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東方焜和阿強從山洞鑽出來後,發現他們竟然在山坳一側的山坡上。距離陵墓的入口處至少有半裏之遙,透過樹葉的縫隙隱約能看到石頭建築的頂部。
阿強一屁股坐在地上,鬆了一口氣,實話說有點兩世為人的感覺。仰頭看看湛藍的天空,阿強笑嘻嘻地說:“嘿嘿……還是在外麵感覺好,以後再也不鑽地洞了。”
東方焜顧不上理睬阿強,端詳著手中的青鋒劍,整把劍看上去樸實無華,非常簡潔,劍鞘外麵包裹著一層鯊魚皮,鞘底有銅帽,鞘口有銅扣,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裝飾,一看就知道是在戰場使用的真正兵器,而非公子王孫攜帶的玩具。
東方焜用右手握住黃楊木的劍柄,輕輕地將劍身從劍鞘中緩緩地抽出來,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劍身帶著幽暗的光澤展現在東方焜的麵前。隻見淡青色的劍身上泛著寒光,顯露出水樣的鍛造波紋,頓時讓東方焜感覺到一股殺氣。
“好劍!真是一柄好劍!”東方焜情不自禁地稱讚了一句。
東方焜左手伸出兩個手指貼在冷涼的劍身輕輕地滑過,有種說不出的愉悅,又用手指試了一下劍刃,皮膚滑過鋒刃時有種簌簌的使人心顫的感覺。
從來沒有聽到東方焜稱讚過什麽東西,阿強還是第一次聽少爺這樣讚不絕口。他好奇地湊過來問:“少爺,這麽一把破劍有什麽好的?讓你這麽興奮。”
東方焜指著劍鋒興致勃勃地對阿強說:“你看到這些水波一樣的紋飾了沒有?這是將造劍的金屬反複鍛造時留下的天然紋理,這種劍之所以叫青鋒劍,就是因為劍身呈淡青色,它是用青銅和錫的合金打造而成。因為這兩種金屬的比例非常難以掌握,青銅多了劍太軟,錫多了劍就容易折斷,鍛造上萬柄劍不見得能出來一把好劍,鑄劍師窮其一生能打造出一柄這樣的劍就算不錯了……”
“這麽難弄,難怪少爺讚不絕口。”
“嗬嗬,這把劍稱得上是珍品,咱們這一趟真的沒有白來,就是這把劍也值得冒這麽大的風險。”
說著,東方焜把劍插回劍鞘中,招呼阿強向山坡下走去。他們要到陵墓的入口處與蘇衝他們兩人會合,然後離開這裏。
東方焜和阿強穿過叢林來到那棟石頭建築物的一側,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隻見石屋前麵的台階上站著七八個蒙麵人,手裏都握著槍,再看蘇衝和方起兩人,被五花大綁著站在一邊,而且還被人用槍指著後背。
看到東方焜和阿強從樹林裏出來,其中一個蒙麵人向前走了兩步,衝著兩人用英語大聲說:“你們倆都站住,東方焜,把你手中的劍放在地上……”
東方焜聽對方一口純正的英語就知道他們不是中國人,奇怪的是這些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對方用英語同自己說話,顯然非常了解自己。他緊盯著台階上的人問:“你們是什麽人?”
“你不用管我們是什麽人,照我說的去做就可以了。”蒙麵人的態度顯得很強硬。
阿強站在東方焜的身後,他已經悄悄地抽出了二十響,低聲說:“少爺,別聽他的,我有把握一槍滅了他。”
東方焜聳了一下肩膀,若無其事地說:“我為什麽要聽你的話?有種你過來拿。”
蒙麵人指了一下身後的蘇衝和方起,大聲說:“這兩個人的生命掌握在你的手中,給你一分鍾的考慮時間,如果你不答應,我就立刻殺掉他們其中的一人。”
東方焜沒有立即回答,他在緊張地思考著眼前的形勢,最讓他不能理解的是這些人的動作怎麽這麽快,自己剛得到青鋒劍他們就出現了,很顯然這些人掌握了自己的行蹤,不用說對方的目標也是大明寶藏……
沒等東方焜想出應對之策,就聽那個蒙麵人大聲說:“好,一分鍾時間到。”他的話音未落,嘭地一聲槍響,隻見捆綁著的一個人一頭紮在地上。
“住手……”東方焜憤怒地大喊了一聲,他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殘暴,根本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馬上就殺了一個人質。
“哈哈……再給你一分鍾的考慮時間,如果你還沒有做出決定這個人也完了。”蒙麵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
東方焜急忙舉起右手擺了擺,“放了他,隻要放了人質我就把劍交給你們。”
“把劍放在你的腳下,然後向後退。”
