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滇東收官

很深了,天空黑沉沉的,沒有星光,屋舍中飄蕩著薄,東城內除了城牆附近喧鬧外,其他地方則寂靜得可怕,家家戶戶門關得緊緊的,屋子裏一隊唐朝騎兵從大街上飛馳而過,直向巫廟方向奔去,轟鳴的馬蹄聲驚散了薄霧,門縫中閃出無數雙驚恐的目光,見是唐軍,又放心下來,隨即目光消失不見。

李清一馬當先,在他懷裏,那個少年尚在酣睡,頭枕在他的手臂上,皮膚白皙,身子單薄,長長的睫毛頗象個女孩子,他是寒日進的獨子,據他自己說名字叫寒爽,今年隻有十一歲,按照雙方的約定,寒日進將他送到唐軍為質,將來也要送到長安讀書。

巫廟前燈燭通明,幾個教徒正準備關門,遠遠看一隊騎兵奔來,趕緊進去報信,一隊唐軍很快便來到巫廟,李清翻身下馬,少年一下子醒了,他害怕地望了一眼李清,見他的雙臂向自己伸來,本能地往後一縮,卻沒能躲過,被李清一把抱下馬來。

“別嚇了孩子!”

聞訊出來的巫女看見寒爽臉上的驚恐,趕緊下來拉住他的手,“寒霜,你還認識我嗎?”

寒爽看了看巫女,火光中見她眉目慈祥,依稀有些印象,這份印象立刻便化作依靠,象小鳥似的躲在她身後,怯生生地仔細打量李清。

李清將孩子交給她,沉聲問道:“他確實是寒日進的兒子嗎?”

巫女撫摩他的頭,眼中閃過一絲怪異,點點頭笑道:“寒日進竟然將他的心頭肉送來了,看來他是下了決心。”

“那就好,這孩子就交給你了,我看他有些害怕,放在軍營裏不妥。”李清說完,卻若有所感,下意識地向巫廟望去,卻見大門處站著一名黑衣教徒,手扶在門上,臉上蒙著黑巾,隻露一雙美麗的眼睛,目光迷朦,正癡癡地凝視著他。

李清呆住了,他想跑上去,腳似被釘在地上,想喊她,喉嚨裏卻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兩人才分別不到十日,就仿佛已過了千萬年,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

“去吧!和她說幾句。”

李清隨著巫女上了台階,慢慢走到她麵前,阿婉慢慢將覆麵的黑巾拿下,露出一張美奐絕倫的臉,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奪目的光彩將所有的人都看呆了,甚至包過一絲黯然,她沒有說話,隻用纖細而冰涼的手輕輕握住李清的大手,體會那一份可依靠的溫暖。

“孩子,我們到裏麵去。”

巫女摟著寒爽的肩,向廟內走去,寒爽卻不住回頭,呆呆地望著阿婉,眼中竟生出一分留戀。

走進廂房,李清一把抓過她,將她死死摟在懷中,瘋狂而粗暴地親吻她,仿佛蓄積已久的火山突然爆發,阿婉隻‘嚶嚀’一聲,便迷失在他的狂熱之中。

她忽然感到他的手伸進了衣內,似乎想到什麽,驚慌地將他一把推開,氣喘籲籲道:“我們不可以這樣!”

李清心一下子變得冰冷,他緩緩轉過身去,半天才漠然道:“這麽說,你是決定當巫女了?”

阿婉感受到了他口氣中的冷漠,心中異常難受,她慢慢走過去,從後麵摟住他的腰,臉貼在他後背上,眼睛卻紅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很想和你回長安,可是、可是.間,好嗎?”

“那你要多少時間?幾天、幾個月還是幾年。”

“我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等我想通一些事,我便會去找你。”

“我看你真是被巫術迷了心竅!”

李清驀然轉身,按住她的肩膀,盯著她眼睛道:“你以為你真能瞞得過嗎?你父親很快便會知道你沒死,他會將你抓回去,再作為他籠絡人心的手段嫁給別人。”

阿婉搖搖頭,“我不管他,他也抓不走我,我隻想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這是我終身的決定,我不想草率。”

她緊緊抓住李清的手,目光期盼而堅定,“我如果去找你,我就會跟你一輩子,我不稀罕什麽名分,可你也要替我想一想,我也同樣渴望做一點事情,求求你,不要逼我,好嗎?”

