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福來客棧百劫集(叁)
飛哥站在窗前,看著沉沉下墜的夕陽,有種說不得的落寞。靈蛇教自打那年亂戰死了教主,教內就沒有過一天的安寧,而所處的青州地麵上的江湖,更是沒有了相對的太平。當年靈蛇教威震青州之時,江湖上聞之色變,現在卻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流寇猖獗,當年被靈蛇教驅逐出境的流匪惡霸也都明目張膽地回歸了本土,收兵買馬,割據一方。百姓原來對靈蛇教也全無好感,可是,眼下這般,隻怕更沒人樂觀。
世道就是如此,不論是何時,也不論是何地。除了官府在白道上的統治之外,在地下的黑道,也終歸要有著某種力量,來維持另一個社會層麵的平衡。這兩個平衡是共同存在的,有時候又是相輔相成的。靈蛇教在鼎盛時期便是扮演著這樣的一種角色,一種管理江湖的使命和職責。那時候,教主還活著,與那時青州的知府在暗中達成了一種不可示人卻有著很大利益勾連的協定。官府不會涉足靈蛇幫的內務,在一定的程度下放縱靈蛇幫的活動,但是,在另一個方麵上,靈蛇幫會按著官府的意願來掃蕩青州境內的其他流匪路霸,這樣一來,官府和靈蛇幫各得其所,而青州地麵上也相對安穩不少,什麽殺人越貨之事便大幅度減少了很多,靈蛇幫有了他們的江湖地位和生存壯大之地,而官府的政績也有了明顯的提升。
就是這個時候,飛哥因為偶然的機會被吸納進了靈蛇教,後來憑借著自己的本事很快爬上了一個舵主的位子。可是,好景不長,青州的那知府因為“靈蛇幫”的助力而“政績顯赫”,外加上跑通了上麵的關係,因此高升他處。而接任的新知府卻是不知何處平調過來的一個老官,那廝不知這勾當的好處,一味地成了犯愣頭青的二貨,不但不買靈蛇教教主的帳,而且還挖空心思處處與靈蛇教為難。?在後來的一段時間裏,靈蛇教與官府摩擦不斷,最後終於在一次靈蛇教的叛徒出賣下,所有的爭端都集中爆發。在那次紛爭中,靈蛇教中了官府的圈套,五個舵口中就被官兵突然發難滅了兩個,但是,就在這要緊關頭,靈蛇教教主當即拍板,率領三山的全部兄弟殺進了城去營救那剩餘的三舵弟兄。
這戰役就此開啟,靈蛇教眾人也算是好本事,打了兩個時辰血戰便奪下了城門,眼看著就裏應外合可以殺進府衙去的時候,靈蛇教教主卻極為不幸地被一支流失射中,落下馬來,就此,靈蛇幫眾人慌忙營救教主而錯失了攻城陷地的最佳機會,而此刻屯兵城外的駐軍主力也揮兵之上,將靈蛇教一路追殺,直至山寨。
就是那樣的混戰,飛哥才勉強帶著幾個兄弟從城裏逃了出來,一路上跟著大部隊,在官兵駐防騎兵的追殺下,一路逃回了山寨。教主因為射中要害,傷勢太重而一命嗚呼,而那官府為此付出的代價也並不小。
在外患未解的時候,靈蛇教群龍無首,一時間難以組織所有力量進行回擊,而靈蛇教內部的矛盾在這樣的一個外因下也集中誘發,各個舵口依附各自擁立的山頭,紫金山、二龍山、桃花山便三山**。按著江湖上的規矩,幫派裏頭但凡可以為教主報仇的人,便是下一任的新教主。在這樣的一個“重賞”之下,一時間新任知府的人頭變得值錢起來,各種小道中都是流傳著刺殺知府的消息,而在知府所經之處,也不免有膽大之人刺殺知府的影子。那是的官府對此很是敏感,但是,敏感歸敏感,小心歸小心,終究這知府還是被一個藝高膽大的漢子在一夜間割下了人頭。按江湖規矩,原本說這小子就是靈蛇教的新任教主了,有著能刺殺了知府的本事,教裏也算是無人不服的。靈蛇教有了新教主,三山歸一,重新建起三山五舵來,將一盤散沙凝聚成鋼鐵般硬的拳頭,這應該不成問題,靈蛇教就此也就算是劫後重生。
可是,亂子也是恰恰出在了這裏,那漢子為了彰顯自己能耐,好為自己做教主震懾江湖做個鋪墊,殺知府滅口後,並不是急於逃匿,而是,將知府的人頭懸掛到了北城門之上(原來靈蛇教教主便是在攻打北城門時中流**亡),雖然當時是夜半三更,但終究是在無意間被起夜的一個守城官兵所發現,一呼之下,那漢子最終在一番廝殺後被官兵重重圍死,死了個體無完膚。
這教主如何選,也就由此成了一個最難解開的疙瘩,這疙瘩係在靈蛇教眾人的心裏,誰也不服誰,誰也解不開。
