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坊秦家院子,今日是秦彥郎成親之日,原該是熱鬧喜慶的場景,卻是隻在門前懸了兩盞大紅燈籠,院門半闔著,也無什麽人走動,看起來格外冷清,絲毫不似要辦喜事的模樣。
此時院子裏倒是起了爭執之聲,卻是秦二郎與秦二夫人正為了喜宴之時鬧得不可開交。
“……一會子大嫂與建寧王妃都是要來的,還有軒郎他們,自然要弄得體麵些,也該備上一桌席麵才是,怎麽能……”秦二郎瞪著空蕩蕩的隻擺著幾碗茶湯的案幾,又急又氣。
今日是彥郎成親之日,二夫人早早就派了帖子與一眾親眷故交,為的就是多多收些賀禮,換些銀錢,隻是她卻是不肯準備喜宴,竟然想著用幾碗茶湯就把賓客打發了,著實不像話。
二夫人這會子卻是惱怒起來,叉著腰向著二郎喝道:“你知道什麽,如今就要窮得揭不開鍋了,拿什麽設席麵,難不成就靠你那點子束脩還能請得起他們?”她喋喋不休地咒罵著,“若不是你當初無用,把個好好的宅院讓了給長房,還寫了一千金的借據,我們如何會落到這境況,我才不得不與彥郎定下何家這門親事。”
“你瞧瞧何家那幾個娘子,哪一個是上得了台麵的,個個都是蠢鈍不堪,何大娘當初不就是被長房裏的人趕了出去了!要是瞧著何家還能給幾個陪嫁,何五娘又是對彥郎死心塌地,我哪裏瞧得上他們!”秦二夫人對這門親事實在是不滿意,隻是如今也說不上別的人家了,自己家也已經是這境況了。
秦二郎搖頭歎氣,連聲道:“委屈彥郎了,是我無用……”
秦老夫人拄著拐杖顫巍巍扶著丫頭走出房來,看著二夫人一臉憤憤,二郎卻是在一旁連聲歎氣,隻覺得無奈,隻好道:“彥郎呢,怎麽不見他,今日是他成婚之日,迎親的車馬可都準備好了?”
秦二夫人這才想起還不曾看見兒子,忙不迭道:“快,快去把彥郎喚過來,一會子就該去何家迎親了,可不能出了什麽差錯。”她可是收了人家許多陪嫁的了,若是這婚事出了什麽差錯,卻要拿什麽去賠。
蘇雲伸手扶了大夫人下了馬車來,延福坊的路太過窄了,馬車都進不來,隻能走進去。看著低矮的坊牆,道兩旁破舊的民房,蘇雲幾乎有些不敢相信,那麽要強愛財貪慕虛榮的秦夫人竟然就住在這樣的貧民巷中。
大夫人也是心思複雜,她對二夫人雖然看不上眼,但是秦二郎卻是個老實懦弱的人,對她也是十分恭敬,還有她的婆婆,雖然偏愛小兒子,對她有幾分看不上,卻也不曾十分苛待過她,如今也是跟著二房裏的人住在這樣偏僻貧困的坊市中,於情於理她心裏都有些過意不去。
蘇雲見她臉上露出一絲愧疚之意,忙道:“姨母,二房已經與長房分了家,當初把府裏弄得烏煙瘴氣,還欠下許多債,如今能夠安生住在這裏,有一處安身立命的地方已經是你的寬厚了,你且不可因為一時憐憫又將他們放入府裏去,那樣軒郎和毅郎還有二嫂他們隻怕又要不得安生了。
秦大夫人點了點頭,知道她這是為自己著想,低聲道:“你放心,我省得。”便是為了秀姐兒和魏氏快要出生的孩子,她也不敢再讓二房的人回去了,否則這剛剛好起來的生活怕是又要被破壞了。
到了院落門前,丫頭們上前敲了敲門,開口道:“請問此處是秦府嗎?建寧王妃到了。”
說話的功夫,二夫人已是堆滿了笑帶著兩個丫頭婆子迎了出來,施施然作禮:“王妃駕臨,真是蓬蓽生輝,快請進去坐下。”她又望了一眼蘇雲身邊的大夫人,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欠了欠身:“大嫂也到了。”
大夫人自來知道她是什麽脾性,也不跟她計較,隻是與蘇雲笑道:“走吧,咱們進去坐下說話。”
老夫人也聽到了通傳,扶著丫頭的手出來給蘇雲作禮,蘇雲笑著扶住了:“老夫人快別多禮了,我是晚輩,當不得你如此大禮。”
大夫人看著自家婆婆,不過一月多的光景,原本精神奕奕事事操心的老夫人竟然老了許多,兩鬢的白發越來越多,瘦了許多,身上穿的衣裙也遠不及在秦府時候,都是自己洗洗挑選了上好衣料做的,她身邊隻有一個丫頭伺候著,連走路都越發艱難,想來跟著二房在這裏受了不少苦楚。
她心裏極不是滋味,她雖然惱恨老夫人偏心二房,但從來不曾有不孝之心,見婆婆成了這般情形,終究是難過的,上前拜倒道:“給阿家見禮。”
老夫人望著她,一時也是百般感慨,先前是她有意讓二房理事,想讓二郎能夠多得些錢財,逼得大夫人將理事之權交給了二夫人,大夫人因此氣的病倒了,她也不怎麽過問。
誰料二夫人竟然將公賬中的銀錢盡數虧空了去,還變賣莊子田地中飽私囊,低價出售奇貨鋪的貨物換取錢財,將秦府搞得元氣大傷,竟然無法支撐下去,還鬧著要分家,最終被長安市令判了二房欠下長房一千金,還要把府邸鋪子盡數歸還,她無奈隻好跟著二房到了這邊居住。
一來這邊,二夫人便變了臉,對她這婆婆也不那麽恭敬聽從了,動不動就指桑罵槐,哪怕多用了些銀錢都要看臉色,她又能如何,二郎整日不在家中,她隻好忍氣吞聲受著,悔不當初。
如今看到大郎媳婦,隻覺得滿心委屈,又有歉疚,但也隱隱有著怨懟,若不是她答應二郎媳婦分家,還讓二房留在秦府,閑雜又怎麽會是這般境況!
“起來吧,今日彥郎的大喜,你這個作伯母的還是多多盡心才是。”老夫人終究別開臉去,淡淡道。
大夫人苦笑一下,這才是自家婆婆,即便到了這一步,還不忘記提醒自己對二房多多盡心。
蘇雲卻是不理會老夫人,扶著大夫人在席上坐下,四下看著道:“怎麽不見別的賓客?”成親不是小事,自然也該是高朋滿座,觀禮慶賀才對。
正疑惑間,卻聽外邊秦二夫人焦急地催促道:“快,快給彥郎換上絳公服,這就要去親迎了,怎麽能再耽擱!”
外邊卻是秦彥郎沉沉的聲音:“阿娘,兒不願娶何氏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