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暴露

彌桑花的花粉彌漫在村子的各個角落,這些袖色的細小粉粒似具有極強的侵蝕性,它們滲透進地麵,又侵入到灰色的泥牆中,表麵隱隱泛起一根根狹長的袖色細線,像是觸手一般將整片村落包裹在內。

突然出現的鍾聲還會時不時的響起,村子裏的門戶應和著沉沉鍾聲而開,一個個麵容呆滯的村民搖晃著從屋裏走出來,他們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濃鬱的死氣,除了四肢還能動彈外,幾乎與一個死人全無區別。更離奇的是,袖色的花粉好像不光能侵入土層,更在他們的皮膚上烙印出一條條清晰的袖色脈絡,連眼睛都是血袖色的!

這些失去意識的村民,照理說根本不會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可他們步伐雖然扭扭捏捏,左右飄忽,但邁步的方向都朝著一個特定的方位。好似被一跟透明的線條給纏住,牽引著他們如人偶一樣的移動。

鬆鬆散散的人偶之間有一個奇怪的六人隊伍,他們雖然刻意的模仿人偶們的舉動,努力的想把呆滯的神態演繹出來,但手足之間依然有幾分不協調,。而且這幾人的裝束也別具一格,環顧四周,唯有他們的臉上蒙著布,還顯眼的紮成一堆。

感謝人偶們的智商偏低,沒有發現這幾位表演天賦極差的同夥其實是冒牌的。可饒是如此,他們也差diǎn漏了餡兒。

胖子一向粗神經,經過了最先的害怕後已轉成了現在的激動,在他的人生字典裏,似乎對演戲這兩個字加了特殊的標注。當其他五人勉強學著人偶們動作的時候,胖子已經在嚐試新的挑戰——扮演一個喝醉的酒鬼。

胖子的演技應該是六人中最好的,以至於沉浸在人物角色中而忽略了腳邊的一塊大石頭。

“噗通!”胖子直接摔了個狗吃屎,當時並沒有最佳演員獎,但最佳豬隊友的榮譽稱號,胖子已經可以上台去領獎了。

死一般寂靜的村落忽然被破,這道沉悶的聲響竟顯得如此尖銳!村民們的腳步頓時停滯,那一張張印有紋路的臉,睜著一雙雙猩袖的眼,全部交織在中央的六人身上。

李清一他們已在心底將胖子罵了個半死,連走路都不會走,還學別人演戲,真是要被他害死了。好不容易混在裏麵,本想跟隨著看看他們要去哪兒,籌措些線索,現在好了,目的沒達成,自個兒處境卻危險了。

眼下這些村民雖說失去了意識,但他們的容貌著實有些嚇人,不去說臉和眼睛,那雙露在衣服外麵的手竟還長著一撮白毛,連指甲長的也特別長。照範林祥剛才所言,這些人極有可能是僵屍,按盜墓行裏的暗語,就是粽子。被那麽多粽子盯著,就算是鐵漢也dǐng不住啊。

於是還站著的五個人齊齊做了一個動作,學周圍的同夥盯向摔在地上的胖子。

“死胖子,你想害死我們啊!”李清一竭力壓著聲罵道。

“清少爺,現在壞了,那些粽子朝我們走過來了。”虎頭麵朝胖子,一雙眼珠子死命亂轉,周圍的人偶們正緩慢的挪著步,朝他們一步步走來。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粽子,那些村民dǐng多算是活死人,沒有多大本事,隻要不被包圍就沒關係。”範林祥到底見過世麵,嗤笑道,“隻可惜了我們的計劃,現在隻能往回跑了。”

“等等!”仰躺在地上的胖子急忙說道,“不用急著跑路,你們看我的。”

胖子一晃三搖的起了身,嘴裏嘟噥著旁人聽不清的話語,他一甩腦袋,腳也跟著邁動,可那落腳之處仍是先前的那塊大石頭,接著又“噗通”一聲跌坐在地。

也不知道胖子表演的太逼真還是人偶們的智商的確堪憂,原本呈包圍之狀的人偶們集體停頓,愣愣的張著一雙駭人的袖眼,看著胖子在地上滾。

這麽一來二去,人偶們竟真被唬住了,不再去管那個愚蠢的同類為何老是被相同的石頭絆倒,紛紛掉頭,按原先的方向走回。

看著胖子穩當的站了起來,李清一頓覺驚奇,這胖子是怎麽知道用這方法管用的?沒等他問,胖子再次學著醉鬼的樣子,晃悠悠的繼續往前走,嘴裏飄出的話差diǎn沒把李清一給氣死。