“你們先放了人質……”
蒙麵人立刻打斷了東方焜的話:“你沒有選擇的餘地,還有三十秒鍾,放下你手裏的劍,然後退回樹林裏去,否則這個人就死定了。”
東方焜知道蒙麵人不是在恐嚇自己,他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把劍放在地上,然後慢慢地向後退。
“少爺,不能聽他的……”見東方焜把劍放在了地上,阿強著急地叫了一聲。
東方焜一邊緩慢地向後退,一邊輕聲說:“先救出人質,再想辦法把劍奪回來,注意我的動作。”
等東方焜和阿強向後退了有十多米的距離,那個蒙麵人從石頭台階上跳了下來,就在他雙腳落地的同時,他身後忽然響起了恐怖的叫喊聲。
隻見一條金黃色的巨蟒仿佛是從天而降,一下子躥上了漢白玉的台階上,它巨大的身軀向站在石屋前的幾個人橫掃過去,幾個人嚇得抱頭鼠竄,拚命從平台上跳下來。
有兩個沒有來得及逃跑的人被巨蟒的尾巴掃下台階,滾落到流沙坑中,身體頓時陷入流沙中,兩個人驚恐萬狀地呼叫著,其他人已經顧不上他們,隻顧著各自逃命。
那個從平台上跳下來的人聽到身後的驚叫聲,回頭查看情況,阿強抓住這個機會抬手一槍,將這個家夥擊倒在地。
東方焜和阿強又跑回來,從地上拾起青鋒劍,等他倆來到石屋前時,這裏已經恢複了平靜,金蟒又鑽進了旁邊的叢林中。陷人流沙中的那兩個人已經沒有了蹤跡。
石頭平台上隻有方起的屍體和趴在他身邊的蘇衝,剛才看到金蟒躥過來後,蘇衝知道金蟒不會傷害自己,他借機撲倒在地,金蟒從他身上躥了過去,將他身後的兩個家夥撞到了台階下。
東方焜先看了一下臥在血泊中的方起,子彈從他的後背射入了心髒部位,所以一槍斃命,已經沒有了呼吸。
阿強把蘇衝身上的繩索解開,蘇衝把事情的經過簡單地說了一下。原來在東方焜和阿強進入石屋後不久,這些人就從兩邊的樹林中突然衝出來包圍了他們倆。看樣子這些人一直在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似乎知道東方焜在尋找寶劍。
東方焜跳下平台,扯下被阿強擊斃的那個人的麵罩,果然是個白人,隨後從他的身上找到一支華瑟PP手槍。這是許多特工使用的手槍,但沒有找到其他有價值的東西。不過東方焜隱約猜測到這些人的來曆,極有可能是來自英殖民總督府,這些渾蛋為了金錢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忽然,東方焜下意識地說了句:“壞了,夢薇和沐天嬌她們有危險。”
阿強和蘇衝都一愣,不知道東方焜為什麽會這樣說,阿強急忙問:“怎麽了?她們為什麽會有危險?”
“密支那是英國人統治的地方,這些家夥既然能跟蹤咱們,肯定也會監視夢薇她們,剛才逃走的幾個人肯定會把情況向上匯報,所以我擔心她們去密支那後有危險。”
“那咱們怎麽辦?”阿強一聽也著急起來。
“你們倆趕快先把方起先埋在這裏吧,然後咱們直接從這裏去密支那。”
東方焜說完,阿強和蘇衝就忙碌起來,兩人在石屋旁邊挖了一個坑,簡單地把方起埋葬了。又把那個白人的屍體扔進流沙坑中,讓流沙把屍體吞沒了。
隨後三個人離開樹林回到金龍寺,東方焜想去跟昨晚見到的那個老和尚打個招呼,找遍了寺廟沒有發現老和尚的身影,最後隻好作罷,跟腳夫一起趕著兩匹矮馬離開山坳。
四個人用了一周時間終於趕到了密支那。其實這裏距離中緬邊境很近,隻有五十多公裏,離滇西重鎮騰衝也不過兩百公裏,但是要到達這裏卻是要翻山越嶺,經過異常艱難地跋涉。
進入密支那之前,東方焜讓阿強給了腳夫兩百美元,然後讓腳夫回山寨。腳夫興奮得不得了,因為兩百美元至少是他兩年多的收入。
站在密支那南側的山頂上遙望城區的時候,東方焜感到了心靈的震撼——滿目瘡痍,視野中幾乎看不到一棟完好的房屋。這個緬甸的第三大城市此時已經是麵目全非。
三年前史迪威將軍指揮中美聯軍隊打了整整四個月的時間才收複了這座被日軍占領的緬北重鎮,慘烈的戰爭幾乎將密支那夷為平地,市區的建築全部毀於炮火之中。
這場收複戰被稱為陸地上的“諾曼底登陸”,同時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轉折點,從這場戰鬥開始,日軍走向了覆滅。
緬語中“密支那”的意思是大江邊,這個緬北重鎮就坐落在緬甸的母親河伊洛瓦底江的江畔。英國人統治這裏長達半個多世紀,從1885年占領整個緬甸後,就在這裏建立了總督府。密支那完全是按照英國的城市規劃建設的,有很深的西方印記。
看著沉思不語的東方焜,蘇衝輕聲問:“東方公子,咱們去什麽地方?”