就這般僵持了很久之後,三山相互也不往來,直到被外人殺透占領,落敗的靈蛇教這才被迫願意低下自認高貴的頭顱來相互達成基本共識,一同重建了五舵隱匿在了青州的村落間。因為相互之間路途不近,故而才發明了這麻雀傳信的法子。而自打此後,靈蛇幫的人對北城門也有了很深的忌諱。而青州現任的知府也倒是個聰明人,在汲取了前兩任的經驗教訓之後,便也擺出一副“雷聲大雨點小”的喊打姿態來糊弄百姓以此立威,但終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仍由那靈蛇教的人“窮折騰”,因為在他看來,現在的靈蛇教已經是末日黃昏,沒什麽力量,更是出不了什麽大亂子了。
可是,就在靈蛇教養精蓄銳等待機會之中,終於,盼來了一個可以扭轉殘局的時刻。任由那官府怎麽想,也不會猜到,靈蛇教拚了血本地打起了生辰綱的主意。生死存亡在此一搏,靈蛇教裏的人一個個都心知肚明。
正是帶著這樣一副沉甸甸的使命擔子,“飛哥”斐含風帶著自己重組之後的一舵人馬來到了這鄆城縣。以拳腳迅猛聞名教內的裴含風這一舵,也就隻有三十人,在先前與梁山火並之中,死了四個,餘下的也就二十六人。裴含風這裏雖然不是爭奪生辰綱的主戰場,但是,為了不至於讓生辰綱失陷,便兵分兩路,相互相應。
同樣,裴含風帶著兄弟們來到這樣的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了以前被官府圍剿的教訓,他一直養成了兵分多路的習慣。起初到了鄆城縣裏,他安排著手下都分居三處,他和自己的智囊老莫與其雌雄雙劍住在城東的一家客棧裏,而作為“殺手”角色的鬼頭蛇帶著十四個頗為能打的兄弟住在城南的一家客棧,而在暗中負責警戒和刺探情報的綠皮蛇則帶著十個兄弟喬裝打扮成各路人馬,散落在兩個客棧之間,而日常休整都是在據此不遠城中的一家客棧。可是,自從那日和梁山結了梁子,在鄆城縣裏火並了一場之後,裴含風就不得不小心謹慎起來他曉得梁山水寇不是善罷甘休的主,當下惹了梁山雖然於己不利,但是實在是迫於生存壓力,不得已而為之。為了嚴防梁山報複,裴含風果斷地更換了據點,全部人馬都挪換到了與衙門甚近的城北來,雖然這北城門時隔忌諱,但是,為了在一定程度上承蒙衙門“威懾”水寇的效應,裴含風還是毅然決然地將人馬都換到了這裏的福來客棧,本著集中力量而又分兵兩路的原則,裴含風將自己和智囊老莫與其雌雄雙劍安排在了福來客棧,而據此不過兩條街遠處又是一個叫做順財的客棧,鬼頭蛇和他的人馬就安置在了那裏,他們一般深入檢出都窩在了客棧裏。而那綠皮蛇除了滲透進入官府的人之外,其餘的都安置在了這兩個客棧的附近,以各種打扮來警戒著周圍的安危。
而方才進來通報裴含風的那個,便是綠皮蛇手下的一個刺探兒。而裴含風讓刺探帶話,那都是膚淺的話頭,這裴含風要是就這點警覺,這點能耐,隻怕那日受官府圍攻之時,也乘亂殺不出城來了,也就沒有了現在所有的這一切。當年的那五個舵主,能安安穩穩活到現在,真是不多,兩個死於圍剿,還有一個死於和流匪單挑,還有一個雖然眼下活著,但是手下沒有多少人馬願意隨他,吃了不少的罪,顯然現在混的也不是很好。
這裴含風厲害不隻是在拳腳上,也在他的那張嘴上,他最懂得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什麽話該和什麽樣的人說,而什麽話又是打死也不能和別人透漏的,此外,他還漸漸琢磨出了這話頭裏的厲害,他曉得如何才能藏得住鋒芒,如何講話才叫大智若愚,這就是他為什麽不輕易開口的原因,這也就是別人無法一下探知他底細的緣來。
裴含風雖然方才麵對那刺探兒對此事滿口不屑,但是,在他心裏卻是萬分的注意,他似乎已經覺察到了其中的一絲不安,但是,在這裏,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為了安大家的心,他首先是萬萬不能慌的。這官府入住,現在不是那麽簡單,除了加強警戒之外,還需要有一手,而這一手,正是裴含風通過麻雀密報所傳遞給鬼頭刀的,這一份的重要性,遠遠超出了說與那刺探兒知道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