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起,車老板吆喝著自家的客人。人們三三兩兩打著嗬欠的走出屋外,尋找自己的馬車。
李揚屋裏昨日臨時的又住了四個男人,其中有一人打鼾,鬧將的李楊睡的不是太安穩,早起後隻是覺得眼澀,擁著被子實實不想起身。
那丈夫卻是在此時將小兒打醒,小兒正在貪睡猛的被父親搖起,半跪在炕上抹著眼睛,遲遲不動,被丈夫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方才不情願的搖搖晃晃下了炕。見李揚仍躺在那裏不動,小童跑到李揚的頭前吐著舌頭,給父親拌了一個鬼臉。見父親又揚起了巴掌,急忙塔拉著鞋叫著母親跑出了門外。
丈夫穿戴整齊,輕搖李揚,低聲喚道:“李家小郎該起身了。老板們在喚人。我們得快些準備了。”昨日經李揚的再三要求,這一家老小便不再小恩公長,小恩公短的叫喊。
“哦,知道了,謝叔公提醒。”早已醒來的李揚不好再懶覺,隻得撩了被子,一揚腿跳下地來(睡的時候人們並未脫衣,隻是將被子蓋與身上)。和丈夫一同出了門。
和夥計討了一碗水,淑了口,又花五文錢買了個六個燒餅,用油紙包好,相跟著丈夫來到馬車前。
待來到車前便大吃一驚,隻見馬車被圍了個水泄不通,有那閑漢還不住的叫喊:“小娘子,請出來一見,了了我心的埋怨。”
“好水的小娘子,再是生生的勾去了我的魂。”
“放屁,那小娘子分明是瞧我一眼,又怎麽勾去你的魂,我看是昨日四女(地方的說的女鬼)入了你的夢中勾去了。真是討打。”
這車老板也不住的喝罵:“這些個閑漢,死不了的東西。見了美貌的小娘就邁不開腿腳,回去讓你家大人也娶一房,好好在家疼愛,少出門來現眼。這要擋了我的生意,壞了我行的聲譽,定饒不了你們這些狗頭!”
李揚和丈夫不解,看了看馬車,看了看老板,真真是自己坐的馬車,怎麽會成這個樣子。正要問老板,車簾一動,那些閑漢馬上都叫:“出來了,出來了。”出來卻是那小童,遠遠看到李揚招手:“父親,李家哥哥,這邊,這邊來。”
李揚和那丈夫拔拉開人群,上了車,還沒等進入車中。那老板鞭子一甩,馬車便衝了出去,後麵閑漢如炸鍋般在後麵叫罵。
李揚沒抓牢靠,被七葷八素的甩進了車內,慌亂中有人扶了他一把,他反手死死抓住,但覺得入手柔滑,正睛一瞧,卻是呆在那裏。隻見麵前是一絕代佳人,頭挽雙髻,穿一淺綠交領襦衫,下身如仙女散花般著一白色長裙,上麵似有花團點綴,掩了小巧的玉足。但見眉眼如畫,長睫入鬢,瑤鼻微翹,櫻口如星點,低蛾首,一張欲羞還迎的粉麵扭在一旁。一時李揚驚豔,竟不在身在何處。
這小童真是個討厭的小精靈鬼,坐在一邊豉著臉,用手指頭杵著車廂,嘴裏搗鼓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會占阿姊的便宜,母親你看看,他抓著手不放。”
這一句頓時將李揚驚醒,連忙鬆開手,對著小娘賠禮:“唐突了,唐突了。我非是浪人,請小娘子原諒。”
那小娘想說又沒說,動了動小口,隻是側身扭坐一旁用衣袖掩住了臉,但紅似晚霞的側麵出賣了此時的心情。
婦人瞧了半天,嗬嗬一笑,說道:“小郎說哪裏話了”,伸手去拉小娘,“朵兒,來,與小郎見禮。”
這小娘竟是那夫婦的女兒朵兒,李揚又是一愣,仔細一看卻是有六七分相像,尤其是一雙明眸卻是星光點點,與昨日一般。可昨日隻是看的水靈,比較耐看而已,今日為何換了衣裝,竟是如此的美豔。
朵兒低頭紅著臉將手放在腰間道了個福說:“見過李家哥哥”,便將頭藏在了母親身後。
“啊”聽到還是朵兒的聲音,李揚這才確定實是那朵兒,心裏奇怪,不免驚出聲來。