“哦,”東方焜從沉思中驚醒,隨即說,“市區有家緣聚旅館,咱們就去那裏。”
“我知道緣聚旅館在什麽地方,那裏距離江邊不遠,原先是個風景很好的地方,沐老爺以前到密支那來就住這家旅館,我跟隨老爺來過好多次。”
東方焜回頭看著蘇衝,“很好,蘇大哥現在就帶我們去緣聚旅館。”
三個人下了山坡向市區走來,路邊房子的破舊超出了東方焜的想象,這個緬甸著名的城市甚至不如自己的老家坊子鎮,房子幾乎都是茅草頂,稍微好一點的是鐵皮房。所有的孩子幾乎都是赤腳在路邊跑來跑去,不過臉上都流露著童年的歡快,孩子們總是不太留意生活的艱辛。
密支那是克欽族的首府,當地人以克欽族為主,他們與中國的景頗族為一個民族。所以在街道上可以看到不少腰間帶著長刀的男子,他們同國內的景頗男人一樣,身上有兩樣必備的東西:一件是帶著銀鏈和銀泡的挎包,另外一件就是挎在腰上的長刀了。
街道上不時地遇到許多漂亮的克欽族女子,穿筒裙,紮著裹腿,脖子上帶著銀鈴,一邊走一邊發出清脆悠揚的響聲。不過許多女子在笑的時候都會露出黑黑的牙齒,讓人感覺不舒服,這是因為當地人有嚼檳榔的習俗。
有些地方的城市,以城市中有森林而感覺自豪,而密支那卻是在森林中的城市,到處都覆蓋著枝葉繁茂的大樹,有些地方與城外的森林連接在一起。街道兩旁的大樹許多被戰火毀去了大半,雖然隻剩下光禿的樹幹,但是仍然頑強地冒出新芽來。
街道上不時有吉普車駛過,這是美軍給當地留下的資產,在這裏唯一能感覺到已經脫離原始生活的東西就是吉普車了。
當三個人來到江邊的時候已經接近正午,雖然天氣炎熱,清清的江水卻讓他們感覺到絲絲涼爽,柳葉形狀的小船悠閑地漂浮在水麵上。伊洛瓦底江在這裏顯得是那麽溫柔平靜,江水平靜得似乎停止了流動。
蘇衝指著距離江邊不遠處的一排二層樓房說:“那裏就是緣聚旅館了,原來的老房子三年前被炸平了,這是去年剛建起來的,現在是密支那最好的旅館了。”
東方焜觀察了一會兒,從外麵看不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門口有門童在迎賓,不時地有人進進出出,完全是歌舞升平的景象。
蘇衝站在旁邊繼續說:“二樓是客房,一樓有酒吧、咖啡館和餐廳,密支那的英國人經常來江邊玩,玩累了就去那裏休息。”
東方焜想了一下,然後對兩人說:“我一個人先進去查看一下,如果沒有情況你們再過去。”
“少爺,我陪你去吧,萬一有危險……”
東方焜拿出繳獲的那支華瑟PP手槍,抽出彈匣檢查了一下,滿滿的子彈,裝好彈匣然後把槍放在上衣口袋中。這是支雙動手槍,勾動扳機能自動上膛,使用起來非常方便,隨後他對阿強說:“我一個人不容易引起注意,如果聽到槍響,你們倆就衝過去接應我。”
“好,少爺一定要小心。”
東方焜拍打了一下衣服上的塵土,一個人朝旅館門口走去。
(2)
看著東方焜走進旅館的門口後,阿強對蘇衝說:“蘇哥,咱們到旅館前麵去吧,最好離得門口近一點,萬一裏麵打起來也好接應。”
蘇衝指著旅館對麵的一個賣茶水的小攤說:“好,咱們去那個茶攤喝茶,也不容易讓人發現。”
茶水攤在緣聚旅館斜對麵的大樹下,與旅館隔著一條街道,坐在這裏可以看清旅館大堂內的情景。
大樹下擺著十幾把竹椅和幾張小桌,兩人坐下後讓攤主泡上一壺普洱茶,還沒來得及喝,阿強忽然注意到旅館旁邊有個停車場,有四五輛吉普車停放在那裏,他心裏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
阿強低聲對蘇衝說:“蘇哥,你在這裏盯著,我去停車場那邊看看。”說完,阿強起身朝停車場走去。
