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言風語來得比方家想象的更要快,不到一兩日的光景,整個並州城都傳遍了,方長史府上娘子的醜事連市井街頭都已經知曉了,人人都譏笑不已,想不到原本權大勢大的方長史府上娘子竟然出了這般丟人的醜聞,自然是要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好好說上些時日,官戶人家府裏自然不會那麽明著嘲笑,卻也是暗暗藏著幸災樂禍的心思,要看方府如何處置自家娘子。

方府卻是毫無動靜,方長史恍若無事一般照常去公衙,隻是方夫人不大似從前那樣出門應酬,稱病在府裏養著,方嫻娘更是不見蹤影,也沒人知道方府究竟打算如何處置。

蘇雲看著孟惠娘請人帶來的信,微微一笑,這位娘子心機果然不是一般的深沉,她從容地安排好一切事情,還能毫發無損地脫身,連方夫人對她都感激有加,全然不曾懷疑,事畢之後,她並不急於過來見蘇雲,卻是遣人送了信來,在信上請求蘇雲把那支珠釵送還與她,實踐當日的承諾。

她特意在信上寫了,打聽到了那兩個市井閑漢的消息,若是不小心泄露出去,隻怕方夫人不難知道是蘇雲動了手腳。很是有一絲威脅,大概怕蘇雲不肯將珠釵還給她。

蘇雲看罷,卻是笑了起來,孟惠娘雖然有手段夠聰明,卻是不夠老辣,既然敢把那兩個人交給她,自然是早就打算好了,在孟惠娘打發他們二人回來了,蘇雲已經給了那四個閑漢一筆銀錢,讓他們離開並州遠走他鄉。四個人並無什麽太多家眷,又得了銀錢,惹了方長史府裏娘子,哪裏還敢逗留,早早就收拾好悄悄出城去了,孟惠娘就是翻遍並州也不會再找到他們了。

隻是這珠釵卻是要還給她的,蘇雲微微一笑,取出那支素銀珍珠發釵,命人送去孟府裏給孟惠娘,順便送了帖子請了孟夫人改日過來小坐。她已經想到了更好牽製孟惠娘的辦法了。

雖說已是歲末,但離四月的婚期也沒有多少時日了,單單是陪嫁的那數十套大紅雙麵繡錦被對枕就費了蘇雲不少心思,她雖然擅長女工,卻也不能一個人繡這麽多,隻好照著玉真長公主的話,請了繡娘來府裏幫著做,至於那一百二十抬陪嫁,也是讓玉真長公主和蟲娘幫著挑選,好容易才湊齊。

隻是成禮當日的宴請單子,蘇雲卻是有些不中意,原本她與李倓不過是打算低調些全了禮便是了,隻是賜婚不比尋常結親,不能怠慢,隻得設下筵席宴請賓朋前來觀禮。但看到單子上寫著方嫻娘,蘇雲便覺得有些不妥,且不說方嫻娘如今出了那樁事,未必肯來觀禮,便是她願意來,蘇雲還有些不放心,方嫻娘的性子實在不是一個輕易罷休的。

“孟夫人到了。”丫頭進來道。

蘇雲放下單子,微微笑著起身出去迎住:“夫人來了,請堂內坐。”

孟夫人笑著與蘇雲見了禮:“娘子這些時日怕是忙著在打點全禮之事,故而不敢登門打擾,不想娘子竟然派人使了帖子來,這才著緊趕了過來。”

蘇雲請孟夫人入了席,笑著道:“今日請夫人來,乃是有事要與夫人商議一番。”

孟夫人見她一臉正色,忙道:“娘子有話請吩咐。”

蘇雲微微笑著:“我與惠娘也算是投緣,這些時日相處,見她性子溫柔穩重,知書識禮,很是喜歡,隻是見她時時鬱結於心,似乎有什麽心事一般,夫人可知道是為了何事?”

孟夫人一愣,不想蘇雲竟然說喜歡孟惠娘,還主動過問起她的事來,莫非是願意讓惠娘進刺史府伺候?她心裏一時歡喜起來,滿臉笑容地道:“娘子這般掛懷惠娘實在是她的福氣,說來那孩子自來是如此,乖巧柔順,又是個膽小的,絕不敢違逆別人的意思,所以瞧著不如別家女娘那般放得開來。”乖巧柔順,不敢違逆,這樣的品性作妾室最合適不過,孟夫人是個會說話的。

蘇雲卻是一笑,似是不經意地問起:“惠娘似乎還有一位弟弟,府上二郎,不知現在何處?”

孟夫人微微變了臉,很快穩住心神,笑道:“娘子說的是我那二郎吧,他如今在江南孟家祖宅,不曾跟來並州。”

蘇雲挑了挑眉,抿嘴笑著:“莫不是惠娘太過想念親弟,故而這般鬱鬱不歡,說來那孟二郎也是孟司馬的嫡子,一直在祖宅不在身旁,夫人想必也放心不下吧,何不接來並州一道居住。”她不等孟夫人答話,又開口道:“不知二郎年歲幾何?”

