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薩城向北三百裏的範圍,是一片沃土,如果被在科爾郡生活的窮人看到,絕對會哭著感謝真神的賜予,因為相對於科爾郡土地的貧瘠,這裏的土地,實在是太肥沃了。
黑色的土壤中蘊含著豐富的營養,溫度和濕度都適中,如果在這裏播種莊稼,根本就不用精耕細作,隨隨便便就能養活了成千上萬的人。
但是,這裏的土地,沒有種植什麽莊稼,即使有,也是相當稀少。
如此暴殄天物的做法,緣於亞爾曼任軍部大臣時候的一個提議。
在亞爾曼看來,雖然貝爾薩城以北擁有一片沃土,但是這片沃土正好夾在查爾斯帝國的第一道防線和第二道防線之間,這樣的一個位置,注定這片沃土要被強調軍事功能,而不是農業功能,甚至經濟功能。
雖然亞爾曼一直秉承著“禦敵於國門之外”的戰略思想,但是這並不代表著亞爾曼就不會考慮任何其他戰爭預案。
這個在第一道防線和第二道防線之間堅壁清野,構建出足夠的戰略縱深,就是其中的一個。
而當時查爾斯帝國的帝王奧布裏也是這樣認為,即使這片土地再肥沃,如果查爾斯的第一道防線被攻破的話,種植多少莊稼,都會變成地方的給養。
況且,這一片沃土,雖然在科爾郡的土包子眼睛裏麵是真神的恩賜,但是要是放到整個查爾斯帝國來說,就顯得有些可有可無。
所以,當時的帝王奧布裏就認同了亞爾曼的提案。
將包括貝爾薩城在內的五座雄城以北三百裏範圍內的所有平民,全保護遷移到帝國的腹地,把這片沃土全部留給了邊軍集團的家屬,並且命令要求邊軍集團,利用這片廣袤的土地,進行戰爭縱深的建設。
這就是這一片沃土之上,基本沒有什麽莊稼的根本原因,事實上,貝爾薩城以北,除卻兩個馬場和幾個大型的鐵匠作坊,基本就沒有什麽了。
邊軍集團中雖然也存在著很多貴族,主要還是貧苦的百姓,當然支撐不起龐大的家族,即使時代生活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這裏依舊是地廣人稀。
因為人少,所以安寧。
但是,在今天,或者說在今天之前的很多天以前,安寧的土地上,漸漸被一種喧鬧所替代。
戰爭陰影籠罩之下的喧鬧。
貝爾薩城周圍的普通民眾,或者說駐在守貝爾薩城的邊軍家屬,攜老扶幼,背井離鄉,緩緩地向查爾斯帝國的腹地撤退。
七天之前,貝爾薩城的最高將領韋爾斯·奧格斯格下令,命令所有邊軍的家屬,收拾好行囊,在貝爾薩城預備役的保衛下,向後方退卻,遠離開戰爭的陰雲。
原本清清靜靜的道路上,擠滿了向北的平民,這些邊軍的家屬,帶著對親人的擔憂,帶著對未來的迷茫,帶著對一種被遺棄的疲憊,機械麻木地邁開自己的雙腿,攙扶著家中的長輩或者鄰居中的老者,帶著自家的孩子或者朋友的子弟,緩緩地向北方移動著。
好在這些平民基本全是貝爾薩守軍的家屬,即使相互之間不認識,隻要一提起自家的丁壯,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自然不會發生什麽相互之間傾軋的問題,而且,貝爾薩城中的守軍,也成為了大家在一起行走時候唯一共同的話題。
“老兄弟,您家什麽人還在貝爾薩成啊?是兒子麽?”一位老人在沉悶的行走中無聊地開口說話了,沒話找話地問身邊另外一位老人。
“是,我兒子還在城裏,三個兒子都在。”被詢問的老人一臉愁容,沒有什麽心思聊天,但是還是回答了老人的問題。
“是麽?我家兒子也是啊……第七大隊的霍克,就是我家的小子,您家的孩子,在哪個大隊?”當先開口的老人,顯然談性不淺,也許他本身就是一個開朗熱情的人,即使在逃難的過程中,也不願意一言不發地沉悶行走。
“兩個在第三大隊,一個也在第七大隊,叫麥克,你認識麽?”被問詢的老人,顯然要沉悶很多,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也不願意多說,不過提到了自己的兒子,對方這位老人的兒子和自己家的小子是名副其實的同袍,天然之中帶有一絲的親近感。
“麥克?就是那個大個子,一頭黃色的卷毛特別好看的小子?”
“對啊,您認識?”
“認識!”老人故意拉了一個長音,仿佛是說自己怎麽會不認識,“當然認識了,霍克還帶著麥克來我家喝過酒呢……老兄弟,你家小子可真能喝啊,一看就是一個好戰士……”
查爾斯地處整個神賜大陸的北方,貝爾薩城平民中又多多少少都有上幾個從軍的子弟,酒這種東西自然是他們平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貝爾薩城周邊的民眾,、看待別人的角度也和別的地方的人有很大區別。
“能喝酒”和“好戰士”之間直接的邏輯關係,在別的地方也許看起來根本不可能成立,但是在這些人心中,完全就是天經地義。
一個戰士,甚至一個男人,要是不能喝酒,那還是男人麽?
愁眉苦臉的老人,臉色更苦了,搖了搖頭,對相對開朗的老人說道:“我家那個三小子,最是沒出息,一看到酒比看見我這個親爹還要親,肯定在老哥家裏丟人了……”
“哪有?我就喜歡這樣的小子,有酒就喝唄,喝多了又能怎麽樣?睡醒了還是一條好漢!”
