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快休整,王保保已經組織不起來隊伍了。那個炸藥……”

徐達暫時不去考慮別的事情,得安排好俘虜,還有傷員救治。

不過他對那個本以為自己熟悉的黃火藥,再次感到恐怖。

他以前看黃火藥爆炸,都是一段牆了,或者一個小地方了。

今天放了一堆,然後相繼爆炸後的效果,跟曾經見過的不一樣啊!

怎麽有個雨天的蘑菇出來了?難道是放多了?

這一夜是最難熬的,包括俘虜,受傷的人根本來不及救治,天已經黑了。

雨又下著,開不了火,大家隨便吃點東西,直到蛋黃般的太陽跳出來。

雨後的黎明讓人呼吸都覺得清爽,就是有點冷。

明軍做飯,順便把自己的兄弟屍體燒了,留下骨灰帶回去,馬革裹屍是不用想了,天太熱。

在戰場上,戰友犧牲的傷感從來都是短暫的,隻有在往後的歲月中回憶起來,才知道悵惘。

正如許多人參加親戚的葬禮時,其實是說說笑笑的,別人的傷心與自己太遙遠,而且別人也未必會傷感多久。

人總是要向前看,打了勝仗,喜悅壓下了戰友犧牲的苦痛。

往好的方麵想,戰爭勝利了,然後死的人少,那麽犧牲的人,必然會得到很多褒獎,其家人在哭過後,拿著大量撫恤金,又開始新的生活。

“我果然活下來了,前兩天發熱,你給我吃的藥見效了。你們死去的人家裏能拿到多少?”

之前那個一條腿挨了四槍的小將成功地活下來了,他也發過燒,甚至傷口有膿血。

然後被負責他的人把膿血擠出去,又重新來一遍殺菌,疼得他咬住木棍後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但終歸熬過來了,即便對方說之後還要再來兩三次這樣的情況,他也認了,至少能活著。

負責給他醫治的人看看他的傷口,再次換藥,昨天下雨了,把他疼哭後說道:“不知道,反正宮裏有錢,死一萬個人,給的錢就不如死一千個人的多。

這次死了六十一個人,另外有三十三個人受傷比較重,希望他們都能活下來。

一百個人而已,朝廷一人給一百貫,才一萬貫,對朝廷來說不多。

出來的時候聽人講,下丘村會額外給撫恤,犧牲一個二百貫,受傷的三十貫。

如果受傷的人無法再打仗,比如瘸了,或者少了條胳膊,他們給安排事情做。”

“下丘村是什麽東西?比你們的朝廷還厲害?他們敢給將士發撫恤?”受傷的小將發現問題。

“打你的那個槍,就是他們琢磨出來的,然後獻給朝廷。他們……我也不知道現在他們什麽樣,出來這麽長時間了。

或許陛下看他們太厲害了,把他們收拾掉,不,不可能,陛下不是那樣的人。

等你跟我們回去就知道了,你的傷已經過了最難熬的時期。

看著沒?肥皂、酒精、縫合線,都是出自下丘村,包括你吃的罐頭。

吃飯,不跟你說了,你能活著回去,就什麽都明白了,這紗布都是人家給的法子做的。”

明軍這個醫療能力比較強的人說一說,趕緊吃飯。飯菜千篇一律,就是煮米飯,放一些切碎的臘肉,然後有幹蔥花、幹薑末和幹胡蘿卜丁的湯。

當然,居必七的醬菜不缺,用麻袋裝,裏麵套一層油布。

醬菜倒出來,油布和麻袋還能幹別的,絲毫不會浪費。

“你們這個菜,怎麽做的?其實我家以前也做過大醬的,比較臭,臭著吃又覺得香。

你們這個不臭,並且很香,你們將軍說了,我立功了,我想以後賣這樣的醬菜。

我年歲也不大,還能再找個婆娘,不想打仗了,我識字,而且會算術,找婆娘不難吧?”

被俘虜的小將開始為自己的未來作打算,他對北元持悲觀的態度。

他知道打不了了,大明的軍隊後勤和武器裝備都厲害,關鍵人家的兵員也不差。

在士兵都差不多的情況下,一方的後勤補給和武器比別人強幾倍的時候,戰爭的結局已注定。

自己在這邊幾天了,親眼看著大明的軍隊天天吃肉。

然後人家還有那個叫酒精東西處理傷口,自己的傷居然被用線縫上了。

那一次戰鬥,很多兄弟都受傷了,結果死的人很少,大部分都被明軍給救治。

同樣的傷,換成以前,就自己這樣的,賭命,把這條腿砍掉,然後用烙鐵燙那斷了的地方。

自己見過鄰居當兵的,一條胳膊從胳膊肘的位置砍下,然後燙,疼得死去活來的,結果那個燙的地方又出膿,人就沒了。

自己這個情況,沒砍腿,有的地方割開取子彈,割壞的肉,然後縫合,再換藥,就這樣活過來了。

自己這個傷已經算重的了,有子彈給打穿了,穿的地方的肉,就會出膿血,然後爛掉。

明朝的軍隊掌握了特殊的技術,挨砍一刀、紮一槍、射一箭,人家都能立即救治,而且不會死。

比如這麽熱的天,人家給自己外敷、內服用藥,自己之前發熱兩天,眼下還能單腿蹦著去茅房呢!

……

徐達的軍隊一片祥和的時候,王保保欲哭無淚,他的偏將賀宗哲死了,死在那個蘑菇一樣的爆炸中,根本無法去找屍體。

他知道火藥會爆炸,卻頭一次見到被敵人安排好的爆炸,那一個蘑菇出現後,什麽士氣和算計,全都不在了。

隻能跑,後麵的追殺果然跟上了,徐達,不會放過任何一次機會。

可是這回明明是自己要算計徐達,怎麽變了?明軍的火銃兵究竟是什麽?

他們發射的鉛彈盾牌擋不住,隔著二百步就開打,下雨的時候近了一些,那是近的問題嗎?下雨他們怎麽可以繼續點火?

感覺對方站在自己麵前一般,每一次命令下達,下全麵的軍隊還沒動的時候,對方的軍隊先針對性地動起來。

“為什麽?究竟為什麽啊!”朝陽下,王保保對著天空大喊,淚水不受控製地流下。

他無法釋懷,更不知道該怎麽去分析對手,這仗打得憋屈。

他哪知道在兵員素質一樣的情況下,裝備的優勢有多強大,他感覺整個世界都拋棄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