孟夫人強壓住心中的厭惡和不快,輕聲道:“已經十三了。”

“正是用心課業的好年紀”蘇雲頷首“前幾日刺史還曾提起要在並州興辦官學,好好教習貴家子弟從武習文,才不落了並州官家的名頭去,若是二郎能夠入官學拜得名師,想來日後也能給孟司馬與夫人掙得一份臉麵。夫人說可是如此?”官學一事倒不是假的,李倓這幾日的確在思量此事,蘇雲也不算誆孟夫人。

這番大道理壓下來,孟夫人哪裏還能說得出不字,隻得咬咬牙,低聲應下:“娘子說的是,待過了年,我便使了人去祖宅接了二郎回來。”

蘇雲笑得親切:“惠娘每每與我說起夫人,都是一臉感激的模樣,說夫人待她與二郎實在是親厚寬和,又是親自教養她長大,如今看來果然不差。”

孟夫人此時已經恢複如常,笑著欠欠身:“娘子過獎了,惠娘與二郎雖非我親生,卻也是我養大的,又是嫡姐所出,哪裏舍得讓他們受委屈,隻是二郎身子稍弱些,並州苦寒,這才不曾接他過來,如今娘子這般說,我自然是想著接他過來,也好不耽誤了課業。”

蘇雲似是有些疑惑:“原來是因為二郎身子不濟,這我倒是不曾聽說,不過年後並州也入了春,想來有夫人悉心照料,二郎也不會那般容易病倒,夫人覺得可是如此?”隻怕不是真的病,而是有人希望他病,既然是蘇雲提起要孟家接了二郎回來,那麽就需說個明白,免得最後被人潑了髒水。

孟夫人見蘇雲說話滴水不漏,也無可奈何,隻得權且按捺住,心裏卻是惱恨不已,看來是惠娘那賤人與蘇雲娘說了什麽,才會讓蘇雲娘肯開口與自己說接回孟二郎,偏生還是打著官學的名頭,倒是不能推拒了,回去必然要好好給她點苦頭吃,否則日後豈不是更加難以馴服了。

蘇雲似乎卡出孟夫人的心思,笑望著她:“說來也是我多事,聽刺史說起官學之事,思量著夫人府上三郎太過年幼,隻有二郎能夠入官學,故而才提起此事,夫人莫要怪了惠娘才是。”

孟夫人一愣,忙笑道:“不會,娘子也是替我們打算,才會這樣,我豈能不知好歹。”

送了孟夫人出府,小巧很是不明白地問蘇雲:“娘子為何要孟夫人接了那孟二郎來並州,如此不是稱了那孟家娘子的心意了?那孟娘子可是存了心打刺史的主意,你還替她說話。”

蘇雲抱著安哥兒坐在床榻上笑道:“我哪裏願意過問別人府裏的這些內宅之鬥,隻是那孟惠娘實在是個厲害的,雖然如今瞧著還不成什麽氣候,可她已經記恨上我了,難免會生出什麽心思來,她心裏記掛的便是這個嫡親的弟弟,我自然要讓她的這個弱點留在我手裏,才能牽製住她,不生出什麽事端來。”

她摸了摸安哥兒抓著果餅的小手,輕輕一歎:“你以為方才我是在替她說話,隻怕這會子孟夫人已經恨孟惠娘恨得咬牙了。說來孟惠娘能夠這般有心計,聰明隱忍,也是那孟夫人教導出來的,你也瞧得出這位孟夫人可不是個善與的角色,平日她們母女二人互為支撐,自然是難出什麽紕漏,可若是孟夫人真的提防起孟惠娘來,而且還有孟二郎在其中,孟府怕是不得安寧了,孟惠娘便是想有什麽打算也難。”

小巧聽得半懂不懂,卻是明白蘇雲並非是同情心泛濫,好心幫那孟惠娘,笑著道:“娘子既然想好了,那自然是不會有錯的,隻要不便宜了那孟家娘子就好。”

蘇雲知道小巧與蟲娘一般,還是孩童心性,對愛憎沒有半絲隱藏,不由地無奈笑道:“你這性子也不懂得藏一藏,日後看誰敢娶了你回去。”

小巧撅著嘴:“娘子也跟公主一般,盡拿婢子取笑。”

蘇雲忽而想起蟲娘這兩日不怎麽在宅子裏,自前些時日蘇雲替她做了幾身郎君衣袍,以便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娘出府走動,便不大見在宅子裏了。原本是想著她從前在道觀裏太過拘束,不曾見過什麽世麵,出去走動走動也好,李倓也派了侍衛跟隨,自然是放心地,可老不見人,難免叫人有些不大放心了。

她與小巧道:“待蟲娘回來,與我說一說,我過去瞧瞧她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