開朗老頭的一席話,說得豁達豪爽,正好砸到所有平民的心坎上,有好幾個年輕的半大小子和好幾個年長的半大老頭,忍不住紛紛喝彩,為這條沉默行走的人群,增加了點點的生氣。
一個雄壯的漢子高聲大笑。
“說得好!老哥,等到了前麵安頓下來,說不得我肯定要上你家去討要幾口烈酒,到時候你可不能不給啊……哈哈哈……”
一聲長笑,低氣十足,讓人忍不住全看了過去。
這個隊伍之中,女人,老人,小孩,半大不小的半大老頭,半小不大的半大小子,應有盡有,唯獨沒有的,就是這樣中氣十足的壯年。
因為所有家庭的丁壯,全部留在貝爾薩城,跟隨著韋爾斯將軍抵抗路易斯的入侵,即使自己的家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向著遠方慢慢行走,漸漸遠離開他們,貝爾薩城的守軍在路易斯強大的攻城壓力之下,甚至連送行的都沒有。
現在,這樣底氣十足的聲音,這樣中氣十足的壯年,竟然在這樣的隊伍中出現,難道是逃兵!?
開朗老頭的臉當時就拉了下來,真要是逃兵,別說上自己家喝酒了,現在老頭就有心一拳打死這個家夥!
所有的小夥子,都在為了自己的家人為了自己的帝國拚死奮戰的時候,一個中年的壯漢,竟然跟著老人和婦女們一同轉移,還要不要臉!?
沒看到貝爾薩城的預備役,也全是那些半大不小的半大老頭,半小不大的半大小子麽,所有的丁壯全部留下守城了,一個中年大漢卻出現在這裏,不是逃兵,是什麽!?
還想喝酒!?
老霍華德才不慣著這種毛病呢!
別以為人老就沒有用了,老頭年輕的時候,也是騎著劣馬能追得路易斯的小崽子們四散奔逃的勇士!
大家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個壯年,不過誰都沒有說上什麽,因為這個壯年絕對不是逃兵!
四十上下的雄壯漢子,隻能依靠著拐杖才能站穩身形,左腿膝蓋之下空空如野,身上還纏著沁血的紗布。
傷兵!
大家都沉默了。
很多人知道,這次跟著自己等人一起撤退的,還有很多在這次戰鬥中受傷的士兵,韋爾斯將軍愛兵如子,除了一些輕傷傷員,所有重傷員,也被安排一起向後方撤退。
而這個雄壯的大漢,很顯然就是這樣的一個傷兵。他身上沁血的紗布和失去的左腿,無一不在說明,在這次麵對路易斯的戰鬥中他英勇的表現。
軍人的家屬,最愛戴的,自然也是軍人,尤其是這樣曆經生死雄風不減的軍人。
發自內心的笑容,爬上了開朗老頭的臉龐。
“好!到時候管你酒喝!不過,你得告訴我,在這次戰鬥中,你砍死了幾個路易斯的小崽子,老霍華德的酒,可不能給笨蛋喝……”
老頭的話語,又博來了一陣喝彩聲。
“哈哈……老霍華德是吧?準備好你的酒吧!老子第一場戰鬥就射死了三個路易斯的小王八羔子!第二場我跟著畢維斯將軍出城戰鬥,最少砍死了三個!要不是我貪功心切,準備再砍死一個,老子這條左腿也不會就剩下半截了!不過那個路易斯的王八蛋也沒有落了好,老子一刀砍斷了他半個脖子!半截左腿換上一條人命,我也算是值了!老霍華德,七顆路易斯的人頭,夠不夠上你家喝上一頓酒的?!”
“夠了!足夠了!”老霍華德興奮得滿臉通紅,“別說是一頓酒了,你以後的酒,老霍華德全管了!”
“好!好樣的!”
斷腿漢子和老霍華德之間的對話,在沉悶的隊伍中顯得特別突兀,越來越多的人都聽見了兩個人對話,當聽到斷腿漢子是一己之力擊殺七名路易斯人的好漢,大家都紛紛喝彩,尤其聽到了老霍華德的承諾,喝彩之聲更是聲動雲霄!
所有人都在為斷腿漢子喝彩,同時也在為老霍華德喝彩!
這樣的漢子,才是好漢子!
原本沉悶的隊伍的氣氛,被斷腿漢子點燃了,很多人都擠過來,一邊向北方前進,一邊詢問。
有的詢問斷腿漢子戰鬥的具體過程,有的詢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家子弟的情況,有的詢問貝爾薩城中現在的情況,等等問題不一而足。
成為眾人焦點的斷腿漢子,說起來自己經曆的戰鬥,興奮得滿臉通紅,說起來一樁樁一件件,聽得所有人也熱血沸騰,恨不得自己就是斷腿漢子口中的主角,跟隨著韋爾斯將軍,或者畢維斯將軍,一刀一箭地,和入侵的路易斯人拚上一個魚死網破!
“韋爾斯將軍說過,咱們貝爾薩城的守軍,根本不缺敢戰的勇士,再加上貝爾薩高大的城牆,隻要是物資後勤跟得上,保管讓路易斯來多少人死多少人在這裏!”
斷腿漢子話音剛落,一股豪邁撲麵而來,又引發了一陣陣的喝彩。
“現在城裏的情況怎麽樣了?”
一個聲音突兀地問出了這個問題,讓喧鬧的人群,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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