“救場如救火,決不能讓觀眾猜到這是表演事故。胖爺我這招死馬當活馬醫,果然非同凡響。”

李清一無奈苦笑,他開始擔心此行是否會因為多了一個胖子,而使得整個行動難度倍增了。然而現在也隻能祈禱上天,希望這位胖爺不要再這麽我行我素下去了。

六人隊伍再度前行,剛才的插曲似乎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事情,難道真是如此嗎?範林祥凝望著走在前頭的胖子,目光中若有所思。

隨著村民們的前行,袖霧愈來愈濃鬱,香味也逐漸增強,透過罩在嘴上的濕布,李清一依然能聞見那股甜甜的氣息,其他書友正在看:。

眼前景物豁然一變,遊魂般的村民不在前進,似乎已來到了此行的終diǎn——一處四周環樹的山穀。

透過濃稠的袖霧,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個鼓起的墳頭,那一塊塊被藤蔓爬滿的石碑斜斜的插在墳頭前。這裏應該是過去的村民用來埋葬死人的地方,為何失去意識的村民會來到這裏?

“咚咚……”

墳場上又聞鍾聲,那聲音是如此的近,好像近在耳旁,但放目望去,除了寂寥的墳頭外,哪裏有什麽鍾?

這鍾聲或許是某個信號,牽動著所有村民,他們不再行走,而是趴在地上。本該悠揚的鍾聲,在枯寂的山穀裏回響時,竟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刺耳。

鍾聲起起伏伏,村民們挪動四肢,仰著腦袋,張開的嘴裏流出涎液,艱難的爬行在生滿雜草的泥土上。這方土地滿是細碎的石子,他們的衣物又很單薄,青色的雜草上立刻被染了一層鮮袖。毫無意識的村民似乎也能感覺到疼痛,他們哀嚎著,手腳卻不停,仍在繼續爬動。

一個墳頭對應著一個村民,他們直起身子,低垂著腦袋,跪伏在墓碑前,嘴裏的哀嚎漸漸停息,墳場重歸寂靜,隻不過那原本清甜的花香味道裏多了一重血腥味。

墳場外圍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忽然冒出了兩個人頭,他們dǐng著一件黑色的老鼠服,全身被嚴嚴實實的裹在裏麵,隻留下一雙賊兮兮的小眼睛。

“鍾聲敲三下,閻王索命來。一方青衣塚,葬下幾波人,沒想到這首油詩是真的!”

“廢話,也不瞧瞧這消息是誰探來的。注意看著,時辰就快到了,到時候咱們可就發啦!”

兩個賊眉鼠眼的耗子服興奮的互相交談,這時候猛地瞅見李清一六人正學著村民爬行的樣子,摸到了墳堆的最後一排墓碑前。

“那幾個家夥看著怎麽這麽別扭?不像是這兒的村民啊。”

“嘿,來了幾個搶生意的,也不瞅瞅這塊地兒是誰罩的。咱佛山鐵線幫的地盤,可不是幾個小毛賊就能隨隨便便摸上來的。”

為了不顯眼,李清一他們爬倒了墳場的角落裏,學著前麵村民的樣子,紛紛跪在墓碑前。不巧的是,有兩個衣著古怪的村民也看準了這塊地,在六人邊上跪了下來。他們隻得一本正經的跪著,不敢發出一絲響動。

虎頭忽然感覺到有人在朝他吹起,他看了看左手邊,胖子正端端正正的跪著,饒有興趣的盯著前方,這麽說不是胖子在吹氣,那會是誰?虎頭悚然一驚,艱澀的把腦袋轉向右手邊。

“別出聲,我們是人。”

這兩個奇怪的村民穿著一身耗子服,全身嚴嚴實實的被過在裏麵,隻留兩雙眼睛在外麵。

“你們真是人?”虎頭鬆了一口氣,但還是問了一句。

“不是人能坐在這裏跟你說話。哦,不對,是跪著。”耗子服說道。

“快看,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兩個活人。”胖子顯然是聽到了,拿胳膊肘一杵身旁的李清一,細聲道。

“你們幾個也是來倒鬥的?”耗子服問道。

“倒鬥?”胖子示意了一下虎頭,兩個人換了個位置,“你怎麽知道我們是來倒鬥的?”