原來阿強想偷一輛吉普車,一來接應少爺方便,萬一打起來他們能很快逃離這裏;另外去野人山也方便,不用再步行去了。說實話這一路走著來到密支那,真是累慘了,阿強再也不想走路了。
停車場上隨意地停放著五輛美式吉普車,從這些吉普車停放的姿勢看就知道開車的是大兵,他們總是喜歡開著這種吉普車橫衝直撞。應該說二戰中吉普車在戰爭中立下了汗馬功勞,是美軍必需的戰鬥工具。
有三輛吉普車是敞篷的,後麵的車廂裏連個座位也沒有,好像是用來拉貨物的。另外有兩輛吉普車罩著帆布車棚,阿強走到其中一輛車邊,他忽然發現車上的啟動鑰匙竟然沒有拔出來。
真是天助自己,阿強心裏一陣驚喜,心想:這些散漫的美國兵,根本不在乎有人偷他們的車。阿強沒有多想就坐到駕駛座上,馬上發動起車來。
還沒等阿強把車開走,忽然感覺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頂在了自己後腦勺上,不用回頭看他就能猜出來是支槍指著自己。
“嘿嘿……臭小子,竟然想偷老子的車,不要命了。”
阿強隻顧高興了,沒有注意到後麵車廂裏還躺著一個人在睡覺,他急忙舉起雙手,笑嘻嘻地說:“大哥,我不是偷車,就是想開開車玩一下。”
“給老子滾下去,你也配開老子的車……”
阿強突然感覺這個聲音很耳熟,因為有槍指著自己的腦袋不敢回頭,他急速地在記憶中尋找著這個熟悉的聲音,可越是著急越想不起來,隻好說:“大哥,我怎麽聽著你的聲音很耳熟,請問大哥叫什麽?”
“少給老子來這一套,趁老子心情好趕快滾,否則打爆了你的腦袋。”
阿強慢慢地從駕駛座上下來,同時轉過身來迅速瞥了一眼後麵的人:又髒又破的軍服,戴著一副蛤蟆鏡,嘴角還叼著一支煙,手裏握著M1911,活脫脫一個兵油子的形象。
雖然與原來那個老實巴交、做事認真的霍雄飛相差了十萬八千裏,阿強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想當年兩人是最鐵的哥們兒,可以說是東方焜父親的左右手,一個是司機、一個是跟班,平時親如兄弟。媽的,現在竟然就用槍指著我,阿強頓時來氣了。
阿強回身的同時用左胳膊向外一擋,左手順勢握住了霍雄飛的槍筒,右手已經拔出了二十響,大拇指習慣性地打開了機頭,動作瀟灑麻利,眨眼間就把槍口指向了對方,同時嘴裏罵道:“霍雄飛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剛見麵就用槍指著我,以為隻有你有槍……”
霍雄飛的反應也非常敏捷,見自己的手槍被人握住了,知道對方身手不弱,看來自己是遇到對手了,來不及多想左手迅速抄起了放在座椅邊的湯姆森M1式衝鋒槍。還沒等他把槍端起來,忽然聽對方叫自己的名字。
這個時候阿強已經轉過身來,麵對著霍雄飛,怒氣衝衝地說:“連兄弟都認不出來了,你小子瞎眼了。”
“阿強!怎麽會是你?”霍雄飛驚得張大嘴巴,叼在嘴角的煙頭都掉下來了。
愣了片刻後,霍雄飛把手裏的衝鋒槍朝旁邊一扔,激動地從車上跳下來,張開雙臂一下子把阿強抱了起來,然後興奮地轉了兩圈,大聲叫著:“兄弟,你怎麽來緬甸了,哈哈……”
“哎哎……先把我放下來,真受不了你,從昆明來這裏一路上遇到人就打聽你,想不到剛見麵就用槍指著我,媽的,白讓我把你當做兄弟了……”阿強故意裝出很生氣的樣子。
霍雄飛鬆開阿強,然後握起拳頭用力地捅了阿強肩膀一下,笑著罵道:“誰讓你小子來偷老子的車,快說說你怎麽到這裏了?東方老爺還好嗎?”
