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廂房裏,方嫻娘氣咻咻地坐在榻邊,想起先前席上聽到蘇雲竟然是李倓還未過門的妻室,手裏的手絹被她揉得不成樣子。李倓初來並州,她便在方府擺下的接風宴上見過李倓,那樣的人才品貌,又是太子的子嗣,雖然如今一時獲罪,但是想來是不用多久便會複了郡王之位,她是早已心許了,又聽聞他不曾婚娶,來並州連個妾侍都沒有,實在是難尋的良配。
可是偏偏來了個蘇雲,看著也不是什麽高門貴戶的娘子,不然又怎麽會孤身從長安來並州,也沒有什麽傾國傾城的貌,如何會讓李倓瞧上了,更是要娶了她?她有哪點比得上自己!
方嫻娘越想越氣惱,一旁的丫頭捧了熱茶湯上來,小心翼翼地道:“娘子,吃口茶消消氣吧。”
她心不在焉伸手去接,卻是被茶碗燙了一下,登時柳眉倒豎,揮手將那茶湯打翻,澆了送茶丫頭一身,口中怒道:“你是想燙死我麽?一個個都越發有臉了,連我都敢欺負了!”
可憐那丫頭被熱茶湯澆了一身,燙得哆嗦了一下,不敢哭還拚命磕頭求饒:“娘子饒命,饒命,婢子再也不敢了……”
方夫人正進房來,見這情形,皺了眉頭,向那丫頭道:“還不快收拾了下去,哭鬧什麽。”小丫頭忙收了地上碎了的茶碗瓷片,顧不得抹淚退了出去。
方嫻娘氣鼓鼓地坐在榻邊,不看方夫人:“阿娘還來作何,是要讓我去祠堂跪上三個時辰嗎?”
方夫人看著她一臉委屈的模樣,歎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你心裏縱然是再惱再氣不過,今日說的話也著實錯了!”
方嫻娘抬頭含淚看著方夫人:“難不成阿娘也覺得刺史會娶了那女人為妻?她那模樣,又不是什麽高門貴戶出身,做個妾都算高攀,哪裏能娶了去作妻室。”憤憤不平的口氣,透著一股子酸味。
方夫人拉著方嫻娘,緩緩道:“阿娘知道你的心思,若能與刺史結親的確是極好的親事,連你阿爺都很是讚成,隻是這親事不能光是咱們府裏想著,也得刺史他瞧得上才是。且不說那女娘是不是刺史未過門的妻房,那日刺史可是當著你阿爺說了那是府裏的女眷,自然是不一般的,何況今日那位小娘子既然脫口而出,說出這番話來,想來也是真的了,你再當著這許多人的麵前,說出那些話,便是不該了。”
方嫻娘噙著淚,低頭道:“從來就不曾聽說刺史婚配訂親,偏偏無端來了個未過門的妻室,憑誰也是不信的。”
方夫人瞧著她那副不開竅的模樣,連連搖頭:“你怎麽這麽糊塗?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娘,口中毫無遮攔地說著什麽妻呀妾呀的,還是當著那許多人的麵前,若不是我叫人送了你回來,又推說你是醉得糊塗了,隻怕這會子你的名聲都已經壞了,外邊人知道了隻會說你何等口無遮攔,不知禮儀規矩,說我方家家風不嚴,未出閣的女娘竟然如此無禮,你以後又要如何嫁的出去?”
方嫻娘當時圖一時口快,隻想向著蘇雲撒氣,哪裏顧得上這個,這會子方夫人說起來,她才白了臉,有些驚慌:“那,那要怎麽好,我不過是氣不過她,才說了幾句,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
方夫人知道自己這個女兒,自小便是嬌養著,但凡是想要的,都是想盡法子如了她的願,早已慣壞了,也沒個什麽心機。她拍拍方嫻娘的手:“來的幾個夫人都是自己人,我會關照一番,讓她們不要露出什麽口風去,隻是你也要收斂些,便是不為這樁親事,也要為了你的名聲,莫要再使性子反倒壞了事。”
“那難不成就這麽算了?”方嫻娘一想著李倓要娶了那個瞧不出半點好處的蘇雲,便覺得心裏翻騰難受,“就這麽看著那個女人嫁進刺史府去?”
方夫人微微一笑:“怕什麽,這不是還未過門嗎,出了什麽變數也未可知。”她話語裏滿是深意,“明**隨我去刺史府好好與她陪個不是。”
蘇雲帶著蟲娘在刺史府門前下了馬車,折騰了這小半日,難掩臉上的倦色。
李倓聽了通傳,放下手裏的公文,自書房去了正堂,隻見蟲娘一臉氣憤未消的模樣,蘇雲倒是平平靜靜,吩咐櫻桃去廚裏再送些吃食上來。
“方夫人不曾留你們用飯麽?怎麽會這麽晚回來?”李倓微微蹙眉,看出些不對來。
蟲娘卻是白了他一眼:“托你的福,那裏是半刻都待不住了,若不是雲娘拉著我,我真要好好鬧一鬧!”
