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重訂在三日之後,是李倓和蘇雲商量之後決定的,先前聖詔賜婚訂下的時日被突厥人來犯耽誤了,期間經曆的生死波折不必贅述,這次便由他們自己決定,隻想早早全禮,能夠平靜度日相知相守便可。

韋夫人還不曾離開並州,蘇雲與李倓二人婚事還未操辦,她不敢違背太子妃之意就這麽走了,隻得耐著性子打點著,將刺史府收拾一新,丫頭婆子們都教了禮儀規矩,不得有行差踏錯。饒是這樣玉真長公主還是不放心,一一親自過問。

蟲娘拈起妝匣裏一支金雀玉搔頭,對著蘇雲頭上比劃著,嘻嘻笑著:“新婦打扮地真好看,瞧瞧這模樣,怕是一會子要叫新郎子看得癡了去。”說著就要將玉搔頭給蘇雲簪上,卻被小巧沒好氣地搶過來。

小巧嗔怪地向蟲娘道:“公主殿下可不能亂來,這上頭梳妝都是有規矩的,這邊是石榴花金簪,那邊是寶相花花勝,便是要多子多福平安順遂,可不能亂了。”一邊說著一邊滿是歡喜地望著銅鏡前微微紅著臉的蘇雲。

喜娘熟練地替蘇雲挽好望仙髻,將一對對一雙雙的發簪釵環簪在發髻上,正中戴上五翅赤金鳳釵,理了理垂墜而下的珠絡,笑著道:“該換品服幃衣了。”

李倓是並州刺史,蘇雲為正妻自然也有品服,乃是五品外命婦品服,緋紅織金大科錦緞廣袖裙裳,朱紅織錦披帛,並不是狗血古裝劇上的大紅喜服,蘇雲也是到這時候才知道,唐朝人結婚也是按照品級穿衣服的,若是尋常百姓怕是隻能穿青衣成婚了。

梳妝完畢,蘇雲坐在廂房裏,等著李倓前來親迎。

蟲娘自懷中掏出個小小的漆木匣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塞到蘇雲手裏:“這是我給你的添妝禮,快收下吧。”

蘇雲不禁莞爾:“是什麽?蟲娘何時還藏了寶貝了。”蟲娘自來到並州,一應衣食皆是她打點,什麽時候有了私藏還真是不知道。

蟲娘卻是皺了皺鼻子:“這是真人讓我與你作添妝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不過她分明是偏心,竟然不給我,卻叫我給了你。”

蘇雲吃了一驚,卻是玉真長公主讓蟲娘送的?她打開那扣著的匣子,裏麵儼然是一對玉像,大小不過拇指一般,卻是通體瑩潤的羊脂白玉,一隻是男子模樣,圓領袍服,玉帶高冠,麵容俊朗,另外一隻是女娘,卻是眉眼溫和,大袖長裙,容顏秀麗。不得不說這對玉人的雕工已是十分精致了,寥寥幾筆將這對男女人兒雕刻的栩栩如生,叫人瞧了愛不釋手,不知道長公主怎麽會得了這樣一對玉人的。

蘇雲抬起頭看著蟲娘,笑道:“你若是喜歡,待日後你大婚之時,我便也送你一對兒如何?”

蟲娘倏然紅了臉,甩了衣袖走到一旁:“今兒你是新婦,卻好拿我說嘴,看我一會子怎麽攔著倓郎,不叫他進來迎了你去,讓你也急一急。”

櫻桃進來拜了拜,笑盈盈看著已經上妝打點好了的蘇雲,道:“蘇府大*奶,二奶奶,四娘子和五娘子來了。”

全禮之日,怎麽也要娘家人在才妥當,蘇雲前一日已經讓人知會她們了,也不必她們幫著張羅,隻要把這親迎之禮過了便是。

蟲娘一聽蘇家人來了,忙不迭爬起來,向蘇雲道:“她們來了,我便先去前院瞧一瞧,看倓郎親迎的車隊可來了。”她可是膩煩死蘇家這幾個女人了,一臉虛情假意諂媚的笑,說的話又沒一句真的,實在不耐煩應付她們,真不知道為何蘇雲的妹妹嫂子們會是這般模樣。

蘇雲也知道蟲娘討厭蘇家人的做派,笑著點了點頭:“你去吧,我來見她們就好。”

王氏一進廂房門便笑得合不攏嘴,口中高聲道:“大喜呀,這可是大喜之事,可都準備妥當了嗎,這樣大的喜事可不能出了岔子去,可要我幫著去瞧瞧?”