就在這時,旅館那邊突然響起了槍聲,阿強來不及解釋,急忙大聲說:“快,快上車,東方少爺在旅館裏跟人打起來了,趕快去接應他……”
“什麽,東方少爺也來了?”霍雄飛驚訝的表情不亞於大白天見了鬼。
“等會兒再跟你解釋,快開車……”說著話阿強已經跳上了車,霍雄飛來不及多問,也迅速爬進了駕駛室,駕車朝旅館門口衝過去。
東方焜一個人走到緣聚旅館門前,他停下腳步看了一眼門口的招牌,中西合璧,不但有中文一個大大的“緣”字,還有用霓虹燈組成的英文Hotel。
從外表看整座樓房全部是木結構,看得出是新建不久的。門口兩邊各站著一個門童,白襯衣黑馬夾,戴著紅色的領結,顯得很精神。見東方焜過來,馬上用英語同他打招呼。
東方焜走進大堂內,在外麵感覺不到什麽,但是進來後發現旅館裝飾得非常豪華,無論是牆壁還是地板,全部使用緬甸的國寶柚木,明亮的地板能映出人影來。
他正準備找服務員問一下,有沒有兩個姑娘來過,卻見對麵走過來兩個白人,其中一個人直接對他說:“請問你是東方焜先生嗎?”
東方焜打量了一下對方,然後說:“不錯,找我有何貴幹?”
“是有人想找你談,請隨我們來。”
這時東方焜注意到大堂四周還有幾個身形彪悍的人似乎都在注視著他,東方焜感覺不對勁,心想先走一步看一步,於是對那人說:“好吧,請帶路。”
兩個人一前一後把東方焜夾在中間,朝右側的酒吧走去,透過走廊一側的玻璃窗,東方焜剛好看到阿強和蘇衝走到了街道對麵的茶攤處,看到倆人後東方焜心裏增加了許多信心。
酒吧裏客人不多,三三兩兩隻有十多個人,在一張圓桌邊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人東方焜認識,正是他的校友淩峻峰。
見東方焜走過來,淩峻峰笑眯眯地站起來跟他打招呼,“東方,咱們又見麵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漢森博士,歐洲著名的考古專家。”
坐在淩峻峰身邊的那個白人有五十多歲,筆挺的西裝,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沒有起身,隻是向東方焜點了一下頭,用傲慢的口吻說:“聽淩先生說起過你,希望我們能合作。”
東方焜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人,他漫不經心地在兩人的對麵坐下,然後向旁邊的女招待揮了一下手,大聲說:“來杯啤酒。”
淩峻峰看得出東方焜心裏不快,殷勤地說:“東方這一路受苦了,先好好地休息一下。”
東方焜依然沒有理睬淩峻峰,等女招待送過來一大杯啤酒,他端起酒杯先喝了一大口,用手抹了一把粘在嘴邊的啤酒沫,然後問:“去金龍寺的那些人是不是你們派去的?”
“哈哈……是一場誤會,請東方不要介意……”
沒等淩峻峰說完,東方焜把酒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蹾,厲聲說:“開槍打死我的朋友也是誤會?凶手!
漢森博士因為東方焜對他的不理不睬,早就憋著一股火,見東方焜提起這件事情,也火冒三丈,大聲說:“我的手下也被你們殺了好幾個,這筆賬該如何算?”
東方焜一陣冷笑,“嘿嘿……那是神蟒看不慣他們的行為,連蟒蛇都不放過他們,你不覺得他們該死嗎?”
淩峻峰擔心兩個人鬧僵了,趕緊打圓場:“過去的事情都不要再提了,咱們中國有句老話,不打不相識……”
“操,你還知道自己是個中國人!我以為你把自己的祖宗都忘記了呢。”東方焜不冷不熱地回敬了一句。
“廢話少說,你麵前隻有兩條路,第一是同我們合作;第二是把藏寶圖和青鋒劍都交出來,否則你就別想離開密支那。”漢森博士惡狠狠地說。
東方焜端起酒杯把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很舒服地打了一個飽嗝,然後慢慢地說:“很對不起,這兩條路都不適合我。”
淩峻峰馬上說:“東方,先別忙著拒絕,讓你看個人。”說著,淩峻峰朝旁邊招了一下手。
東方焜側臉看了一眼,原來酒吧的另一端還有一個門口,隻見門口一開從裏麵走出三個人來,走在前麵的竟然是慈夢薇,她身後緊跟著兩個家夥,手裏都提著槍。慈夢薇雖然沒有被捆綁著,但是被後麵的兩個人緊緊地盯著。
看到東方焜後,慈夢薇也愣了一下,她以為東方焜也被對方控製住了,隨即注意到東方焜平靜的表情,感覺又不像。
看到慈夢薇後,東方焜已經意識到沐天嬌和老兵他們肯定也被對方抓住了,他在緊張地思考著眼前的形勢。東方焜知道現在必須得擺脫他們的控製。
慈夢薇來到桌邊,她一聲不響地坐下來,平靜地看著東方焜。淩峻峰則微笑著說:“東方,有這位小姐在,相信你一定會答應同我們合作了吧?”
