎麽樣的境界啊……

“哦!贏了贏了!”盛寶華開心地嚷嚷起來。

邱唐對此表示無語。

能夠把棋下成這樣,還自以為高手……嗯,這也是一種本事。

“阿爹找他有什麽事?”盛寶華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棋盤,問。

“我不清楚。”邱唐眉一皺,搖頭道。

未來泰山大人召喚,焉有不去之理,慕容雲天趕緊起身,“帶我去吧。”

“你趕緊回來!”盛寶華囑咐。

雖然知道她一門心思沉浸在贏棋的快感裏,慕容雲天聽到這樣的話還是很愉悅,他點點頭,“嗯,我去去就回。”

走到門口,慕容雲天又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研究棋局的盛寶華,皺眉翹嘴的認真勁兒令人發噱。隻是這麽遠遠一看,他才覺這個總是精力旺盛的家夥竟是十分的瘦弱,仿佛風一吹就會飄走似的。

想起那天夜裏,他將她放入小舟推入河中,他的心裏便是一陣撕扯發緊,皺了皺眉,揮去心頭的不安,他側過頭看向邱唐,“能否勞煩邱管家安排兩個人在這裏守著她?”

邱唐看了一眼慕容雲天,點點頭,招來兩個暗衛,交待了下去。

慕容雲天拱了拱手,道了聲謝。

隨著邱唐一踏進房門,慕容雲天一下子感覺到了裏頭壓抑的氣氛,心裏隱隱明白了什麽,卻仍是不動聲色地走了進去。

“怎麽這麽久?”盛飛天發難。

“陪寶寶下了一會兒棋。”慕容雲天微笑了一下,十分恭敬地回答。

“陪寶寶下棋?”盛飛天聞言,竟是縮了縮脖子,一臉的驚恐。

“是。”慕容雲天點頭。

“誰贏了?”一旁的孟九忽然問。

“下了五盤,我輸了四盤。”慕容雲天如實回答。

盛飛天眼睛瞪得老大老大,仿佛聽到了什麽天下奇談。

“哦?你覺得大小姐棋藝如何?”孟九卻是不慌不忙地繼續問。

“……”慕容雲天抿了抿唇,臉上帶了些無奈,“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孟九一愣,然後拍桌大笑。

“好小子!”孟九點點頭,似乎對他挺滿意,然後又正了臉色,“先說正事,我檢查了盟主胃脘裏的東西,你知道裏麵有什麽嗎?”

慕容雲天也是神色一凜,他想了想,幹脆直言道,“如果猜得沒有錯,應該是綠顏。”

“果然是你!”邱唐聽他這樣說,臉色猛地變了,他拔出掛在牆上的劍,便要刺向慕容雲天。

盛飛天攔住了他,“不要衝動,你不是他的對手。”說著,又看向慕容雲天,“你敢這樣說,一定有解釋了?”

慕容雲天點點頭,轉身關了門窗,才又回到盛飛天麵前,“此事關係到慕容府的聲譽,我能相信你們麽?”

盛飛天看了一眼孟九和邱唐,“在場四人,我保證不會有第五個人知道。”

“好,我相信您。”慕容雲天點頭。

孟九笑了一下,越發喜歡這個連這種時候都不忘記拍未來泰山大人馬屁的小子。

“我懷疑我大哥沒有死。”慕容雲天一語驚人。

盛飛天的神色凝重起來,“繼續說。”

“這件事情,須從十年前說起,當時的家主夫人用綠顏毒殺了我身為妾室的母親,然後,我用十年的時間設了一個局,置家主夫人與慕容月瑤於死地。”

“你是說,慕容月瑤是你殺的?”盛飛天大驚,不動聲色地潛伏十年,這小子還真是毒。

“對。”慕容雲天點頭承認,“可惜他十分謹慎,又因身體孱弱而極少出府,不過,我知道他一直想得到風憐秋水,知道此物在白湖山莊之後,便以此來誘他出府。”

“你這小子,城府倒是很深。”盛飛天看了他一眼,頗有些意味深長地道。

“不過仍然不及慕容月瑤。”慕容雲天搖頭,“我懷疑他的死根本就是一個圈套,從他踏出府的那一刻起,雖然表麵看起來是在我的掌握之中,但其實他雖然是為了秋水集出府,卻也將我的反應算計在其中了,利用我的計劃詐死,殺害盟主再嫁禍於我,然後培養一個傀儡盟主,如此一舉三得,即可除了我這個心腹大患,又可在江湖上培養自己的勢力,還能得到秋水集練成絕世神功。”

