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三娘子登門卻是讓蘇雲很是吃了一驚,她與這位施三娘也隻是泛泛而交,自先前幫她做了一套衣裙,在曲江賞荷宴上拔了頭籌,之後這位娘子便時時打發了丫頭來成衣鋪訂做衣裙,更是給了豐厚的工錢。聽青櫻說起,如今施三娘子已經是舒五家的頭牌娘子,在整個平康坊都是有小名氣了。隻是她因為身份的緣故,輕易不出平康坊,怎麽會忽然來蘇宅登門造訪?
她帶著小巧迎出去時,正見帶著帷帽的施三娘子扶著青櫻的手從馬車上下來,遠遠便與蘇雲欠身作禮:“蘇娘子,不會怪我冒昧來訪吧?”
蘇雲倒是覺得這位施娘子是個直爽性子,笑了起來:“三娘說哪裏話,快請進。”
摘了帷帽的施三娘子著實不像平康坊名ji的派頭,素著頭臉,大口吃著茶水,向蘇雲爽朗地笑著:“原本到了鋪子裏,聽綠柳說蘇娘子有了身子,在這邊宅子裏養著,這才尋了過來。”她低頭看看蘇雲的肚子:“原來你早就有了身子了,還這般勞累,照我說,你那成衣鋪就該先關了,好好休養要緊。”她直剌剌地與蘇雲道。
蘇雲笑了起來:“還不成,若是關了鋪子,隻怕沒錢請產婆了。”
施三娘掌不住也笑了起來,卻是慢慢肅了臉:“我這次來卻是有事要說與你知曉。”
蘇雲見她這般鄭重,心裏也是打了個突,讓小巧帶著丫頭們都退了下去,與施三娘道:“請說。”
“你可是在九月初八要去行宮赴千秋宮宴?”施三娘盯著她問道。
蘇雲不明白她如何會知道這個消息,先前的確是楊玉瑤送了帖子來,請她去行宮千秋宮宴,她緩緩點頭:“是,的確是接到了帖子。”
施三娘臉色更是陰沉,沉吟一會,開口道:“這場宮宴你還是設法推拒了,萬萬不可去!”
蘇雲唬了一跳,聽她說的似乎十分要緊,愣愣開口道:“這卻是為何?”
施三娘歎口氣,低聲與蘇雲說道:“說來也是湊巧,昨日我們ji坊裏來了幾位出手闊綽的客人,點了我陪吃huā酒,聽他們說起西市雲容成衣鋪的蘇娘子,我便留了心,後來其中一位吃的醉了說漏了嘴,卻是說什麽是楊氏姐妹的心腹,也留不得,就在宮宴之時一起動手……”她說著一臉擔憂地望著蘇雲,這話裏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蘇雲頓時臉色大變,忙問道:“你可知道他們是什麽人?”
施三娘想了想:“這幾位倒是少見,隻是其中一位卻是韋尚書府二郎。”
韋尚書府?蘇雲不記得自己得罪過什麽尚書府的人?說她是楊氏姐妹心腹,那必然是指這一回去行宮的事,隻是自己不過是去裁衣裙,不曾做過什麽叫人生疑的事,難道是因為自己替楊玉環請玄宗過去相見的事?蘇雲滿心驚疑。
施三娘見她一臉驚駭,便勸慰道:“想來是有所誤會,你不過是一介商戶女,怎麽會牽扯進這些事情裏。隻是這宮宴怕是不能去了,不然難保會出什麽亂子。”
蘇雲卻是留意到,方才施三娘口中說的是“也留不得”難道那群人還有別的人要一並除掉?依這麽說來,極有可能是要對楊氏姐妹下手。她不由地打個寒噤,想不到自己已經離開行宮,卻還是莫名其妙被卷入宮中的暗鬥中去了,她心有戚戚地拉著施三娘的手:“多謝三娘了,若不是你,隻怕我是毫無防備,性命都要丟了去。”
施三娘卻是與她和善地一笑:“你跟我道什麽謝,先前若不是你幫我,說不定這會子我都不知道被趕去哪一處了,哪裏還能有好日子過。”
蘇雲看她滿頭珠翠,隻是眼角難掩一絲落寞,再得意風光也是ji坊娘子,終究不好過,低低聲道:“三娘可想過從良?”
施三娘苦笑一聲:“何嚐不想,日日都想,隻是我孤身一人就是有再大能耐,媽媽也不會放了我的,脫賤從良豈是那般容易的事。”
蘇雲也隻能長歎口氣,在這個時代,賤戶想要入良籍談何容易,何況施三娘如今還是頭牌,ji坊自然輕易不肯放人。
施三娘見她這般,知道必然是為自己的事傷神,笑了起來:“罷了。如今我不也是穿紅戴綠,一點也不差。說來也該請你幫著做一套衣裙了,隻是你現在有身子,還是叫綠柳幫著做吧。”
蘇雲這才露了笑:“說哪裏話,你為了我特意走一遭,我自然要表一表謝意,晚些就替你挑了衣料子做好衣裙送去。”
施三娘也不推拒,笑道:“那感情好,明兒ji坊裏的姐妹們怕是又要豔羨一番了。”
送走了施三娘,蘇雲隻覺得滿心不安,那位韋尚書府二郎究竟是什麽人,為何會想要她的性命,還有楊氏姐妹,難道千秋宮宴真的是鴻門宴?有人打算在宮宴上下手除掉楊玉環姐妹?