“你錯了,她跟我沒有任何關係。”說著話東方焜回頭朝吧台那邊說,“請再來一杯啤酒。”
其實東方焜是想借回頭的機會觀察一下整個酒吧內的情景,把他帶來的兩個人就坐在他身後的桌子邊,加上押送慈夢薇的兩個家夥,還有淩峻峰和漢森,力量是六比一。不過在大堂裏還有對方的人,東方焜在暗暗琢磨著脫身的方法。
現在最難對付的是夢薇身後的兩個人。因為這兩人手裏都拿著手槍,其他人雖然也攜帶著武器,但是等他們掏出槍來就晚了,東方焜對自己的出槍速度非常自信。
這時女招待又端過來一杯啤酒彎腰把酒杯放在東方焜麵前,東方焜就趁女招待擋住夢薇身後那兩個人的視線的瞬間,抓住機會伸手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華瑟PP手槍。
女招待轉身的空當,東方焜的槍就響了。慈夢薇身後的兩個人眨眼間被擊斃,身體向後撲倒在地。
東方焜在開槍的同時身體一歪,甩手向自己身後兩個家夥又開了兩槍。這些人想不到東方焜出槍速度這麽快,根本來不及反擊就中彈倒地。
女招待被突然而來的槍聲嚇得尖叫著爬在地上,這時坐在吧台邊的幾個人明白過來,同時掏出了槍,開始向東方焜這邊射擊。這幾個人剛才東方焜沒有計算在內,他沒有料到這些人也是對方的人。
突然發生的意外令東方焜大吃一驚,他下意識地一下子撲在夢薇身上,兩人同時跌倒在地上,借著東方焜的衝擊力,兩人在光滑的柚木地板上同時向旁邊溜出了好幾米遠。
在向前滑動的過程中,東方焜把手槍塞給慈夢薇,自己又從懷裏拔出了M1911。他先甩手向旁邊的窗口開了兩槍,將窗口的玻璃擊碎,然後又掉轉槍口向吧台那邊的幾個人還擊。
東方焜一邊射擊一邊用眼睛的餘光向旁邊掃視了一下,他想尋找淩峻峰和漢森博士,卻發現已經沒有了兩人的身影。
夢薇接過東方焜塞給她的手槍,將身體躲在一張歪倒的桌子後,迅速地向吧台邊的幾個人射擊,沒開幾槍子彈就打完了。華瑟PP手槍的彈容隻有八發,剛才東方焜已經打了四發子彈,所以夢薇沒有感覺到什麽就沒子彈了。
慈夢薇正在著急,忽然看到了幾米外的地麵上有支手槍,那是押送她過來的人掉在地板上的。她把手裏的空槍一扔,趴在光滑的地板上,雙腳一蹬旁邊的桌子腿,身體像溜冰一樣滑了過去,她一把抓起地板上的手槍,抬手將躲藏在吧台邊的一個人打倒。東方焜沒料到夢薇的身手也這麽敏捷,而且槍法也很好。
就在這時,酒吧的門口被猛地撞開,兩支衝鋒槍同時從兩邊伸進來,向東方焜和夢薇躲避的方向激烈地掃射,密集的子彈打得兩人周圍的桌椅像篩子一樣,碎木屑四處飛濺。旁邊桌上的酒杯一個個地爆裂,碎玻璃也落了一地。
兩人緊緊地趴在地板上,連抬頭的機會都沒有,東方焜知道形勢對自己非常不利,對方人多勢眾,再不衝出去就危險了。
(3)
坐在茶攤邊的蘇衝一邊注意著對麵旅館裏的情況,同時又不時地看著阿強,當他發現阿強圍著停車場裏的吉普車轉悠的時候,就猜測到阿強是要偷車。
蘇衝一直注意著阿強的一舉一動,當他看到阿強被人用槍指著從車裏下來後,急忙站起來,想過去解救阿強。緊接著又見兩人擁抱在一起,弄得蘇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就在蘇衝疑惑不解的時候,旅館裏突然響起了槍聲,蘇衝顧不上阿強了,拔出駁殼槍就朝旅館這邊跑過來。
剛跑過馬路,蘇衝就看到了旅館一側的玻璃窗被槍擊碎了,馬上知道了東方焜所在的位置,他迅速衝過去。東方焜開槍打爛玻璃窗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讓外麵接應的兩人知道他在什麽地方。
就在這時,一輛吉普車瘋狂地衝過來,車上的阿強顯然看到了蘇衝,將身體探出車外,手裏揮舞著二十響大聲向他叫喊著。
蘇衝見狀急忙指著破碎了玻璃窗口向阿強示意,阿強大聲對霍雄飛說:“飛哥,少爺在這裏麵……”
