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的想法很簡單，既然不能從西北這個是非之地及時抽身，那就盡最大的努力將危險降到最小，在他看來，最大的危險就是內亂，一旦西北成為立憲派和保皇派爭奪的焦點，那不僅對西北是一場災難，也會令他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

事已至此，易知足不可能改弦易張，他也沒有退路，隻能是冒險來遊說慈安皇太後，為此他不惜透露實情，眼下也隻有慈安能夠阻止。

他並不擔心慈安會壞事，雖說是女流之輩但慈安知曉大勢所趨，眼界和見識都非同一般，否則大清也不會如此順利平穩的推行憲政，他相信慈安會從大局考慮。

珠簾後的慈安神態十分平靜，但卻在寬大的袖子裏來回的絞著手指，朱山海在她娘倆和易知足前來巡視西北之時猝然發動兵變，刺殺易知足，軟禁她娘倆，她心裏也一直懷疑其背後有宗室王公勳貴在背後策劃和支持，僅以朱山海的身份地位威望還沒那麽大的能耐。

虛君立憲，不少宗室勳貴王公大臣都是極力反對的，隻不過形勢不如人，元奇實力雄厚，而且咄咄逼人，不立憲就會覆滅大清，沒奈何之下，這才捏著鼻子配合推行憲政，不甘心之下，布局西北，可以說是情理中事，那麽，究竟是誰在暗中謀劃？

她也沒深想，不論是誰，她都必須阻止，易知足既是明擺著設局釣魚，她豈能袖手旁觀，況且，為著她娘倆自身的安危，她也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她嚐試過權力的滋味，清楚的知道要放棄權力有多難，即便是西北成功立國，她兒子也依然隻會是傀儡，說的好聽點——虛君，左右是虛君，憑什麽放著好端端的大清虛君不做，反而冒險來做這西北偏遠之地的虛君？

再說了，前前後後三十年元奇在西北投了多少銀子，能讓西北自立？易知足是那麽好相與的？

思慮了一陣，她才緩緩開口道：“本宮需要與京師聯係。”

左宗棠連忙道：“西北對外的有線電報已經被軍事管控，不過，朱山海應該有聯係京師的渠道。”

猶豫了下，他才道：“微臣已去點上海，懇請護送皇太後皇上返京，上海回複，暫時不宜，據悉，報紙已公開報道西北兵變之事。還有.......，微臣竊以為，朱山海背後之人，必然是位高權重......。”

易知足要想釣魚，她娘倆也是誘餌之一，不允她娘倆返京，也是意料中事，慈安也不惱怒，倒是對後麵這句話有些意外，“你是指恭王？”

見她問的如此直接，左宗棠還真不好回答，隻得轉而道：“內閣換屆在即，聽說肅順將接任總理大臣。”

肅順接任，這是已經內定的事，這是當初立憲的時候就定下的，由恭王和肅順兩人先後任內閣總理大臣，以利於平穩進行過渡，對此，慈安自然清楚，對於左宗棠的提醒，她也認同，這個時候，肅順確實比恭王更為可靠一些。

當然，對方這話明顯是對恭王也有戒備之心，這隻能是猜測，她自然沒心思追問。

略微沉吟，左宗棠斟酌著道：“西北是大清屏障，不能亂，更不能丟，眼下雖已穩住了朱山海，但最終避免不了要開戰。”

慈安看了他一眼，道：“可是需要本宮協助，以最小的代價平亂？”

“皇太後聖明。”左宗棠連忙道：“微臣雖偏居一隅，卻也明白，憲政乃是時代潮流，是大勢所趨，背道而馳，必然是自取滅亡。”

“無須提醒，本宮知曉。”慈安語氣淡淡的道：“馮仁軒到哪裏了？”

“庫爾勒。”左宗棠道：“距離鞏寧五百公裏，最遲，明日就能抵達。”

庫爾勒，火車站。

庫爾勒位於新疆中部、天山南麓、塔裏木盆地東北邊緣，北倚天山支脈，南臨塔克拉瑪幹沙漠，是古絲綢之路中道的咽喉之地，也是南北疆重要的交通樞紐和物資集散地。

不過，此時的火車站已經被馮仁軒部接管，火車站裏裏外外都是神情肅然荷槍實彈的官兵，站台臨時指揮部內，馮仁軒抱著雙手站在大幅軍用地圖前沉思著，他昨天就到了，但卻沒急於前往鞏寧，而是以身體不適為由在此逗留，目的很簡單，等人。

在庫爾勒等了兩天，馮仁軒才等到從哈密匆匆趕來的尹有才，身為西安軍區司令員的尹有才一副西北商賈打扮，兩人雖然都是元奇團練出身，但卻分屬河南大營和花地大營兩個不同派係，雖然跟著易知足轉戰南北多年卻少有交集，隻到尹有才就任西安軍區司令員，兩人才打了幾次交道。

兩人見麵寒暄見禮之後，尹有才就笑道：“早聽說西北地廣人稀，這次親自走一遭，才知道傳言不虛。”

“新疆還好點，安西那才叫真正的地廣人稀。”馮仁軒笑道：“哈薩克大草原，快馬走幾天也未必能看到人煙。”

兩人寒暄著禮讓落座，馮仁軒屏退一眾軍官，也不兜圈子徑直道：“今天在內，我在庫爾勒已經等了三天，鞏寧已兩次來電催促，校長是何安排？”

尹有才斂了笑容，正色道：“假戲真做。”

假戲真做？什麽意思？馮仁軒皺著眉頭道：“校長針對的究竟是誰？”

“這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否則也用不著我親自跑一趟西北。”尹有才邊說邊掏出一盒煙來，馮仁軒道：“我這裏有雪茄......。”說著起身取來一盒雪茄，“俄國來的，說是古巴雪茄。”

”校長拋出西北這個餌，主要針對的是英國人，為的是促成歐洲爆發戰爭，至於俄國、波斯，隻是摟草打兔子——順帶，這是對外。”尹有才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緩緩說道：“對內，就是以鐵血手段清肅西北兩省所有不安定的因素，為徹底鞏固西北奠定一個堅實的基礎。”

針對的居然是英國人？馮仁軒大覺意外，後麵一句他也有些不解，“一直以來，校長對於西北各族的政策都是以安撫和善待為主......。”

“安撫善待了三十年，足夠了！”尹有才道：“對於一些白眼狼，再安撫善待也是枉然，該清洗的清洗，恩威並重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