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細雨依舊綿綿。
我和小孩坐在大橋的橋頂，看著晃蕩的腳丫下車子一輛輛開過，看著湖水一刻不停的流淌，誰都沒有開口。
被雨潤濕的發，淩亂的貼在臉頰兩邊，單薄的衣服，也在綿綿的細雨中幾近濕透。
坐在這兒多久了？
其實也不久，也就是月亮從中天落到西邊，僅僅半個晚上而已。
我搓了搓幾乎要麻木的臉部肌肉，轉頭看向身旁那個依舊眺望著遠方小孩，黑水晶似的眸子裏，沒有迷茫和糾結，卻也沒有了往日的飛揚。
無神的讓人心痛，
他到底沒有他所說的那麽灑脫不是麽？
而他之所以急於離開暗夜香魂酒吧，也不過是因為不知如何麵對吧……
他怕，藍河再說些什麽的話，他會動搖，或者，我會介意。
我知道現在最好的處理方法應該是不打擾他讓他一個人理清思緒，但是小孩那在如此巨大的變故之下，依舊挺得筆直的腰杆，讓我倍加心疼。
醞釀了一會，我聳了聳鼻子。
“啊切~”
一個響亮的噴嚏終於打破了沉澱許久的靜默，而小孩，也終於第一次轉頭看我。
我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揉了揉通紅的鼻子，為了小孩不要臉麵的擺足了被丟棄的可憐的小狗的摸樣。（作，你什麽時候要過臉麵了…………）
終於，我的親親小屁孩到底擋不住我的弱弱攻勢，輕輕的一聲歎息後，張開雙手，默默無聲的邀請。（肉麻……）
心裏歡呼一聲，我裝作扭捏其實迫不及待的便躲進了小孩和我一樣冰冷的懷抱，蹭了一蹭，又蹭了一蹭，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在橋頂吹了一夜的風，淋了一夜的雨，冷是必須的，但是唯有在小孩的懷抱裏，沉浸於他獨有的淡淡血香時，才能讓同樣緊繃了一夜神經的我，微微的放鬆。
“小夜，你不介意麽？”沒頭沒尾的問話，帶了微微的沙啞，卻更顯性感而磁性。
“介意什麽？”我享受般的埋頭在小孩的懷裏，感受著他漸漸回升的體溫，裝傻。
“我喜歡你，並不是真正的喜歡你，如果不是記憶之鑰的催眠，如果解開了記憶之鑰的催眠……”
“你還會喜歡我麽？”我抬頭，看他，替他問出他的問題。
“我還會喜歡你哦，不管你接沒接受催眠。”隻是不等他回答，我又說道，嘴角掀起輕輕的笑意，“我不介意你是因為催眠才接近我，喜歡我，我隻是慶幸，能夠遇見你……我隻是害怕……”
“我也害怕……”
小孩打斷了我的話，突然將頭埋在我的頸窩，緊緊的擁抱著我。
頸間感覺到微微的濕潤，和雨水不同的濕潤，帶著小屁孩的溫度，慢慢變涼。“因為幸福過，所以更害怕失去，我害怕回到之前隻知道報仇的日子裏，投身於無止境的訓練……”
“我害怕我找到的這一切讓我逃離仇恨的借口，都是假的……”
“我害怕你從今離開我的身邊，變成了我的敵人……”
“我害怕再也沒有人像你一樣別扭的和我撒嬌，卻全心全意的喜歡著我……”
“我害怕，小夜，我真的好害怕……”
仿佛找到了發泄口，小孩一股腦兒和我說了很多很多，也流了也許是今生最多的眼淚。
我靜靜的聽著，手，一下一下不輕不重的撫著小孩的背，感覺著他的顫抖，一顆懸著的心，卻也慢慢的放了下來。
小孩總是很堅強，卻也正是他的堅強，成了我心頭最擔心也最心疼的地方。
僅10歲的時候，他便麵臨了許是成年人也接受不了的殘酷現實。他不能軟弱，因為自從那一夜之後，這個世界，便再沒有可以讓他倚靠的肩膀。
他隻能以仇恨為動力，獨自在寂寞痛苦中踟躕行走，高傲的眼神是他的偽裝，筆直的脊背是他的保護色，而內心最深處的他，不過是一個渴望被關懷渴望被愛的孩子……
誰都有軟弱的權利，沒有發泄的壓抑，再堅強的人也有一天會被壓垮。
“小屁孩……”等他慢慢平靜下來之後，我被勒在小孩的懷裏，悶悶的開口。
“恩？”
“我快要被你悶死了，或者淚水淹死了……”
短短的靜默。
“小夜，你是皮癢了吧！！”小屁孩將我從他懷裏拉出來，有些惱羞成怒的吼著。
那帶淚的眼睛，仿佛明淨的夜空，閃爍著迷人的星芒，倔強驕傲的小孩絕不會多有的梨花帶雨，讓那雙黑眼睛的殺傷力瞬間提升1000倍。
“是啊，皮癢了，求收拾~”沒有更多的語言，撲上去，便是比以往都更熱情的吻。
相互噬咬著，像是要把對方拆吃入腹。
“小孩，我們……我們回家……”粗chuan著，被推倒在橋梁之上，小孩的手已經鑽進了我的衣服。隻是，最後的理智告訴我，要是在這高高的窄窄的地方做那什麽愛做的事情，不說難度太高，也無法盡興啊……
“回家？”小孩咬著我的唇，額抵著我的額，眼裏終於閃過釋懷的笑意，“恩，我們回家！”
隻是抱著我，即將施展瞬移時，小孩卻又停了下來。
恩？“怎麽了？”
“沒什麽……”小孩笑，又在我的唇上點了一點，另一隻手，則從自己的褲口袋裏掏了掏，隨手將一物甩了出去。
“那是……”眼角，瞟到的是一顆銀色的藥丸，在雨中，飄飄忽忽的化作一道弧線，掉落在滾滾江中。
“那是過去不開心的回憶……”小孩的黑眸，直直的望進我的眼睛，字字堅定，又帶上以往的灑脫，再沒有動搖，“不說人生難得糊塗麽？有人幫我將不快樂的回憶從我的人生之中抽離，又給了我一個更加美好的人生，我為什麽要拒絕呢？”
“小夜，世間這麽多東西，我已經明了，唯有你我不會放開，也放不開。”
“如果已經注定愛上你是因為記憶之鑰的催眠，那麽，我甘願沉迷於催眠中永遠不醒。”
“小夜，我愛你……”
東方已經泛白，細雨終於在天明之前停了下來，緋色的霞光灑滿江麵，橋麵，還有那停著幾隻晨鳥的橋梁。
車來車往，整個城市都在慢慢的蘇醒，新的，美好的一天，又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