李倓聽得這話,登時沉了臉,卻是轉過臉問蘇雲:“怎麽,那方夫人可是為難你們了?”
蘇雲向蟲娘使了個眼色,卻是岔開話題:“先讓廚裏做點吃食送上來吧,蟲娘怕是在那裏不曾用什麽,一會子該餓壞了。”一邊又拉了蟲娘:“你先去房裏換了衣裳,我讓人把吃食送去房裏。”
蟲娘撇著嘴向外走去,口中卻道:“你倒是還不肯叫他知道,若不是因為他哪裏有這許多氣受。”這才走遠了。
李倓拉住蘇雲,臉色沉沉地問道:“雲娘,有什麽事不要瞞著我,可是去那邊叫你受委屈了?”
蘇雲歎了口氣,打發堂中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未語先笑了起來:“委屈倒是算不上,隻是平白被人恨上了,還打破了醋壇子,酸的不行了。”一邊說一邊皺著鼻子扇了扇,似乎醋味就在麵前。
李倓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有些摸不著頭腦:“什麽被人恨上,又是打破了醋壇子?什麽意思?”
蘇雲笑得更歡了,上下打量著李倓:“我倒是未曾瞧出來,倓郎既然有這般好品貌,讓那位方大娘子和孟娘子都是心生愛慕,”她說著,煞有其事地在李倓身旁跺了一圈,“隻是可憐我去了,惹得兩位娘子又是傷心又是氣惱,也就不怪這宴席上火藥味兒重了。”
李倓又好氣又好笑,才知道蘇雲說的是這一樁,又怕她多心,開口道:“我不過是初到並州時,在方長史的宴席上見過一麵,那位方大娘子和孟娘子長得什麽模樣,卻都記不住了,實在是……”
蘇雲白了他一眼,開口打斷他的話:“我又不是信不過你,若真是信不過,才不會與你說這些。隻是今日那席麵上鬧得有些不好看,蟲娘氣不過,說了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室,不知道會不會給你添麻煩。”她說著又低下頭去,不複先前的輕快。
李倓看她的模樣,心疼不已,擁她入懷:“這話是我讓蟲娘說的。”蘇雲吃驚地抬頭看著他,是他讓蟲娘說的?怎麽會?
李倓笑望著她:“方府哪裏會無緣無故要請了你過去赴宴,想來是因為那日方長史見過你,又聽說你是府裏女眷,自然是要打聽一番你的身份,怕你藏著不肯說,就與蟲娘說了,若是真問起來,便說是我未過門的妻室,她們不敢怠慢了你的。”
蘇雲愣了許久,才悶悶道:“可如今那兩位娘子怕是都恨上我了呢,這可怎麽好,不如把她們都娶回來,讓你坐享齊人之福,也能免了她們恨我,可好?”
李倓身子一僵,低頭看著蘇雲強忍住笑的模樣,無奈地道:“雲娘,我與那兩位娘子真的不曾有半點瓜葛,你……”
他話還沒說完,蘇雲已經噗嗤笑了起來,李倓就是這般一板一眼,拿他開玩笑,看著他無可奈何又一本正經地與她解釋,蘇雲便是覺得實在是好玩又可愛,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新買的宅子已經都收拾起來了,李倓命人送了許多要用的物品過去,並州難得的銀絲炭也送了十幾簍,如此一來暫時是不缺什麽了,隻是李倓不放心,尋了工匠把院牆翻修了一番,卻是還要幾日才能搬過去。
蘇雲吩咐了人去打探並州城裏市集上有沒有空的鋪麵,她既然要在這邊住下,自然不能就這麽坐吃山空,想來想去,她會的手藝也便是裁衣,打算在並州也開上一間成衣鋪。她打算待到搬到那邊宅子裏,就帶著小巧去市集上瞧一瞧,這一回要多去看看衣料,還有空餘的鋪麵,準備齊全了,早些開鋪也能有個依仗。
小巧替安哥兒掖了掖被角,笑著道:“待到大夫人回了信,準了這門親事,娘子便要備嫁了,鋪子的事一時半會也是料理不上,也不必著急了。”
蘇雲這才想起自己與李倓的事已經送了信回去報與大夫人知曉,算算回信怕是就在這幾日,若真是準了,隻怕是要開始準備婚事,分身無暇。隻是李倓那一邊,難道真得沒有半點難處?李隆基與太子真得會讓他一個皇室子孫娶一個帶著孩子的棄婦為妻?蘇雲滿心疑惑,隻是想起李倓堅定的話語,卻又滿是期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