李清一呆,他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認識阿婉,在這個男權的時代,在這個女人隻是男人附庸的唐朝,他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孩竟然有一顆獨立的心,他心中有些感動,可是又很難過,他能理解她的痛苦,可是他自己呢?

李清強擠笑容,撫摸著她的臉龐笑道:“我曾給巫女說過,去留都是你自己的事,若你想留下來,我也不會勉強,這話本來是說給她聽的,現在卻落在自己的頭上。”

阿婉從脖子取下一串項鏈,掛在李清的胸前,呆呆地凝望著他,一顆淚珠悄悄滑下她那白瓷般的臉龐,忽然,她盡全力摟住他的脖子重重一吻,淚眼中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隨即飛奔出去,美麗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神殿的盡頭。

李清目送她背影消失,撫摸著胸前的項鏈,良久,他一咬牙,大步向大殿走去。

巫女站在神像之下,默默注視著他昂首闊步離去,嘴角浮出一絲微笑,自言自語道:“在希望中等待吧!李清,有些事是你永遠也想不到的。”

寒歸王大營內也已安靜下來,從明天起惡戰即將開始,士兵們吃了晚飯便早早歸帳,幾個值勤老兵聚在軍門前等待換崗的人來,這時,一名高個兒士兵跑來,手裏捧著幾塊剛剛烤好的肉,忙不迭對眾人道:“一人一塊,快些拿去!”

眾人大喜,連忙伸手接了,狼吞虎咽大嚼起來,想必肚子都餓極了,那高個兒士兵眼一斜,卻瞅見一名年紀最長的老兵正將烤肉偷偷朝懷裏塞去,不由笑道:“阿旺大哥,你留不住的,這仗不定什麽時候才結束,那時肉早壞了,先吃吧!吃飽了,明天跑快一點,還能保一條命。”

那個叫阿旺的老兵見被人發現,臉上一紅,隻得將肉取出,呐呐道:“我家還糧呢!隻是家裏那幾個崽兒想吃點肉,本想上山去打些野味,卻遇到打仗這事,被村長硬派了過來。”

“你家裏有個屁的糧!”另一名老兵粗口罵道:“現在哪家的糧不都被征光了,你家還會有糧?除非太陽打西邊出,我們家就靠上山挖些過活,不餓死人就算不錯了。”

“就是!現在又是青黃不接之際,家裏就指望我能進山弄點山貨,可偏偏又要打仗,打仗也罷了,可東城裏還有我大伯,城牆上守軍中還有我堂兄,大家說說,這叫什麽事!”

這時高個兒士兵探頭看了看,正好看見有幾人朝這邊快步走來,連忙道:“快別說了,有人來了!”

眾人聞言都立刻低頭不語,腳步聲走近,隻聽一人笑道:“你們都回去睡覺吧!今晚我另派人來站崗。”大家認出是軍師寒日進,紛紛站了起來。

寒日進似乎瘦了不少,神色顯得有些憔悴,見眾人不動,他笑著擺擺手道:“去吧!天已經不早了,早些去睡吧!”

既然軍師發話,眾人都各自回了營帳,見眾人走遠,寒日進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輕輕揮了揮手,手下迅速上前把住了軍營大門,他又抬頭看了看天色,暗暗忖道:“是時候了!”轉身便向寒歸王的大帳走去。

寒歸王已經年愈五十,可他對女人的需求甚至比年輕人還要旺盛,他不喜歡住帳篷,外出行軍打仗,一但駐紮的時間長一點,他總要人修建一座小小的城堡,用於安置他的隨軍姬妾,可這一次他卻破天荒的沒帶女人,他想幾天便結束戰爭,滿載戰俘和女人凱旋而歸,他這樣想也並非沒有道理,前些日子他來東城已經發現了這座是城門,東城建在山上,沒有護城河,隻有一條淺淺的壕溝,隻要頂住敵軍的弓箭,就可以用巨木撞開城門,為此,他特地製作了一批阻擋箭矢的木獸,隻待明天便可破城。

這時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先是親兵低聲喝問,然後便是寒日進的應答,是兄弟來了,正好要找他商量明天的戰事,寒歸王從座位上站起,隻見門簾一挑,寒日進走了進來。

“營中情況如何?”