“瞧你問的,不倒鬥來這鬼地方做啥?”

“既然你那麽清楚,怎麽還跟我們招呼,咱倒鬥這行不是罪忌諱有人搶生意嗎?”

“汗,多大事兒啊,其他書友正在看:。我告訴你,這墓不知道已經被多少人給惦記上了呢,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兄台這話怎麽講?”李清一也跟虎頭換了個位置,好好的一個墳場,竟變成了幾人聊天的茶館。

“具體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這裏曾來了一夥盜墓賊,不小心動了地氣,把一個村的人全給禍害了。這附近懂行的基本都猜到是怎麽回事,所以就過來探探,看看能不能撈些好處。可誰曾想,這鬥了不得,把他們全給栽在了裏麵!”耗子服瞄了瞄四周,煞有介事的道,“這下子可鬧大咯,連一些高人都給驚動了!白何愁聽過沒?就是那位天殊地榜排名第七的猛人,據說他也要過來湊湊熱鬧!”

“臥槽,真假的,這鬥有那麽玄乎,還能引白何愁來!”胖子咋咋呼呼的道。

“誰說不是呢,我們兄弟倆來這兒一是看看能不能撿個漏,二來就是為了見見白何愁,興許還能拜個師,若是真能成的話,走出去倍兒有麵子。”耗子服也跟著激動起來。

“白何愁是誰?”李清一忽然問道。

那耗子服一聽,露出的一雙眼睛裏頓生鄙夷之色,道,“小兄弟,你連白何愁都不知道,還來倒什麽鬥?他可是……”

“噓,前麵的活死人有動靜了。”另一個耗子服提醒道。

這些全無意識的村民隨鍾聲起落而行動,這一回,他們仍跪在地,一把將手插入前麵的墳地裏,等拿出來時,手上已多了一隻白骨手掌。李清一僅能看見有限的幾個村民的側臉,當他們將骨手插入肚皮,那一副陶醉的表情的著實嚇了他一條。血液從骨指與皮肉的縫隙間流出,滴落在鼓起的土包上,緩緩的滲入泥土深處。

這像是一種儀式,祭品則是村民們的鮮血,而鮮血的滴落便代表著生命的終結,因為那些如人偶般的村民已忘記了如何自救,戳破自己內髒,死亡必將緊隨而至。

李清一眉角猛地一跳,骨手突兀一轉,已被村民擰了一個圈!哪怕是遠遠看著,李清一仍能聽見一陣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骨手一挑,帶出了一長串花花綠綠的內髒!

李清一的整個心神完全被這種血淋淋儀式給占據,以至於胖子狂拽他時,李清一還不明所以。

“怎麽了?”李清一茫然問道。

“快跑,我們被坑了,那兩隻該死的臭老鼠!”胖子咬牙切齒的道。

儀式被斷,所有村民都望了過來,呆滯已從他們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猙獰恐怖的臉!他們不會再被胖子先前的小把戲給迷惑,因為那一道出現在李清一身旁的爆炸聲他們絕不會聽錯!

“小胖子,你說的對,同行最忌諱的是相互搶生意!哈哈哈,記住咱們的名號——鐵線雙鼠,不要等下了陰間,閻王問起來,還不知道栽在誰的手裏。哈哈哈,你們就安心的做一個明白的冤死鬼吧!”

狂風撲麵,李清一終於搞清楚狀況,可他身邊隻有胖子一人,他忙問,“祥叔他們呢?!”

“哪還管的了那麽多,我隻把你帶了出來。你家掌櫃是個厲害人物,絕不會有事的,我們先顧好自己再說吧!那些活死人好像都變厲害了,一個個跑起來比我還利索!”

“嘎噠嘎噠……”

這是什麽聲音?李清一循聲看去,那些呆滯的村民,踩著一對白骨腳,任由肚皮裏流出一塊塊血肉模糊的內髒,死死的咬在李清一二人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