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9李淵禦子
裴世矩的住處與蘇遊的府邸足有兩裏之遙,好在裴世矩精神矍鑠,又是奔波慣了的,這幾步路倒不是什麽大問題。
此時街上的新人並不多,但所有人看見穿著朝服的裴世矩,都難免皺起了眉頭。
裴世矩此刻的形象,在三山城中實在有些違和。
裴世矩來到蘇遊府邸的門口,鄭重其事地給守衛遞了名刺,並沒有明說自己是朝廷派來的,但這又何須說出來?
蘇遊接到裴世矩的名刺後,一迭聲叫著“快請”,同時他也降階迎了出來,遠遠就對裴世矩道,“果然是裴公,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橫波是大忙人啊,想要見你真不容易啊。”裴世矩聽蘇遊說得客氣,卻也知自己是為何而來,隨後便理所當然說到了重點。
蘇遊對於楊廣給自己的虛名自是欣然笑納,能堂而皇之地帶著自己的士卒進入中原,也是他早就盼望了的。
裴世矩大概也猜到了蘇遊心中的想法,但自己使命也因此完成了一半,遂又趁熱打鐵道,“橫波何時能帶人去瓦崗剿匪?”
蘇遊倒有些為難起來,“我聽說配公來此也近十日了,豈不知我三山城有多少兵?滿打滿算也不過六七千而已啊,不過我早就計劃好春耕之後會募兵了。兩個月吧,兩個月後我就能帶領五萬大軍進入中原......”
裴世矩也知蘇遊所言不虛,但還是難免皺起了眉頭。
若是拖到五月,東都隻怕是黃花菜都涼了;若是蘇遊現在帶著這點兵出發,隻怕也無濟於事。難道蘇遊去年臘八前後破高麗王城的那部分精銳都借出去了?
心中存著這些想法,裴世矩當下便婉轉地問了起來。
蘇遊也沒炫耀自己用火炮破高麗王城的壯舉,隻是含糊其辭地說道,“我的大部分士卒如今正與羅藝的精兵收複遼東,裴公最近怕是沒能及時獲悉如今的天下大事吧?......”
“哦?”裴世矩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王世充與李密在洛河兩岸僵持了七十多天後,於三月初一展開決戰,王世充隻帶著不足萬人敗回東都;李密勢如破竹,以金墉城為根據地包圍了東都......”
“那橫波你就更應當抓緊時機出發啊,怕是隻有你才能解東都之圍了。若是去得晚的話,隻怕是.......隻怕是.......”裴世矩聽說東都目前的形勢後,聲音有些哽噎起來。
楊廣一年中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外地巡視,裴世矩更是如此,其實他呆在東都的時間並不算長,總共加起來大概連三年都不到!
裴世矩真的如此著緊東都?
如果蘇遊不知裴仁基和裴元慶都加入了瓦崗軍,或許會相信他的眼淚吧?
古代的高官心中,家族才是第一位的,國家滅不滅亡則與他們關係不大;皇帝寶座可以輪流來,可以取而代之,但哪個國家不需要相關的人才來管理?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最是讀書人!
每次王朝更迭之後,前朝的文臣大多能留下來,這便是他們負心的原因。
想通了這一點,蘇遊禁不住想要招攬裴世矩了,但現在顯然不是時候。
“還有一個消息,就是太原的李淵勾結突厥,正式起兵進軍河東了,他的下一步肯定是關中.......若是他再與李密簽訂什麽協議的話,我去打他們不是找死嗎?”
聽完蘇遊的這幾句話,裴世矩隻覺得眼前一黑。
天下之亂,裴世矩在近兩個月的跋涉中,已明了了七七八八,但還是想不到會亂成這種程度了。
同一時刻,金墉城中。
祖君彥取出懷中的書信,邊遞向李密,邊說道,“主公,這是太原方麵的書信。”
李密點了點頭,雙眉微揚,“大概是李淵的。”
“李淵說什麽?”祖君彥興奮起來,低聲問道。
李密一目十行地閱信畢,冷笑道,“我前段時間勸他結盟共創偉業,他回信說自己平庸老邁,不過是因為繼承祖宗地功業才有今日地職位;國家有難就要出來扶助,不然會讓賢人君子責備!他現在招募義兵與突厥交好都是為天下蒼生著想,誌在尊崇隋朝王室……”
“這老鬼說得大義凜然,卻是再虛偽不過。”祖君彥感覺一陣惡心,搖了搖頭。
“想奪天下之輩哪個不是假仁假義的?我李密或許是真小人,他們卻是個個都是偽君子,就說蘇橫波進軍高麗,又何嚐不是想光明正大地圖謀中原?”李密早知祖君彥有隙,所以在他麵前說幾句蘇遊的壞話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
實際上李密對蘇遊還是很佩服的,僅僅隻是蘇遊能夠做出火藥這種大殺器,就不是天下哪個英雄能夠比肩的。
但李密在中原腹地開拓了這麽大一片地盤之後,心中也難免膨脹起來,有時候就會想,“若是蘇遊不在了,是不是該我來領導瓦崗軍來奪取天下?”