她忽而想起,羅媽媽先前是在大明宮裏當醫女,放出宮後又是曾去諸多貴府為夫人娘子們看診生產,想來能知道那韋尚書府的消息。
“媽媽,我有事想要向你請教一番。”蘇雲請了羅媽媽過來,客客氣氣地向她道。
羅媽媽笑著道:“娘子不必客氣,有什麽老身知道的必然知無不言。”
蘇雲點點頭,麵帶一絲凝重:“不知媽媽可知道韋尚書府上?”
羅媽媽聽得臉色一僵,好一會才和緩過來:“娘子怎麽會問起這個來?”
蘇雲打了個掩飾:“今日鋪子裏有位韋尚書府的夫人前來做衣裙,出手闊綽,所以我想問一問,這韋尚書府究竟是何來頭?”
羅媽媽這才放下心來,輕輕笑道:“先前我也曾在韋府當過差事……說來這韋尚書府算得上是滿門勳貴了,刑部尚書韋堅的三位妹妹俱是才貌雙全,韋府二娘子嫁的是當今太子,已經貴為太子妃,三娘子嫁與禦史中丞柳家為媳,四娘子則是嫁入壽王府為良娣,如今隻有五娘一人待字閨中,可算得上是貴戚了。”
蘇雲不想這韋尚書府竟然有如此廣的牽扯,出了太子妃,還有壽王府的韋良娣也是出自這一府上,算算這裏麵,與楊氏姐妹有利害衝突的便是太子與壽王首當其衝,不管是哪一方想要動手,韋家都是同黨。隻是她卻始終覺得不像是壽王府的意思,不知道為何,大概因為楊玉環曾是壽王妃。
“媽媽可知道韋尚書府二郎是何人?”蘇雲試探地問道。
羅媽媽不屑地一笑:“那位二郎不過是韋尚書的叔伯兄弟,自來住在韋府為韋府管事罷了,卻是沒什麽才幹。”
蘇雲這才知道,卻是有些生疑,為何羅媽媽對韋尚書府這般熟悉,若真是去看診也不過是知道個大概,如何會連每個人為人處事都知道地這般清楚?
她望了望羅媽媽:“媽媽對韋尚書府倒是了解甚深。”她並不是想要逼羅媽媽說出什麽隱秘來,隻是如今韋尚書府上欲對她不利,羅媽媽又是她貼身信得過的人,若不問明白,實在是防不勝防。
羅媽媽卻是受了驚嚇一般,臉色頓時白了,看著蘇雲連連搖頭:“老身離開韋尚書府已經有些年頭了,再無來往。”
蘇雲信得過她,且不說羅媽媽自打來了這宅子裏,便是深居淺出,不與旁人多來往,更不必說,她若要對自己動手,怕是早就得手了,何必等到宮宴時。
隻是韋尚書府的人要在宮宴上將她與楊氏姐妹一並除去,是否要知會楊玉瑤一聲?蘇雲有些猶豫,她對楊玉環著實沒有什麽好感,這麽個看似柔弱卻是滿腹心機的女人,之前蘇雲還曾被她利用過,隻是覺得不說心裏上有些過意不去。
思量許久,蘇雲還是不打算多管閑事,想來楊玉環姐妹也會無事的,畢竟曆史上的楊玉環是要入宮為貴妃寵冠六宮的,又豈會怎的在宮宴上被輕易毒死。而她也不想多事,不想再被卷入這明爭暗鬥殺人不見血的宮廷鬥爭中去,先前去行宮做衣裙,就已經被人視為楊氏姐妹的心腹,若是再有輕舉妄動,隻怕真就成了別人的眼中釘,拔之而後快!
她定下心來,叫過小巧:“明日把這帖子連同做好的衣裙雇輛馬車,讓陳婆子一並送去與裴夫人,讓那婆子說與她聽,就說我身子重了,郎中說隨時會發動,實在不敢去赴宴,怕驚動了聖駕,反倒不美,替我謝過她的好意。”
小巧愣了愣:“娘子不去赴千秋節宮宴了?”原本有些惋惜,但看著蘇雲的大肚子又點頭道:“不去也好,說來明日大夫人就要送了產婆來,娘子也該好好歇著,不能多出去走動了。”
蘇雲笑了笑,她們哪裏知道這裏麵的凶險,這場千秋節宮宴裏麵的勾當可不小!那些個皇親貴戚個個都是心狠手辣之輩,一個不小心就要了人的性命去,她一個平頭百姓民間婦人還是不要參合進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