丈夫看出李揚心裏的疑惑,與婦人對視一眼,開口說道:“小郎不知,我兒自小麵像異常。為少些閑話,我央求與我父交好的雲道長給予一個方子,每日服下,便可變幻個七七八八,如一日不服就還原本像。小郎既有恩與我張家,豈敢再蒙蔽?今讓小兒以真麵目示於小郎,便可知我家一片誠意。望小郎見諒。”
“不敢,不敢,叔公見外了。人都有難言之隱,豈是都能告明難處。了解,了解。”李揚嘴裏說著,心裏卻在想,這天地之大無奇不有,竟有這神奇之事。暗歎之餘,隻覺自己實為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大。
這一路上,李揚與張家人交談,卻知那丈夫非是貪耍之人,心腹之中竟藏有萬卷書籍,不由的大驚一驚。而這婦人也是大戶人家出身,談吐自是不凡。隻是這小娘卻是再也不肯看他,隻是背著身端坐與小童在一旁玩耍。到了中午,那婦人與旁人討要了一碗水,放入一粒藥丸將與小娘喝下,不多時,那小娘便恢複了先前的樣子,這讓李揚又是吃驚不已。
穿馬邑過代州,又行二日入了忻州做了稍稍停頓,換過馬匹,在陽曲未停步,在八日後來到了北都太原府所在晉陽。這晉陽城大牆高自是不肖多說,單說這李唐的發源地就讓朝庭重視了幾分。
馬車行於街上,四周民居整齊,人來入往,走巷竄門。時不時有小貨郎挑著擔子站在某家的門口,讓一群娘子們圍在中間,這些娘子們邊挑撿著自己中意之物,邊與旁邊的娘子打鬧,不小心撞翻了挑子,弄的針頭線腦,腮紅貼花散了一地,在小貨郎忙與收拾間,那些小娘拿著東西一哄而散,隻苦了那貨郎跳腳亂罵。
穿過城中,往東到了商業區的東市裏,這裏更是人頭攢動,叫賣聲,議下價錢的擊掌聲此起彼伏,讓爬在車窗上的李揚興奮不已,指指點點,那夫婦倒是見怪不怪一一解說,可小童在這幾日裏卻不知如何得罪了,咧著嘴,陰陽怪氣的批著李揚是少見多怪,一點世麵都不曾見過,真是掃了大家的顏麵。小娘在後麵的路上,倒是不知為何每每與李揚偷偷的對上一眼,就如老鼠見了貓般躲了開來,隻是掩不住滿麵的紅霞,到是讓李揚每次都摸摸臉,看看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下了車馬行,驗了路條,行裏的掌櫃向李揚推薦了日升盛車馬行,並且交待一定要說是他推薦而來的,說不得能少幾個通寶。李揚自是感謝,並修了一封家書,付上幾個銅錢,讓返程的老板回去向父母報平安。
那張氏一家下車後在旁邊等李揚辦完了手續,便陪著他去了日升盛車馬行,抬出車馬行掌櫃的名頭,果然是少了二文燒餅錢,於是定下日子,待過二日便走。
出了車馬行,那小童嘀咕著:“這小哥哥騙人,說是有家人跟著,待來了地頭也不見人影。騙子,騙子。”小娘忙去掩口,小童見狀更是大聲想說出來,但讓母親在屁股後踢了一腳,便搭拉個臉不去瞧李揚,也不再言語。
這讓李揚羞愧難當,想張口解釋,那張氏夫婦卻是與李揚聊些不著邊際的話,將此事掩過。李揚提出要告辭,張氏夫婦卻如論如何也不依他,要請李揚去家裏歇住二日,一並取了銀錢,待出行時再走也不遲,並搶先招呼了一輛馬車,連拉帶推的將李揚請上車,吩咐老板往城北而去。
來到一道巷子前,停車下來,丈夫指著說此為柳巷,前麵不遠處便是陋室。到了這般地步,李揚也無奈隻得說聲叨擾,隨著進了巷子。後麵的小童竟不知跑去哪裏玩耍,婦人隻是罵聲:“瘋猴子”便不去尋找。
沒多遠來到一處左右各有鄰居的庭院前,青磚綠瓦,隱約看到房沿紅紅的椽頭。一棵柿子樹探出牆外,碩果累累,一個個如燈籠般,想到在家中到冬日才得以買上幾個嚐嚐,在這裏卻是無人去摘。再加上一直李揚認為柿子可能如小灌木般矮小,未曾想竟是如此高大,就讓李揚很是驚奇,不免多看了幾眼。
丈夫抬手輕叩小門樓裏大門,不多時傳來腳步時,隨著門打開,從裏出來位老者,見夫婦二人驚喜的叫道:“二郎回來了,受累了。”便讓於一邊,垂立在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