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小男孩
慘烈的一戰終究是分出了勝負。
烏雲遽然散去，大地重返光明。
頃刻間，四周濃稠的黑氣盡數消逝，屠戮一切的修羅神終於被逼上了絕路。
他無力的倚在一顆槐樹下，麵色蒼白，黑色的風衣已然被鮮血染紅，隻是他仍然死死的攥著那柄修羅劍，不肯放手。
“咯咯咯咯......”伴隨著一陣讓人心寒的詭異笑聲，那暗黑色的恐怖魔猴，扛著一柄細長的鐵棍，像注視著捕獲的獵物一般，模樣殘忍的朝霍邪走來。
霍邪麵色慘白，經曆了對方近乎恐怖的近身廝殺之後，渾身上下已是無一處好肉，淋漓的鮮血自他空蕩蕩的體內肆意而出．．．．．．
“我霍邪……終究是敗了嗎？”霍邪揚起那俊美得如雕塑一般的臉頰，神色悲涼，鮮血從他那陰冷的眼眶順流而下。
天灰蒙蒙的，忽然下起了雨，雨滴從他的發垂到他的肩，最終與周身的血水混在了一起。
這便是我霍邪的命運嗎？老天……嗬嗬，你未免太狠毒了些……
癡癡的看著每一滴雨水裏映出的自己狼狽的影像，霍邪忍不住垂下了頭去，他哭了，這一刻，冰冷決絕的修羅邪神終於卸下了一切包袱，放聲大哭。
盡管他最愛的父親曾告訴過他，他是一塊鋼，而鋼是不流淚的。
“滴答、滴答”晶瑩的雨滴墜落地麵濺出好看的水花，似乎在提醒著他，時間並不太多了。
他抬起頭，看著漫天珍珠般的雨滴，和那仿佛用柔美線條勾勒出的雨霧，表情竟是有些幾分癡了。
他已記不得自己這雙習慣了殺戮的雙眼，是有多久沒有停留於這世上的風景了，他隻知道，這最後的雨景，真的很美，一如多年前的那個晌午……
陽光普照，華貴的大院子裏，一老一少正在追逐打鬧著，臉上都是掛著幸福的喜悅。
“哈哈，邪兒，爹爹抓到你咯。”白麵黑須的中年男人將愛子一把抱起，揪了揪他紅撲撲的小臉蛋，一臉慈愛的笑著說道。
“爹爹耍賴，咱們說好都不許用身法的，哼，邪兒……邪兒不服……”小男孩揚起一臉稚氣的小臉蛋，將小嘴嘟得老高。
見到愛子如此神色，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心中更是泛起無限的愛憐，徑自將他抱了過來，在前者粉嫩的小臉上親了又親，堅硬的胡渣子硌得小男孩扭頭躲避。
轟隆！天際劃過一道刺目的閃電，原本明朗的天空，也是漸漸的暗了下來。
“哇，要下雨啦，算起來，咱們這玄靈界可是有幾十年沒下過雨了呢……”中年男子麵帶微笑，感慨的看了看天空，隨即將衣服披在了愛子身上，便要將他抱進後麵的書房。
“不，我不要進去，我要看雨！我要看雨！”看著烏雲集聚的天空，小男孩欣喜若狂的揮舞著手掌，激烈的在男子懷中掙紮。
“你這熊孩子。”中年男子笑罵一聲，慈愛的撫摸了一下男孩的小腦袋，接著，將他輕輕的放在了房門前的門欄上，自己也坐了下來。
父子倆就這樣親密的並排而坐，見證著玄靈界第一滴雨水的降臨。
轟隆！又是一道耀眼的霹靂閃過，漫天的雨水傾盆而下
“哇，下雨咯，下雨咯！哈哈…….”看著連珠般的晶瑩雨珠，小男孩興奮得手舞足蹈，內心激動之下，那紅撲撲的小臉蛋顯得更加惹人愛憐了。
“開心吧？算起來，在你出生之後，爹爹也是再沒見過下雨咯。”男人溫柔的笑了笑，將小男孩輕輕的攔入懷中。
“咦？”小男孩有些訝異：“爹爹，為什麽咱們這裏為什麽不經常下雨呀？”
男人聞言一愣，苦笑一聲，卻是沒有回答。
“哈哈。”小男孩小掌一拍，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邪兒知道啦，雨水是個女孩子，她怕羞，這才不敢讓我們瞧她。“說著揚起紅蘋果似的小臉，問道：”是不是啊，爹爹？”
那男人本在沉思之中，猛然聽到孩童這般有趣的想象，忍不住會心一笑，說道：“咱們家邪兒可是越來越聰明了。”