旅館的整棟樓房全部是木板結構,牆壁也是木板的,霍雄飛顯然對房屋的情況很熟悉,他把車頭一掉,讓車頭正對著酒吧的窗戶,然後把車向後退了七八米。
吉普車停下來後,霍雄飛直接掛上二檔,將油門踏板踩到底,然後突然鬆開離合器,吉普車呼嘯著衝了出去,差一點把阿強摔倒。
隻聽到哢嚓一聲,緊接著是稀裏嘩啦的聲音,也分辨不出是什麽碎了,整個吉普車撞破了牆壁,衝進了酒吧裏,把裏麵的桌椅板凳撞了個亂七八糟。
剛剛端著衝鋒槍衝進酒吧裏的人被開進來的吉普車弄蒙了,在這些人愣神的瞬間,阿強的二十響噠噠地吼叫起來,帶快慢機的二十響,近距離的火力絲毫不亞於微型衝鋒槍。
而霍雄飛一隻手扶住方向盤,另外一隻手抄起了湯姆森衝鋒槍,跟阿強形成了交叉火力,頓時把對方壓製了下去。
阿強一邊射擊一邊大聲喊叫少爺。吉普車衝進來的瞬間把東方焜也嚇了一跳,因為車頭剛好是正對著他藏身的地方,多虧他行動敏捷躲閃迅速,否則有可能就被吉普車撞傷了。
聽到阿強的叫喊後,東方焜才明白過來,原來吉普車是來接應自己的,他先招呼夢薇上車,然後自己才跳進車裏。
見兩人都上車後,阿強急忙對霍雄飛說:“快走,趕快撤……”
吉普車又從撞開的缺口處退了出去,東方焜一伸手把跑過來的蘇衝拽上車。吉普車一個快速掉頭差一點把兩人又甩出車去,慈夢薇從後麵一下子抱住了東方焜的腰,隨後吉普車又一個急速起步向前衝去,又把三個人摔在後座上。
這時有幾個人從旅館門口跑出來,端著槍向吉普車射擊。阿強一把抓過霍雄飛的湯姆森衝鋒槍,將身體探出車外,一口氣將彈匣裏的子彈全部打完。
吉普車轉了一個彎脫離了對方的視線,阿強坐回座位上,一邊將衝鋒槍的空彈匣取下來,一邊回頭問東方焜:“少爺,沒事吧?”
東方焜這才反應過來開車的另有其人,急忙說:“我沒事,是哪位朋友開車救了我們?”
“哈哈……你猜是誰救了你?”阿強故作神秘地笑著說。
霍雄飛回過頭來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同時問:“東方少爺,還記得我嗎?”
“霍叔叔!”東方焜一下子就認出了霍雄飛,他驚喜地大叫了一聲,然後探過身子一把抓住霍雄飛的肩膀激動地問,“這是怎麽回事?您怎麽知道我在旅館裏被人困住了?”
“嘿嘿……這自然是我的功勞了。”阿強得意揚揚地說。
霍雄飛也顯得很激動,他動情地說:“想不到少爺還記得我,少爺離開南洋的時候還很小……”
“怎麽能不認得霍叔叔,小時候您常拉著我出去玩。這次來緬北的時候爸爸特意叮囑我打聽霍叔叔的消息。”
“哎,老爺還沒忘記我……”
阿強拍著霍雄飛的肩膀說:“怎麽可能忘記你,老爺經常對大家講你的事情,總是用你教育我們……”
阿強的話音未落,就聽到車後響起來噠噠噠的機槍聲,東方焜一聽就知道這是勃朗寧通用機槍的聲音,急忙把慈夢薇往下一按,同時大喊了一聲:“快趴下……”
緊接著罩在吉普車上的帆布車棚就被擊穿了數個窟窿,透過後麵的破洞可以看到後麵追上來了三輛吉普車,其中一輛吉普車的車廂裏安裝著一挺通用機槍。東方焜對這種突擊車很熟悉,在海軍陸戰隊時就裝備著與此相同的突擊戰車。
霍雄飛從後視鏡裏也發現了形勢的危急,他低聲罵了一句:“媽的!”然後又說:“大家坐好了。”隨手摸出一支煙叼在嘴上,不過已經顧不上點燃了,猛地將油門踩到底,吉普車忽地躥出了很遠。
前麵是一個路口,霍雄飛玩了一個漂移,吉普車橫著滑到另外一條路上,讓車裏的人見識了他高超的車技。霍雄飛很顯然對密支那的街道情況非常熟悉,不時地拐進兩邊的街道,令後麵追擊的車輛很難射擊到他們。
密支那是建在森林中的一座城市,市區中散布著許多樹林,霍雄飛將車開進森林中,利用森林的掩護逐漸拉開了後麵車的距離。將追擊的車甩開一段距離後,霍雄飛駕車朝江邊急速駛去。
江邊有一座小型的輪渡碼頭,一艘破舊的、隻有十多米長的小渡船正停靠在碼頭邊。吉普車飛快地駛上渡船,把車停穩後霍雄飛從車裏跳下來,一邊揮著手一邊大聲對駕駛艙裏的一個老水手說:“快,趕快離開,後麵有人在追我……”