“但這些都隻是你的猜測。”邱唐冷冷地看著他。

“第一,我的母親死於綠顏,我不可能用這樣的毒去殺別人。第二,我查過朱令和蒼秀派掌門邱越,他們暗中有來往,我懷疑邱越就是慕容月瑤選中的傀儡人選,朱令則是起到推手的作用,也許你們可以朝這個方向去查。”慕容雲天直視盛飛天,眼神沒有一絲一毫的退縮。

盛飛天定定地看了他一陣,沒有看出破綻。

“慕容月瑤肯踏出慕容府詐死,就表示他是舍了歸休城,背水一戰了,風憐秋水對他的誘惑可見一斑,如今他沒有得到風憐秋水,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慕容雲天繼續道,“也許盟主的死,隻是一個開始。”

走出房間,慕容雲天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本來的打算是將此事推到曲清商身上,因為她才是毒仙子的傳人,綠顏的使用者。如果將此事推到曲清商的身上,還可以趁機滅了蒼顏閣,可是麵對盛飛天,他卻突然不想說謊。

總感覺……如果現在說了謊,他將和盛寶華的距離越來越遠。

至於蒼顏閣的事情……再慢慢處理吧。

“慕容公子。”一個粗嘎的聲音叫住他。

慕容雲天轉身,笑了一下,“孟先生。”

“我有事要問你。”孟九笑眯眯地看著他。

“孟先生請講。”

“你和大小姐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嗎?當初她留書出走時,可是一口一口慕容大俠,怎麽回來之後就絕口不提了呢?”

慕容雲天神情一滯,頓了一下,最終還是將那一日發生在白湖山莊的事情,包括他以為她已經死去,將她的屍身推入湖中的事情一一講了出來。

逃避不能解決問題,由他說出來總比以後他們從別人嘴巴裏知道要好許多,至少他沒有處在被動的位置。

孟九摸了摸兩撇小胡子,“真夠混帳的。”

慕容雲天垂下眼簾。

“不過……”轉了話頭,孟九又道,“我瞧你小子挺順眼的。”

慕容雲天愣了一下,看向他。

“大概你跟我年輕的時候一樣混帳吧。”孟九笑了一下,又道,“大小姐的臭棋是跟我娘子小柔學的,知道大小姐師從小柔,整個飛天寨的人都躲著她,沒人敢跟她下棋。”

慕容雲天聞言一愣,然後笑了起來。

“要同大小姐下棋,還要輸給她,真是辛苦你了。”孟九擠了擠眼睛,一副感同深受的模樣,“什麽時候跟你下一盤。”

“求之不得。”慕容雲天笑道,覺得這個小胡子叔叔當真是個妙人。

“不過,在那之前,我們來來談談曲清商的事情,你說寶寶中過綠顏的毒,那麽……她也會使用綠顏?”

慕容雲天一怔,隨即點頭。

“那麽……蒼顏閣又是什麽回事?”孟九撚了撚胡子,又問。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您。”慕容雲天苦笑,“不過此事涉及慕容府家事,恕雲天不能相告。”

孟九倒也沒有再相逼,畢竟能夠說到這一步,他已經給足誠意了。

“孟先生,你可知道寶寶的病是怎麽回事?”慕容雲天忽然問。

“病?”摸著小胡子的手頓了頓,孟九揚眉。

“我見過她發病,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症狀,也從未聽說過。”慕容雲天遲疑了一下,又道,“還有,她中了綠顏也可以安然無事,是否與那病有關?”

“你是說,大小姐發過病,什麽時候的事情?”孟九皺眉。

“上一次在白湖山莊,中了綠顏之前。”

孟九點點頭,“這事情我也不便同你說,大小姐體質很差,這些年我們飛天寨上上下下都寵著她,你若真的對她有心,就好好守著她吧。”

聽孟九話中之意,竟是讚成他與盛寶華一起的,得到她口裏一直念著的小胡子叔叔的支持,慕容雲天看到了一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