不管是李密有意還是無意,他已經在試圖削弱蘇遊的影響了,不是萬不得已的時候絕不談及與蘇遊有關的事。
關鍵是,哪兒有那麽多萬不得已?
在這一點上,祖君彥和李密誌同道合,此時自是連連點頭,“主公說的極是。”
李密繼續看下去,“他說自己過了知命之年,苟且殘喘而已,又希望我早日應‘李氏當為天子’之言,隻要還封他唐地就心滿意足了。”
“主公,這老小子隻撿好聽的說,沒一句真話。”
“是啊。李淵起兵太原明顯是要取關中,可恨朱粲這廝太硬,我們的士卒又多半來自山東,地利人和盡失啊.......”李密歎了口氣。
早在楊玄感起兵時,李密就曾建言說取關中才是上策,魏征投靠李密之後,也重複著說起他當年的三策。
可李密到底還是取了圍攻東都這下下之策,這就是現實!
“主公,那咱們怎麽做?”祖君彥此時沒有半分謀士的覺悟,反向李密問計起來,這也能看出他對李淵奪取關中的惶恐。
李密皺眉道,“李淵在汾晉頗有威望,取關中地可能極大,他現在指望我們一直扼住要道對抗大隋,這才專心去取關中。既然咱們暫時不能動他,不如回信敷衍他,暫時與他交好。”
此時的河東,李淵起義軍一路勢如破竹,河東郡縣紛紛附依,應者雲集。
李淵的軍紀嚴明,秋毫不犯,深得士民之心;加上李淵家族聲望卓著,投效李淵軍者不計其數,短短半個月,他的兵力便從十萬暴增到二十萬。
李建成認為兵力太多會增加人民負擔,贅而不精不利於作戰,良莠不齊難以管束軍紀,勸父裁軍;謀士劉文靜也勸李淵少招河東人,多用關隴軍。
李淵深為讚同,遂下令整軍;整頓之後,李淵的兵力剩下十三萬人,戰鬥力卻有增無減。
而此時,隋將宋老生率兩萬精兵在霍邑部署,占據險要之處;李世民則搶占了賈胡堡,率三萬軍與之對峙。
李淵正在中軍大帳內與劉文靜商議軍情時,有親兵在帳門前稟報,“隴西公和敦煌公求見!”
隴西公和敦煌公就是李建成和李世民,他們的稱號是前幾天李淵登壇分封的;李淵自封自己為大將軍,也被人稱為唐公。
“命他們進來!”
李建成和李世民都是一身戎裝,他們走進大帳後一齊躬身施禮道,“參見父親!”
“你們怎麽湊到了一處?前來何事?”李淵點了點頭,麵無表情地問道。
“其實我和世民隻是在軍營前相遇的,倒是湊巧為的是同一件事。”建成當即開口道。
“哦?”李淵掃了他們兄弟一眼,示意李建成繼續。
李建成正要說話時,世民卻搶先道,“父親,孩兒如今兵駐賈胡堡已有多日,不知何時能進攻霍邑?孩兒要斬宋老生的人頭獻給父親。”
李淵算是聽明白了,遂轉頭問建成道,“你也是想領兵打霍邑?”
“父親,孩兒至今寸功未立,故特來請戰。孩兒隻用三萬人,保證在十日之內奪下霍邑。”李建成躬身回應道。
“上兵伐謀,何須強攻?我隻用五千人,五天之內拿下霍邑縣。”李世民笑了笑,前幾天奪西河郡斬高德儒就屬於他的功勞,他隻贏了一戰便內心強大起來了。
李淵的臉頓時沉了下來,斥道,“俗話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如果你們是互相推舉對方,或是你們互相配合要打霍邑的話,我會比看到你們隻為自己搶攻開心。”
“父親息怒,孩兒知錯。”建成和世民聽著父親的怒喝,頓時嚇得雙腿一軟,一齊跪了下來。
兩人認完錯,李世民又強笑道,“父親言重了,世民和大哥都隻是單純地想為父親分憂罷了。”
裴寂與李淵交好,又是鄉願之流,此時忙上前勸後者道,“俗話說,‘不想當廚子的裁縫不是好司機’。人人都想立功獲獎,這也是人之常情,唐公何必責怪他們兄弟?”
“什麽亂七八糟的!這是蘇橫波的大俗話吧?”李淵哼了一句,遂收斂起自己的怒氣。
李淵深知利用部下的矛盾來掌控他們,才是高明的禦下之術;隻是李淵不願意是自己的兒子出現矛盾,尤其在剛剛起兵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