“是爹爹教得好。”小男孩極為乖巧的依偎在父親身邊。
“咦？你這孩子什麽時候這麽懂禮數啦？”男人微微一笑，說道。
“瞧瞧的告訴你哦，是娘叫我這麽說的，娘還說隻有我乖一點，爹爹才會開心，開心了，才不會一直擺著那副嚴肅的醜樣子。”說到這，小男孩眼神忽然有些失落，有些幽怨的嘟囔道：“其實邪兒也不喜歡爹爹板著臉，要是這經常下雨就好了，那樣的話，爹爹就能時常陪邪兒開開心心的看雨了……”
看著眼前這懂事的兒子，男人心頭一震，頓時湧上一陣暖意，他張了張嘴巴，似想說些什麽，卻發覺喉頭有些哽咽，最後抿了抿嘴巴，將兒子緊緊的抱在懷裏。
“邪兒啊，爹爹又何嚐不想天天陪著你。”男人苦笑一聲，接著說道：“爹爹是男人，男人就意味著要承擔很多責任，更何況爹爹是一族之長，不僅得管理好族中大小事物，還得為協會勞心勞力，維持凡界與玄靈界的平衡，自然也就抽不開時間，陪我的小寶貝兒啦。”說著緊緊握著愛子的小手，一臉歉意的看著他。
小男孩聽得懵懵懂懂，瞪著一對溜圓的小眼睛，看著男人：“爹爹，邪兒長大了一定要變成更爹爹一樣的男子漢，做好多好多事情。”
“千萬不要，變得跟爹爹一樣，會很慘的……”男人搖了搖頭，苦澀一笑，沉默半晌，忽然將小男孩放在自己雙膝之上，極其認真的看著他，說道：“邪兒，你聽爹爹的話嗎？”
聽了這話，小男孩微微一愣，雖然以他的小腦袋實在想不出父親這話的意思，不過還是很乖巧的答道：“當然，邪兒最聽話了。”
男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將頭湊了過去，嚴肅地道：“你聽好，你以後不要練功，不要修習符術，更不要跟著族裏的那些哥哥姐姐們去凡界出任務……”說著深情的吻了吻愛子的額頭，繼續道：“爹爹隻要我的乖邪兒一輩子開開心心，做個善良正直，高枕無憂的小少爺，能做嗎？”
小男孩聽得有些懵懵懂懂，兩隻可愛的眼睛瞪得溜圓，心想：“覺得今天爹爹好生奇怪，怎的說了這麽多聽不懂的怪話，回頭一定要跟娘講講。”不過他心裏雖這樣想，還是對著父親點了點頭。
“哈哈，我家邪兒真乖。”男人開懷一笑：“這樣，隻要邪兒能做到爹爹剛才說的，爹爹便答應你，五年之後，帶你去凡界看雨，那裏可是幾乎每年都有呢。”
小男孩一聽到可以看雨，頓時難掩興奮之色：“好哇，好哇，爹爹，咱們來拉鉤作準。”
“如此大事怎麽能拉鉤為憑？”男子“嘿嘿一”笑，從懷裏掏出一隻栩栩如生的木雕，遞給了男孩：“咱們便以這個為憑。”
“這是什麽？”小男孩饒有興致的端詳著手上的木雕，隻見木雕的形態是名女子，在嫻熟的刀法下竟是顯得有幾分出塵之美，他小腦袋靈光一閃：“這是……娘？”
男人笑而不語，輕輕的撫摸了下愛子的頭，道：“咱們父子兩的約定便以此物為憑，怎麽樣？”
小男孩沉吟一下，像對待最珍愛的玩具一般，將手中木雕，小心翼翼的收進了懷裏，癟了癟嘴：“呶，爹爹這次可不許騙人了哦。”
男人莞爾一笑，旋即望著漫天的飛雨，良久良久，說道：“承君一諾，必守一生。”
雨勢漸大，形成模糊蕭索的雨簾，遠處的猙獰魔影亦一步步靠近……
嘩、嘩、嘩。
冰冷的雨滴逐漸浸透他的發，他的身，最終與他那顆冰冷孤寂的心融化在了一起。
霍邪對周遭的一切卻渾然不覺，隻見他癡癡的從懷中掏出一方精致的木雕，兩行清澈的淚水便是從他那血紅的眼眶中滑落下來。
“父親……當真是諷刺啊，孩兒終究沒能變成你希望的樣子，而這場雨也是孩兒獨自一人看了呢。”說著說著，他的蒼白唇角開始露出一絲苦笑，緊接著弧度越來越大，逐步發展為狂笑！
“不過……走到這一步……孩子總算是知道自己為什麽而戰了。”
“修羅武訣”第八式「夜叉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