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榕青園吃過早點,易知足沒急著離開,蘇夢蝶平日裏難得與他相處,自是不會催促,見他沒離開的意思,連忙叫人另衝了一壺好茶,隨即將兩個貼身丫鬟都打發了出去,這才試探著道:“三朗還有事吩咐?”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當年羅裕豐入股元奇,你蘇夢蝶是作為元奇銀行的十四發起人之一,也就是所謂的發起股東。雖說羅裕豐的資產實際上是三點會的,但三點會見不得光,黃殿元的身份也見不得光,這個發起股東隻能是你蘇夢蝶。”
聽他談正事,蘇夢蝶連忙坐端坐,道:“大掌櫃的意思,這發起股東與一般的股東,不一樣?”
“確實不一樣。”易知足頜首道:“發起人和股東具有不同的地位和作用,有更多的權利和義務,具體的情況稍後跟你細說,如今我是要你與三點會徹底的斷絕關係,我不希望因為你的原因,有損元奇的名聲。”
略微遲疑,蘇夢蝶才道:“斷絕關係沒問題,可奴家手頭的這些股份卻是三點會的。”
“那是自然。”易知足道:“我轉給你七十五股銀股,你盡快將這事交割清楚,他們若是要現銀,也可以,給他們一兩一股的優惠價。”
西關,交易大廳。
雖然沒了易知足的大力收購,元奇股價卻沒下降多少,一個上午下來,股價依然在六錢五厘徘徊,經曆了昨天那一幕的股價快速拉升,大多數人都幻想著元奇會大力護盤,沒人願意輕易低價拋售。
午後,易知足返回西關,他沒去交易所,直接趕回磊園,對於交易所的情況,他不用打探也清楚,元奇股價今天不會有什麽波折,股價不大跌,沒人會買,而今天這情況,明顯不可能大跌。
一回磊園,柳總管便快步迎了上來,躬身道:“爵爺,有京師急遞。”
聽聞有京師急遞,易知足連忙加快了步子前往書房,不消說,必然是朝廷對元奇擅自出兵安南有反應了,也不知道道光究竟是何態度?
到的書房,見的封函上有軍極大臣字寄,並注明“廣州南洋提督易知足開拆”字樣,封口處並蓋有軍機處印信,這才知道是廷寄,拆開一看,他不由一楞,道光諭旨,委任惠親王綿愉為征南大將軍,節製廣東、福建、浙江三省水師,並兩廣及雲南三省綠營,水陸並進征討越南,著南洋提督易知足為參讚大臣。
懵了一陣,他才回過神來,他是真沒料到,越南國王擅改國號,僭越用天子印璽,對道光的刺激會如此之大,居然會調動三省水師,三省綠營,大舉征討安南。
點了一支雪茄,抽了幾口,他才琢磨明白道光打的是什麽算盤,道光這根本就是一毛不拔,讓元奇出銀子去為朝廷征討安南!
別看惠親王綿愉這個征南大將軍節製三省水師,三省綠營,位高權重,威風八麵,但這威風是要他這個參讚大臣花銀子去買的!
他敢打賭,廣東廣西、福建浙江、雲南等五省兵馬,惠親王綿愉這為大將軍根本就調不動,有道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朝廷現在窮的欠一屁股債,哪來的銀子劃撥軍餉?惠親王綿愉肯定是要元奇出銀子!
元奇如今根本不可能拿出大額白銀充作軍費!這一點,道光也應該是心知肚明,畢竟元奇連賬期分紅都拿不出現銀,怎麽可能有銀子充作軍餉調動大軍去征討安南?說不的,惠親王綿愉這個大將軍,根本就是一個光杆司令!而征討安南,完全會著落在他這個參讚大臣頭上。
惠親王綿愉?易知足仔細回想了下,在京師似乎沒有接觸過,隱隱記的似乎是道光的弟弟,雖說在京師之時,肅順都給他詳細的細數過京師的勳貴,可王爺郡王實在太多,他也根本沒用心記,壓根就沒打算與他們有什麽來往。
略微沉吟,他就對外吩咐道:“備轎,去總督府。”
他打算去跟兩廣總督琦善打探一下這位惠親王綿愉的情況,這位親王要是能做個甩手掌櫃,那他不妨供起來,若是自以為是,處處指手畫腳,不好意思,他還真不願意侍候,沒錢就別充大爺!
