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牛妖
聽得這個粗魯的叫罵聲，寧熙與蘇煥不約而同的抬頭望去，依稀看見前方的山門處走出了三個人影。
不，確切的來說，是兩人一妖。
那妖怪頭上長著一對雄壯無比的犄角，身形異常高壯，足有兩米之高，隻見他雖被五花大綁，動彈不得，但神情依舊桀驁無比，巨大的鼻孔昂然向天，此時正被一胖一瘦兩名持劍的年輕男子押著，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辛師兄，陳師兄！”蘇煥立時認出了兩人的身份，高聲打著招呼。
那兩人聽得叫喊，立時便笑著朝這邊走了過來。
“原來是蘇師弟，可好一陣子沒看到你啦！”那名陳姓弟子抱了抱拳，滿臉堆笑道，他隨即看了一眼旁邊的寧熙，眉頭一挑，問道：“這位是……”
“哦，這位是寧熙，我承風師伯的徒兒。”蘇煥微笑著說道，說完，又指著兩人，為寧熙分別介紹道：“這位是薛虎師兄，這位是陳全師兄，都是真武一脈，我太虛師叔的得意弟子。”
寧熙平生最惡心這些繁文縟節，他用餘光瞥了一下眼前的兩人，隻見他們約莫三十多歲，那位叫“薛虎”的額角更是早生華發，叫一聲師兄倒也不算吃虧，當即硬著頭皮喊道：“在下寧熙，見過二位師兄。”
“嗬嗬！凡人就是惡心，虛偽！”那被綁著的妖怪猛然抬起頭來，吱呀咧嘴的罵道。
“給我老實點！”薛虎暴喝一聲，抬起一腳狠狠踹去，那妖怪吃痛，低吼了一聲後，便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地上。
接著，薛虎又輕蔑的瞥了寧熙一眼，道：“哼，閣下言重了，這一聲師兄我可擔當不起。”他頓了頓，又冷笑一聲，陰陽怪氣的對著蘇煥道：“我說蘇師弟啊，你不會不知道吧，李承風那老不死的早已叛出紫宸，敢問他的徒弟跟我派有何幹係？”
這時，一旁的陳全也是滿麵憤然的道：“是啊蘇師弟，你可是掌門真人的唯一嫡傳弟子，那老雜碎三百年前做過什麽人神共憤的事，你想必也聽說過一些吧？”
蘇煥麵色一怔，正要說話，卻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不知李承風他是**了你母親，還是殺了你全家，竟惹得兩位如此罵他？”
說話的人正是寧熙，他最恨別人傷害和汙蔑他身邊之人，何況這人還是於自己有養育之情的老李頭！
“小子，出言傷人，該死！”薛虎咧嘴大叫，嘴角暴掠出一絲狠意，彈指間，長劍已嗆然出鞘，寒光炫目無匹！
“想打架？”寧熙嘿嘿一笑，他窺見這兩人談吐之間，靈息薄弱，修為比之自己與蘇煥不知道差了多少，當即手臂一震，一掐法決，一柄金光璀璨的金箍棒已然橫在了手中。
“那就來吧！”他嘴角向上一揚，傲氣十足的說道，那氣勢便如同在告訴對方，金箍在手，天下我有！
“打得好！打得好！打死他個王八羔子，哥們，你很對我的脾氣，我老牛看得起的凡人可不多，我他娘的看好你！”那被踹到在地的牛妖啐了口血水，興奮的衝著寧熙喊道。
“你給我閉嘴！”一旁的陳全怒從心起，又是一腳朝那妖怪踹去，隨後拔劍出鞘，怒目望著蘇煥道：“蘇師弟，這小子口出惡言，辱人再先，你也是聽到的，如今你是要幫這個外人，還是幫我們自家人？”
眼見雙方劍拔弩張，形勢危急萬分，而這位天下第一劍的傳人卻是低垂著雙目，並沒有作出表態。
嗆！
蘇煥漠然的拔出了他的劍，這，便是他的回答！
一束靈動的冰雪光華躥上天際，緊接著劍光閃動，三道淩厲的劍氣夾雜著極度的冰寒之氣，朝身邊三人同時掠去！
劍氣來勢洶洶，薛虎和陳全本能的運起長劍格擋，隻聽“哐當”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之聲，劍身被那道劍影擊中，旋即寒氣暴漲，逐漸化為螺旋狀的冰條如藤蔓一般纏繞上劍身，頃刻間，便是將整個長劍冰封了起來，兩人隻覺手心一陣刺骨的冰寒，接著，耳邊傳來“啪”的一聲，冰塊一般的長劍便已脫手墜地。
而與其同時，這招蘇煥試圖一舉壓製局麵的靈雪劍法，卻是被寧熙擋下了，他不閃不躲，竟是用手中金箍棒，硬生生的將那道寒氣與靈氣交匯而成的恐怖劍氣強行擊潰！