蘇雲看著她們四人進來,微微笑著吩咐丫頭們送了席子上來與她們,道:“大嫂不必辛苦了,這些都已經準備妥當了,一會子親迎的人來了,你們再出去也不遲。”

王氏瞧了眼一旁輕輕笑著並不開口的曹氏,目光裏閃過一絲不滿的神色,卻是向著蘇雲半帶嗔怪地道:“雲娘也是,全禮這麽大的事,也不叫我們幫著打點,怎麽樣也是我們蘇府嫁娘子,哪有不過問的道理。”

蘇雲卻是溫和地笑著:“嫂嫂多慮了,若是平常自當請嫂嫂們主持大事,隻是這婚事乃是聖上詔諭賜婚,東宮太子妃殿下更是親自命韋尚書夫人過來主持,我不敢逾越,又怕不知宮中規矩反倒叫人瞧了笑話,隻得請韋夫人操辦著。”

這番話讓王氏也說不出什麽來,原本這婚事就是賜婚,不必尋常人家成親,自然不能馬虎,她們不過是洛陽富戶,哪裏知道什麽宮裏的規矩,也就不敢搭腔。

曹氏在旁輕輕笑道:“雲娘說的是,賜婚不比尋常,又有韋夫人代為操勞,我們也幫不上什麽,倒不如留在這裏陪雲娘說說話。”她心裏越發瞧不上王氏了,這都什麽時候了,卻還想著借著打點婚事巴結那些貴人,眼前這位三娘子就要成為刺史夫人,也是貴人,連自家人都籠絡不住,卻還妄想別的,真真是沒腦子。

蘇雲此時看了一眼下席坐著的幾位“親人”,王氏滿臉虛假的笑容,是不是瞥上一眼自己,卻並沒有太多恭敬,曹氏倒還算溫和得體,並不多話,另一邊坐著的蘇蕙娘卻是麵容沉靜,微微帶著笑意,也不會太過分,倒像是她平日的模樣,仿佛先前在前院的那樁事並不曾發生過,她跟蘇雲之間也沒有什麽芥蒂一般,她還是那個溫柔和氣的蘇四娘子。

這一發現讓蘇雲不由地目光深沉了許多,看來這位四娘子並不曾死心,至少她沒有因為先前的事而受影響,這樣深的城府,實在是讓人擔心。

倒是原本跋扈任性瞧不上蘇雲的五娘子芳娘,這會子卻是怯怯懦懦地坐在席上,不敢抬頭也不敢說話,自打先前突厥圍城之時,她便真正知道害怕了,原來她以為自己是蘇家五娘子,又得老夫人疼愛,自來是驕縱刁蠻,便是鬧出去年端陽節花會的事,也不曾受過什麽重責,至多是被禁足府裏不讓出門,更是讓她張狂起來。可是想不到一到並州,便遇上了這等危險的時候,突厥圍了城,更是聽下人說很快就會打進城來,突厥人最是凶殘,城裏的人一個也活不下去,年輕的女娘更是會被糟蹋了之後再殺掉,她唬破了膽子,萬萬沒想到天底下還有這樣可怕的事,還落在她頭上,這才知道她這個蘇家五娘子也不過是任人宰割的弱女子,誰也護不住她。

這時候的芳娘收斂了許多,她不敢再挑釁蘇雲,甚至也生不出嫉妒之心,突厥圍城之時,蘇雲都能想出辦法來傳遞消息,還有膽子想法子守城,這些都是她想也不敢想的,又哪裏敢再妄想蘇雲得到的富貴。

王氏見蘇雲不大願意說話,卻還是不肯罷休,眼珠一轉,又問道:“雲娘,聽聞那位壽王殿下還不曾離開並州,今日觀禮他可是要去刺史府的?”蘇雲雖然嫁給了李倓成了刺史夫人,但終究是留在並州,長安那邊的事怕是有些鞭長莫及,公主是指望不上了,若是能與這位壽王殿下有些來往,想來蘇大郎入仕得個官身也不是難事。

蘇雲卻是發現王氏說起壽王時,一旁端正坐著垂著眉眼的蕙娘身子微動,飛快抬起眼掃過自己,似乎有所期待。難道,她要打壽王的主意了?

蘇雲想起壽王府那幾位妾室,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又是出身名門,若是真叫蕙娘得了手,進了壽王府……隻怕苦日子還在後頭呢!她卻是暗暗笑了起來,蘇蕙娘的確有小聰明,隻可惜目光短淺,她以為攀附上權貴進了府裏做妾便是幸事了?卻不想那些個王公貴族府裏能沒有三妻四妾,這些女人能夠在王府活下去,又怎麽會是任人擺布的蠢貨,隻怕以她的小聰明一個不小心就會死的連渣都沒剩下。

不過她自然不會這麽好心提醒蘇蕙娘,以蘇蕙娘的性子,便是說了也不會相信的,她已經認定了蘇雲不及自己,要把蘇雲比下去,又怎麽聽得進去蘇雲說的這些。

蘇雲輕輕一笑:“壽王殿下的確不曾離開並州,隻是卻不知他會不會去刺史府觀禮,此事怕是還要問那邊府裏的人才知道。”

沒打聽到具體消息,王氏有些失望,不過她也隻是一時想想罷了,堂堂親王也不是她一個婦人能夠接近的,還是從蘇雲這裏打主意比較實在,畢竟使了那麽多銀錢,若不能如願,她要肉痛上許久了。

蘇蕙娘聽了話也是微微失神,隻是很快收起心思,依舊微微笑著沉默不語。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