坐在轎子裏,他琢磨著這事道光肯定還會明發上諭,公告天下,不知道,對於元奇股價來說會不會是個好消息,若能刺激的元奇股價上揚,倒也是件好事。
不過,話說回來,道光這次雖然用心不良,卻也是公然昭告天下興兵征討安南,將元奇團練擅自出兵安南這事給掩蓋了過去,而且,道光似乎是有意放手讓元奇團練去打安南!
想到這裏,他不由的警惕起來,道光應該不會坐視元奇團練壯大,為什麽這次會爽快的同意元奇團練打安南?難道說,元奇這次借助招募海軍的機會大量的往安南偷運新兵,朝廷毫無察覺?
兩廣總督府,簽押房。
聞報易知足在外求見,琦善第一個反應便是這小子不會是來找他拆借銀子的吧?雖說昨天元奇股價回彈不小,但他可是清楚元奇銀股數目有多大,想不見吧,又覺不妥,且不說對方的身份,就是元奇現在也是舉足輕重,一年繳納的稅銀比全省的賦稅還高,他也不願意看見元奇出什麽意外,略微遲疑,他才起身迎了出去。
見的琦善迎出來,易知足滿麵春風的快步上前,拱手笑道:“何敢有勞部堂大人相迎。”
“財神爺前來,本部堂豈能不迎?”琦善笑著打趣了一句,這才道:“知足今日怎會有暇?”
易知足也不兜圈子,徑直道:“惠親王綿愉,部堂大人可了解?”
惠親王綿愉?怎的無端端問起這人?琦善心裏疑惑,伸手禮讓,兩人進了簽押房落座,琦善才道:“知足怎會無端打聽惠親王?”
“剛接到廷寄,皇上下旨,委任惠親王綿愉為征南大將軍,節製五省兵馬,征討越南。”
聽的這話,琦善心裏一驚,朝廷居然會大舉興兵征討安南?他大為詫異的道:“知足又是參讚大臣,元奇還有能力大額捐輸?”
易知足苦笑著道:“元奇連賬期分紅都拿不出現銀,哪裏還有銀子大額捐輸?這不,一接著廷寄,就巴巴趕來打探。”
琦善點了點頭,道:“惠親王綿愉,仁宗(嘉慶)第五子,今年尚且不到三十,當今即位,封惠郡王,在內廷行走,上書房讀書,十九年,晉親王。”
三十不到,道光的弟弟,在內廷行走,上書房讀書?這麽說來,這惠親王綿愉並不受道光重用,基本就是一個閑散王爺,看來,道光委派他為征南大將軍,純粹就是一個姿態,做做樣子,易知足不由的放下心來。
易知足是放心了,琦善卻是不無擔憂,與安南開戰,兩廣畢竟是前沿,他這個兩廣總督絕對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而且牽扯的也廣,惠親王綿愉估計也肯定會將欽差行轅設在廣州,略微沉吟,他才道:“征討安南,知足是何打算?”
“沒銀子,隻能是零敲碎打。”易知足笑道:“部堂大人放心,元奇如今可沒銀子調集水師和綠營大舉征討。”
聽他如此說,琦善暗鬆了口氣,不爆發大戰就好,元奇團練在安南的戰事壓根就無須他關心,而且即便是關心,也插不上手。
三日後,邸報送達廣州,道光明發上諭,細數越南阮朝立國以來種種不臣之舉,擅改國號,藐視宗主,僭越稱帝,僭用天子之璽,擅自出兵攻打其他藩屬國......等等,下旨委任惠親王綿愉為征南大將軍,南洋提督易知足為參讚大臣,興兵討伐。
次日,《西關日報》以醒目的位置刊載這一消息,並且詳細列數安南罪狀和狼子野心,以及安南海盜屢屢侵擾廣東福建沿海,積極響應朝廷興兵征討安南之舉。
與此同時,幾乎已經被人遺忘的鴻基煤礦巨額估值也被人翻了出來,元奇占領鴻基煤礦將為元奇帶來巨大的利益被有心人傳的沸沸揚揚。
最為直觀的反應便是西關交易所元奇股價出現了強勁的反彈,這幾日不溫不火一直在六錢附近徘徊的股價一個上午就反彈到了七錢,整個交易大廳被擠的水泄不通,看著股價穩步上揚,所有人都一臉興奮,大廳裏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議論。
“聽說元奇團練要象西洋一樣,對外大肆掠奪,是不是真的?”