同樣是蘇煥的一劍，這邊是武器被毀，目瞪口呆，那邊卻是毫發無損，氣定神閑。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哈哈！怎麽樣，被人家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吧，真的，我都替你們丟人！哈哈哈……”那妖怪又掙紮著坐了起來，滿臉血汙的咧嘴大笑道。
聽到如此的冷嘲熱諷，薛虎和陳全對望一眼，這次竟是沒有遷怒於那隻可憐的妖怪，而是默默的歎了口氣，不言不動。
寧熙生性爽直，看見對方這副挫敗的喪氣模樣，心中的氣立時全消，並沒有再出言相激，此時此刻，讓他心生忐忑的，卻是蘇煥的恐怖實力。
“這小子的修為隱隱也在紫墟境界之間，但招式卻是如此的詭異，這次若不是我這棍子先天的韌性超凡，恐怕在碰到那劍氣的瞬間也被凍結了吧……”寧熙心有餘悸的想著，偷偷的看了蘇煥一眼，他忽然萌生出一種可怕的想法.，好似在對方那雙清澈明淨的眸子後麵，深藏著足以毀天滅地的恐怖心機…….
他心中莫名的一震，急忙又想道：“寧熙啊寧熙，看你小子想哪去了，人家不僅出麵救你，還將你帶上紫宸療傷，如此古道心腸，又是你的童年好友，你怎麽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正自責間，忽見蘇煥衝著發呆的二人，抱了抱拳，爽朗一笑，打破了尷尬的氣氛：“這幾日潛心修習了師尊的“靈雪劍法”，本想與兩位師兄切磋一番，怎奈何兩位師兄擔心自己靈力過強，震傷了蘇煥，竟然忍痛棄劍，兩位師兄對蘇煥如此愛護，我自當銘記在心。”說著主動俯下身去，將兩人的冰封長劍拾起，彈指一揮，冰消雪融，立刻現出了鋒銳光滑的刃麵，他微微一笑，恭敬的交到了兩人手上。
那薛虎目瞪口呆的接過劍，半晌才反應過來，腆著臉皮道：“嘿嘿，蘇師弟這是哪裏話，身為師兄愛護師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對，對，對。”那陳全趕緊附和道：“說到底，咱們都是一家人，方才隻是一場誤會，誤會！哈哈......”他看了一眼寧熙，態度瞬息間變得親和起來：“寧師弟，你說是吧？”
“沒想到蘇煥這小子看著老實，卻是個八麵玲瓏的厲害人物，真是開了眼界了。”寧熙心中暗暗驚異道，他見陳全望著自己，心裏雖然不爽，但又不想拂了蘇煥的一番開解好意，隻得輕咳了一聲，笑道：“那是，那是，剛才多有得罪，還請兩位師兄見諒。”
“凡人就會這副嘴臉，虛偽！惡心！”一旁的妖怪被踹得鼻血直流，又嚷嚷著叫罵了起來。
那薛全吃了大虧，心中本就暗藏不悅，聽了這話，頓時勃然大怒，抽出長劍，一劍朝那妖怪刺去！
鐺！一道黃色的靈符破空而來，即刻化作一道紫色的光牆出現在那妖怪的前方，擋下了這殺氣騰騰的一劍！
正是一招防禦符術，真武之牆，而出手的人，不必說，當然是寧熙。
“妖物粗陋無知，薛師兄胸襟博大，何苦與它一般見識。”寧熙淡淡的說道。
“寧師弟有所不知，這家夥實在太過可惡，屢教不改，實在該殺！”薛全怒視著那妖怪，憤慨道。
蘇煥凝目打量了那妖怪半晌，澀聲問道：“這是一隻……牛妖吧？”
“我去你奶奶的小白臉，你才是牛妖，你全家都是牛妖！你且聽好了，老子便是未來的妖界之王！”那妖怪咧開大嘴，破口大罵，正罵得痛快，隻見一張紫色符籙當空飛來，不偏不倚的撞在了嘴巴上，頓時感覺喉頭一緊，唇舌停滯，竟是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了。
“噓，大人說話，小孩子安靜一點。”寧熙皺了皺眉，豎指唇邊，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看來寧師弟不僅武技過人，符技也是爐火純青啊！”看著寧熙這一手淩厲精確的“禁聲符”陳全發自內心的驚歎道。
“哪裏，哪裏，雕蟲小技罷了。”寧熙信口謙虛了一番，朝薛虎問道：“薛師兄，我在這牛妖身上感覺不到一絲妖氣，是怎麽回事？”
薛虎麵色一怔，歎道：“其實說起來，這牛妖也極為可憐呐......”他頓了頓，繼續道：“就在三百年前那場征伐妖界的大戰發動不久，他父親便被任命為妖族大軍的領頭先鋒，主動迎戰，不想在第一陣時，被泉心掌門設陣擊敗，全軍潰散，不久後，他的父母便被問罪誅殺，那時他不過是個百歲不到的小妖怪，雖然在他父親部眾的拚死援護下，得以僥幸逃脫，但卻受了極重的內傷，妖核破損，淪落到這人不人妖不妖的田地，形同廢物......”