寒日進眼一掃,見帳內沒有其他人,一隻短劍悄悄從袖中滑出,他隨口應道:“很好,沒有什麽事!”

寒歸王瞥了他一眼,見他臉色異常蒼白,心中有些詫異,剛要問時,卻聽見門口傳來一陣打鬥聲,緊接著是幾聲低嚎,立刻又歸於安靜。

“發生了什麽事!”寒歸王眉頭一皺,大步朝帳外走去,忽然,他反應過來,猛地回頭揮拳,可是已經晚了,肋下一涼,一把鋒利的短劍沒入體內,隻剩柄露在外,寒歸王大叫一聲,跌跌撞撞向後退去,手指著寒日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隻聽見他歉然說了一句,“大哥,對不起!我也想做東之主。”

這是寒歸王在人世間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他臉上慢慢露出一絲自嘲的慘笑,嘴唇動了動,手頹然地落下,就此倒地死去。

寒日進一直到兄長死去,他才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片刻,他的眼睛猛地睜開,射出兩道熾熱的目光,立刻衝出營帳大聲喊叫,“有刺客!有刺客!”

他的手下也跟著叫喊,“抓住他!快抓住他!”

整個大營**起來,寒日進的心腹大將段如箭指揮著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開始有計劃、有步驟地控製了軍營,所有人一概不得離開大帳,將領們被請到了中軍帳緊急議事,寒歸王的人頭已經被刺客割走,遺體上覆蓋著黑布,被嚴密看管,不準任何人靠近,幾個忠心於寒歸王的將領也離奇失蹤,在場的人麵麵相視,大家都多少看出了一點端倪,且不說當夜值勤的士兵都換成了寒日進的人,而且寒歸王的親兵全部被刺客殺死,這怎麽可能,但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寒日進就堂而皇之坐在帥座之上,毫無顧忌地發號施令,強烈地向大家暗示著什麽。

約一個時辰後,在大營的一個角落,一支響箭飛向東城方向,發出尖利的嘯聲,剛從巫廟返回的李清仰視著這支響箭,一顆心悄然落下,寒日進已經得手。

次日清晨,巨大而沉悶的鼓聲有節奏地敲響,驅散了薄霧,在空闊的山穀間回蕩,寒歸王大營全軍舉哀,開始緩緩撤軍,城上守軍都看得莫名其妙,這時,一名騎兵飛奔而來,將一封信射上城樓,有士兵拾了交給寒崇道,寒崇道看罷,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李清走上前來微微笑道:“恭喜寒

,寒歸王這一死,東王早晚是你囊中之物。”

寒崇道忽然醒悟,盯著李清道:“寒歸王被刺,可是你派人幹的?”

李清淡淡一笑,遞給他一隻木匣,“我見兩寒相爭,死傷慘重,便幫了你一把,隻是寒日進無心戀戰,既寫信來求和,依我之見寒刺史若為百姓著想,就應了吧!”

寒崇道接過,狐疑地將木匣打開,手突然顫抖起來,他死死地盯著木匣中的死對頭,禁不住仰天大笑,仿佛多年的憋屈都在這一刻釋放出來,漸漸地,他的笑聲停止,眼睛射裏出一道陰毒的目光,嘴角浮現出一絲獰笑,“不!這個天賜良機我豈能放過。”

他不再理會李清,回身大聲吼叫,“火速集合隊伍,隨我出城殺敵!”