“這還用問?元奇團練一開年就擅自出兵安南,強占了鴻基煤礦,那可是價值二十億兩白銀的巨大煤礦,據說二百年都挖不完!這不是掠奪是什麽?”
“難得的是朝廷不僅沒責怪,反而還大舉興兵征討安南......。”
“哎——,你們沒聽說啊?朝廷還欠著元奇三千萬兩白銀,當然得幫著元奇。”
“還有這事?”
“是聽說過,應該不是空穴來風。”
“難怪朝廷如此大力支持元奇打安南。”
“價值二十億兩白銀的煤礦!換誰也會動心不是。”
“那煤礦會是元奇的嗎?”
“廢話,這還用問,元奇都吃進嘴裏了,還會吐出來?況且朝廷也是鞭長莫及不是?”
“別扯那些沒用的,這情況,咱們手頭的銀股賣還是不賣?如今這價位都七錢一厘了。”
“你傻啊?這股價,大掌櫃當初定的可是一兩一股,要賣也得等一兩再說。”
“能漲到一兩?”
“你可別犯傻,沒聽說元奇名下的職員全部都籌銀子買股?這那可是大掌櫃號召的,若是虧本的話,大掌櫃的威信還不的掃地?不急用錢就捏著吧,瞧元奇這勢頭,說不定還能漲到一兩以上。”
“不是說不定,是肯定!元奇大額投資的東煌絲業、糖業、昌化的鐵礦、鴻基的煤礦、佛廣鐵路,如今都開始源源不斷的賺取銀子,一年的多少銀子?還有江浙,現在東煌已經開始在壟斷江浙的絲業了,京杭鐵路也馬上要動工,現在把銀股賣了,以後可是連哭都找不著地方。”
交易所後院,新上任的交易所二掌櫃霍啟正輕聲稟報道:“交易大廳人不少,但是成交量卻不大,如今大多數人都不願輕易拋售手中的銀股.....七錢一厘的價位積壓的買單都已超過三十萬股,七錢二厘也都有上萬的買單了。”
“要盡量活躍交易所的氣氛。”易知足道:“賣,將我的股份慢慢賣出去,七錢以上包括七錢的價位,都可以賣,最高可以賣一千萬股,不要急,慢慢的賣,要象釣魚一樣有耐心,出貨太快,就會適得其反。”
一千萬股?霍啟正試探著道:“大掌櫃是對元奇股價沒信心?”
“恰恰相反,我比任何人都有信心。”易知足道:“沒有信心,我也不會讓元奇職員傾力購買,這麽說吧,元奇的股價,超過一兩是肯定的,而且時間不會長,不急著用錢,最好不要賣。”
霍啟正道:“那大掌櫃為何這個時候要賣?”
易知足的銀子絕大部分是挪用的公款,是借來的,是抵押貸款來的,這話他自然不好明說,當即笑道:“我有更好的投資項目,投資辦廠,天寶表廠就是我的,你應該聽說過吧。”說著,他話頭一轉,“不出幾年,上海也將設立交易所,如今元奇缺乏打理交易所的人才,你們要注意多培養人才和發掘人才,有時間詳細的研究下歐洲的證券交易市場,也要組織手下人學習。”
聽的上海也要開設交易所,霍啟正心裏一熱,連忙道:“大掌櫃放心,在下等一定盡力。”
“嗯,去忙吧。”
待的霍啟正離開,易知足掏出一支雪茄點上,交易所已經無須擔心了,如今擔心的就是安南的戰事,已經一個多月了,鴻基卻依然沒有捷報傳來,上次馮仁軒來鴿信,雖說依舊信心十足,可他實在是怕出什麽意外,他很清楚,戰爭充滿了變數和未知,他已在考慮是不是往安南走一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