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燧一路回京，顛簸輾轉，偌大的京城終於出現在眼前。

如今已經是傍晚時分，朱高燧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卻見城門前仍舊黑壓壓站著許多人。

百姓紛紛繞路，似是不想在這多做停留。

羅大義原本也想繞路，但卻被朱高燧開言阻攔：“就從這裏走，我倒是想看看誰敢把著城門不許百姓通行！”

朱高燧的性格向來如此，羅大義如今也已經習慣。

他手握韁繩還欲前行，卻見兩名錦衣衛突然出現在了車前，其速度之快，遠超出羅大義的反應。

還不等他收起韁繩，一名錦衣衛便率先上前，將馬韁劈手奪了過去。

羅大義正欲動怒，卻忽聽那名錦衣衛開口道：“此處現在由漢王接管，不允許車馬通行，想進城就繞路吧！”

羅大義聞聽此言不禁微微蹙眉：“知道我這車上坐的是誰嗎？敢讓我們繞路，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羅大義正欲發怒，對方卻先抽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明晃晃的刀鋒晃得人一陣眼暈，羅大義到嘴邊的話也不由得就此哽住。

就在對方準備動手傷人之際，朱高燧在車內輕咳一聲：“把刀挪開！”

這錦衣衛雖然不知道車內人的身份，可是那紅鍛黃綾看的卻是一清二楚，他們知道坐在車內的不是皇親國戚就是封疆大吏，絕非他們能夠輕易招惹。

但是錦衣衛在京城素來跋扈，又豈會將對方一聲訓斥放在心上：“閣下好大的口氣，竟然點名要見我們王爺，不如就先請閣下下馬，讓我們驗明一下身份如何？”

“你們確定？”

“確定！”

眼見著這二人口氣如此生硬，朱高燧再不猶豫，直接撩開車簾下了馬車。

這兩人一見朱高燧的莽龍袍，再加上那頂紫金冠。

都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卑職不知王爺返京，多有衝撞，還望王爺恕罪！”

兩名錦衣衛一見朱高燧便有種雙腿發軟的感覺，跪在地上直不起身來。

朱高燧見此情景，臉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絲笑容：“你們兩個剛剛不是還口口聲聲說要驗明本王的身份嗎？怎麽如今一見到本王，一個個又都被嚇成軟腳蝦了？”

麵對朱高燧的揶揄，這兩名錦衣衛將頭埋得老低，甚至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羅大義見他們這副模樣，也不由得冷笑一聲。

就在朱高燧準備訓誡二人幾句之際，一個壯漢突然來到他的麵前，並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的好三弟，你在島上受苦了！”

熟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朱高燧的心中不免湧起一絲暖意。

人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可自己就藩海外，起碼還有一個兄長惦念。

朱高燧微微搖頭道：“出海不辛苦，二哥留守在京才最辛苦，我這一走，所有的爛攤子就都壓在了你的手裏，做弟弟的於心不忍啊！”

朱高煦並未多言，隻是輕錘了下朱高燧的肩膀：“既然於心不忍，那就趁著有機會陪我多喝幾杯……”

就在二人說話之際，王妃沐氏也從車中探出頭來：“妾身參見漢王！”

眼見著沐王妃也在車內，朱高燧立刻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臉的姿態：“弟妹也在！”

“妾身擔憂父母年邁，所以特請王爺陪我回京探望！”

沐王妃溫婉賢淑，說起來話來也是柔聲細氣。

朱高煦聞言連連頷首：“這是應該的，高燧此舉倒也算是有心了！”

朱高煦說至此處，忽然注意到了跪在一旁的兩名錦衣衛：“這是怎麽回事？”

“卑職奉命在此看守，卻不料衝撞了趙王爺的尊駕，王爺未經寬恕，我等不敢起身！”

聽到兩名錦衣衛顫巍巍的回答，朱高煦勃然大怒，抬腳便踹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你這廢物，竟然連當朝王爺都認不出來！”

眼見著朱高熾對對方一陣拳打腳踢，原本正在氣頭上的朱高燧卻主動做起了和事老：“誒誒誒，二哥，太過了！”

“他二人也不過是奉命行事，這才對我有所衝撞，”如果二哥你真要責罰，那就命他們二人將王妃送回娘家，以做懲處吧……”

朱高燧這番提議看似是在懲處二人，可實際上卻是借此機會為他二人脫罪。

朱高煦雖然怒氣未消，可眼見著弟弟出麵求情，卻也隻得作罷：“你們兩個，還愣著幹什麽，還不護送王妃回府！”

兩名錦衣衛感恩戴德，慌不迭逃離此處。

沐王妃臨行前還不忘對朱高燧頻頻回望，朱高燧許諾其進宮複明之後便會與她相見，沐王妃這才滿懷憂慮的離開此處，留下朱高煦，朱高燧兄弟長談。

兄弟二人坐在車上聊得火熱，在問及朱高煦近況的時候，這位漢王爺明顯有些遲疑。

他撩起車簾看了一眼街上的往來的人群，沉默半晌方才開口說道：“如果下輩子有的選的話，我寧願做一個普通百姓，哪怕是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一個土裏刨食的莊稼漢，也總勝過如今頂著這個漢王的爵位，卻還處處不受老頭子待見！”

朱高煦在提及此事的時候情緒很是落寞。

昔日裏父親的叮囑和教導仍舊言猶在耳，什麽世子多病，汝當勉勵，什麽我這些兒子中，你最像我……

恰恰就是這些過高的評價讓他的野心不斷膨脹。

讓他不甘心隻在朱高熾的手下做一名小卒。

讓他有了想要挑戰這位兄長權威，也想要坐一坐那金鑾寶座的無限奢想。

朱高燧走的倒是豁達，在二人兵敗以後他直接選擇全身而退，遠赴海外就藩，自此沒了壓力。

可是朱高煦如今卻要頂著一個亂臣賊子的惡名，仍舊守在朱棣與朱高熾的麵前。

雖然父兄二人並未與他提起過此事，可是生性本就高傲的朱高煦又如何能接受得了這樣的冷落？

朱高燧了解自己這位二哥的苦衷，聽到他的這番感歎，朱高燧隻是搖頭說道：“事事豈能盡如人意，二哥你還是太剛強了些。”

“不如就聽兄弟一句勸，好好在大哥的手下做個臣子，依照大哥的寬厚性格，日後總歸不會虧待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