李清望著他極度興奮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冷笑,向身後的南霽雲使了個眼色,南霽雲會意,迅速轉身上了城牆。

片刻後,東城城門大開,寒崇道率軍掩殺出來,寒日進軍似乎毫無準備,顯得驚慌失措,在兩軍相距還有百步之時,寒日進軍忽然轉變了陣腳,後麵驚慌的士兵向兩邊散來,露出隊伍整齊、衣甲鮮明的大隊主力,冷森森的長槍霍地端平,上千把弩箭瞄準追來之敵。

寒崇道忽然發現自己中計,驚得手上的刀都掉下了地,他連聲喝令後退,但就在這時,在寒日進的身邊,一支弩箭悄然射出,力道強勁,去勢迅疾如電,直取寒崇道的麵門,寒崇道的眼瞪如銅鈴,眼睜睜地望著死神向自己撲來,卻無力躲避,箭穿口而入,直透頭顱,整個戰場都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呆了,眼看著寒崇道的屍體慢慢從馬上跌下,撲落到塵土之中。

寒日進猛然回頭,緊盯著眼中冷酷無情的武行素,他心中異常震驚,驀然間明白了李清為何要派這樣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來做說客。

武行素若無其事地收回鋼弩,仿佛他射死的隻是一個毫無價值的土雞瓦狗,最後隻微微向城牆上斜瞟一眼,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而在城牆上,南霽雲遺憾地收回了弓箭,他左手高高舉起,向前方伸出了大拇指,眼中流露出了少有的敬佩之色。

寒崇道一死,他的手下再無心戀戰,將屍首搶回,逃回了東城,寒日進也不追趕,隻緩緩撤軍,在十裏外重新紮下大營。

東城內幾個將領意見相佐,吵成一團,性格急燥的要求立刻殺出城去,與敵軍決一死戰;老成穩重的則希望堅守城池,與敵人打持久戰,他們各持己見,互不相讓,這時,巫女在大批百姓的簇擁下來到城門,她站在高處,向大家輕輕擺了擺手,爭吵聲立刻平息下來,傾聽地位崇高的巫女的意見,她聲音不大,卻清晰而決然:“既然我們都是大唐的臣民,那我們東城的未來就應交給唐朝特使李將軍來決定。”

李清緩緩走出,眼睛環顧眾人,在一片期盼的眼光中,他高聲道:“為了大夥兒能平靜生活,也為了寒人之間不再手足相殘,我決定,接受寒日進的提議,大家坐下來議和,共同商討寒人的未來,不準再打毫無意義的戰爭。”

他掃了一眼幾個發出噓聲的將領,手在後背比了個手勢,唐軍立刻衝上,將幾個軍官團團圍住,張弓搭箭,不準他們妄動。

李清冷笑一聲道:“若有異議者,現在可以提,若膽敢在以後的議和中搗亂,那就休怪我辣手無情!”

幾個將領見唐軍士兵已經嚴陣以待,弓弩上的箭頭閃著寒光,齊齊瞄準了自己,似乎隻要自己敢說一聲‘不!’就會亂箭齊發,再看百姓和士兵們,人人眼睛裏都流露出對和平的向往,眾將領知道議和已經是人心所向,心中的不滿也隻得強壓下來。

李清見無人敢反對,便大聲道:“好!既然無人反對,那我可以宣布,東城正式接受議和。”他話音剛落,周圍便沸騰起來,在百姓和士兵中響起了一片歡呼聲。

天寶四年三月,東寒人內訌中,由於唐王朝的有效幹涉,南詔勢力被排出東,寒歸王和寒崇道隨後死去,親唐的寒日進異軍突起,在唐朝的撮合下,南北寒人經過一個月的談判,雙方終於達成諒解,由寒日進任寒族大酋長,南北巫教合二為一,由巫月教巫女任合並後的巫教大祭司,隨即朝廷聖旨到,封寒日進為南寧州都督、歸德將軍、東侯,又任命姚州長史張虔陀為昆州刺史,代表大唐管理東地區,協調南北兩寒議和.

而李清則在停戰五日後,接到了李隆基密旨,褒獎了他在東作出的巨大功績,同時免去他太子舍人一職,命他專職武事,待南詔事畢後一並封賞,李清在與張虔陀辦理交接後,便率領三百唐軍向南詔的太和城飛馳而去。

注:因為字體原因,東的‘寒’實際應寫為‘’。東爭奪是史實,是唐朝與南詔關係的轉折,曆史上唐王朝用了李為特使而最終失敗了,後果是南詔從此崛起。但在本書中,老高換了一個大唐特使,從而改變了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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