渡船上隻有一老一少兩個船員,他們似乎都跟霍雄飛配合很默契,兩人誰也不說話,也不問為什麽,年輕的船員馬上操縱馬達把渡船後麵的蹺板升起來,而駕駛艙裏的老頭也是一句話也不說,馬上啟動了發動機。
隻聽到突突一陣柴油機的轟鳴聲,小渡船緩慢地離開了碼頭,渡船並沒有駛向對岸,而是順江向下遊開,所以渡船開動後速度很快。
等後麵追擊的三輛吉普車到達碼頭時,渡船已經駛到了江心,距離碼頭有兩三百米了。追擊的人從車裏下來,站在碼頭上氣得嗷嗷直叫。
霍雄飛站在甲板上望著碼頭上的吉普車,終於鬆了一口氣。他摸出打火機點燃叼在嘴上已經半天的煙,狠勁吸了一口,然後笑眯眯地說:“媽的,在密支那想跟老子玩,做夢吧。”
東方焜走到霍雄飛身邊,“霍叔叔,您怎麽會在這裏?”
霍雄飛轉身看著東方焜,帶著傷感的語氣說:“一言難盡,等到了駐地後咱們再慢慢聊。”
“自從霍叔叔參加‘南洋技工服務團’回國後大家就失去了您的消息,這次來緬北前老爸一再叮囑,一定要打聽您……”
霍雄飛擺著手打斷了東方焜的話,“我比少爺大了不到十歲,千萬別叫我叔叔,我擔不起。”
說實話東方焜也感覺叫霍雄飛“叔叔”有些別扭,東方聰健家教很嚴,規定東方焜喊自己身邊的人叔叔,所以跟著父親身邊的人不論年齡,東方焜都叫叔叔。現在長大成人了,再喊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人叔叔,也感覺不順口。
“哈哈……好,我就叫你兄弟,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來密支那?”霍雄飛爽快地說。
“我們這次來緬北目的地不是密支那,而是想去野人山尋找大明寶藏。”東方焜如實說。
聽到東方焜要去野人山,霍雄飛立刻露出驚愕的表情,“你們要去野人山?當地人都沒有幾個敢進去,野人山可是一座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五年前中國遠征軍好幾萬人從野人山撤退,出來的不到十分之一。”
阿強走過來笑嘻嘻地對霍雄飛說:“剛才看到你麵對槍林彈雨麵不改色,怎麽聽到野人山就嚇得臉都變了?”
“唉,你們不知道野人山的厲害,麵對子彈還有逃生的可能,進人野人山後根本就無路可逃,特別是最近幾年,進去的人根本就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真的是比地獄還可怕。”霍雄飛搖著頭說。
“哦,真的有這麽恐怖?”東方焜好奇地問。
“原來的時候人們怕野人山主要是那裏的原始森林,最近幾年都在流傳野人山有魔鬼,特別有一條山穀,進去的人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當地人都把那裏叫‘鬼穀’……”
沒等霍雄飛說完,東方焜就笑了起來,“嗬嗬,說來真不湊巧,我們要去的地方很可能就是那個叫鬼穀的地方。”
“東方,聽我的話,放棄吧,人活著最重要,如果死了財寶再多也沒用,再說錢不需要太多,夠花就行了。”
東方焜看著霍雄飛說:“霍大哥,你應該知道我不是為了財寶。”
“那你是為了什麽?”霍雄飛不解地問。
不知什麽時候慈夢薇也來到他們身後,忽然插嘴說:“看來你還不了解東方公子,他是為了老百姓,想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就在這時,阿強忽然發現渡船掉頭了,突突地又開始向回開去,他驚訝地大叫起來:“飛哥,船怎麽又往回開了?”
“哈哈……當然是要回去了,我就住在密支那的城外,咱們現在就去我住的地方。”霍雄飛毫不在意地說。
東方焜他們明白過來了,剛才渡船就是為了甩開追擊的敵人,現在那些人離開了,再返回去。看來開渡船的人跟霍雄飛的關係肯定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