寧熙聽得唏噓不已，他本就是孤兒，自然知道無父無母的心酸，何況這妖怪小小年紀便親眼見證了父母的死去，那是一種怎樣的絕望與悲涼？
心念於此，他忍不住同情的看了那妖怪一眼，隻見它神情激動的張大嘴巴，一雙漆黑清澈的牛眼瞪得老大，豆大的淚珠源源不斷的滾落地麵。
寧熙心有不忍，手掌一揮，撤去靈力，那“禁聲符”瞬間消失無蹤。
那牛妖察覺嘴巴恢複了機能，先是愕然的看了寧熙一眼，隨後朝著薛虎道：“我操你奶奶！你才是廢物！總有一天，總有一天老子要殺回妖界，將那狗屁五皇踩在腳下！成為至高無上的妖界之主！！”
那牛妖放聲大嚎，說著說著，眼淚便決堤而出，活脫脫的像是一個無助的小孩。
薛虎歎了口氣，沒去理它，而是繼續說道：“從此之後，這牛妖三番兩次上我紫宸搗亂，其實它沒有妖力，掀不起什麽大風大浪，無非也就是做些偷雞摸狗的小勾當，可是這家夥屢教不改，這次又偷了太虛師尊苦心煉製的“乾元丹”，所以……”
聽到這裏，蘇煥心頭一震，他自然知曉那位有“紫宸閻羅”之稱的林太虛的脾性，猶豫了一下，問道：“所以，林師叔想要殺了他麽？”
“這個……”薛虎欲言又止，半晌，“嘿”了一聲，咬牙道：“蘇師弟猜得不錯，如今泉心掌門閉關，我太虛師尊對這妖物又厭恨得緊，所以便差我兩來到這山門外，將它秘密處決掉…….”
“哎，生死有命，因緣難測啊……”蘇煥輕歎一聲，蹲下身來，深深的凝視著那牛妖的雙眼，溫聲道：“你這一世並無大錯，卻遭此厄運，來世神靈必會憐憫於你，許你為人，投個好人家，所以......你盡管安心的去吧。”
“嘿嘿……”那牛妖揚起一張血水與淚水交雜的臉，衝蘇煥咧嘴冷笑，忽的“呸”的一口血痰朝他啐來，蘇煥閉上眼睛，竟然不閃不避，任由汙穢染上臉頰。
“操你娘的，小白臉你給我聽好了，你牛爺爺不怕死，不需要那些狗屁神明的憐憫，更他奶奶的不屑做什麽凡人，老子一世為妖，萬世為妖王！”
聲音回蕩不絕，震徹天穹！
“人生若無悔，那便是最好，我自也替你歡喜。”蘇煥苦澀一笑，旋即站了身來，歎息著對薛虎說道：“師兄……動手吧。”
薛虎神色複雜的看了牛妖一眼，輕聲道：“小牛妖，咱們來世再見啦。”
薛虎屏息引氣，一股湛藍色的靈氣逐步溢上劍鋒，驀然間，他雙目暴睜，手掌一旋，竟是一劍朝那牛妖的脖頸刺去！
鐺！
一根金光璀璨的鐵棍以霹靂之威從旁邊貫來，竟是將那刺出的長劍“當啷”一聲，震為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