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扣過來的鍋蓋在月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輝。
董華原本已經有幾分朦朧醉意。
可一看到下方這些鍋蓋,醉意頓時消減。
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轉頭看向後方,同時對著城內的守軍大喊道:“敵襲……”
朱高燧原以為此一行能夠暢通無阻,卻沒想到道路才剛鋪設好,士兵們還沒等君臨城下,便先遇到了這麽一樁破事!
“誌輝,趕快帶著手下闖城,否則等下給對方反應過來,他們就危險了……”
朱高燧口中所說的“他們”,指的自然就是那些豁出性命為將士們鋪設道路的百姓。
實際上就連這些百姓們也知道,他們在此次戰爭當中根本難堪大用。
就如之前那幾位將領開會時所說,這些百姓甚至連雞都沒殺過,連刀都拿不穩,就算上了戰場,他們又能起到什麽作用?
他們知道自己唯一的作用便是在戰場上為這些將士們修橋鋪路。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朱高燧終於讓他們過上了能夠吃飽,穿暖的生活。
這是他們極少數的不用被人盤剝的日子。
他們能夠見到真金白銀落入自己的手中。
他們也能夠隔三差五吃上一頓米麵,不至於再像之前那樣吃樹葉,揉樹皮,吃的肚子脹大,解手都困難!
朱高燧帶給他們的不僅僅是優渥的生活,同時帶給了他們對於未來的希望,帶給了他們最渴望的安寧!
他們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報答趙王爺的大恩。
他們所能想到的便是豁出性命幫助朱高燧開疆拓土。
這次攻打嘉義,朱高燧提議要從那些島民當中挑選人手隨軍出征。
雖然明知道此次出征十之八九是要戰死。
可是他們卻無所畏懼,爭相報名。
儼然一副將生死置之於度外的態度!
朱高燧被他們的態度深深打動,他給了這八百名百姓每人一百兩銀子的安家費,可最終卻又被他們給退了回來。
就如這些百姓所說,安寧與希望並非是銀兩能夠換來的。
所謂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這看似隻是空談的許諾,如今竟在這些百姓們的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朱高燧一聲令下,陳誌輝就像是被打了雞血一般:“兄弟們,道路已經鋪好了,別讓鄉親們為難,是爺們的,就跟著我一起殺上去!”
滄浪一聲,寶刀出鞘。
二百名精兵在陳誌輝的帶領下嗷嗷叫的往上衝,城外一時喊殺聲震天,就連做了多年海匪的董華在看到眼前這番場景的時候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這些年來跟隨在孟東輝的手下也算得上是惡貫滿盈。
可就是這樣一個窮凶極惡的海匪,如今在麵對這區區僅有二百名士兵的時候,竟還是生出了一種不寒而栗之感。
他覺得自己此時所麵對的似乎不是士兵,而是一群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他們手中揮舞著兵刃,似乎是要向自己索命,要讓自己將這些年來犯下的種種罪行一並償清……
此時城下已經有負責防守的海匪趕上城頭。
董華心生懼意,剛想退下城頭,遠處卻突然飛來一支箭矢,不偏不倚恰好射中他的前胸。
董華手捂胸口發出一聲悶哼,汩汩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流出。
他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敵襲,隨後便在一眾手下的簇擁下匆匆退離城頭。
區區幾十丈的距離,對於訓練有素的備倭軍而言不過近在咫尺。
隻在頃刻之間,陳誌輝便已經率領將士衝到了城下。
而城上的守軍此時也已經各自拉開架勢,搬出擂木滾石,一個勁的從城牆上往下丟。
原本躲在城下試圖避開弓箭們的百姓。
此時被滾石砸中,傷亡不小。
陳誌輝見此情景頓時紅了雙眼。
他從腰間解下繩鉤,將其拋到城牆的城垛上固定,然後帶領幾名手下一並爬了上去。
上方這群士兵一時未能反應過來。
沒想到要用佩刀割斷繩鉤。
而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陳誌輝早已經帶領著眾多手下攀登上了城牆,緊接著雙方便在城頭展開了一場慘烈的廝殺。
隨陳誌輝一同爬上城牆的不過僅有十幾名士兵,可是他們如今所要麵對的卻是多於自己數倍的力量。
陳誌輝一邊與守城士兵廝殺,一邊試圖與後方的牆垛拉開距離,以防止大後方的士兵難以攀登。
陳誌輝不愧是軍中驍將,十分悍勇。
手持一把鋼刀東擋西殺,直殺的城牆上這些海匪潰不成軍。
而跟隨在他後方的那些士兵此時也有一大部分已經爬上了城牆。
後方的百姓除了留有一部分掩護傷員以外,剩下的也都跟著他們一並爬了上來。
他們僅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順利攻入了嘉義。
而身為主將的陳誌輝更是身先士卒,一路追殺著董華而去!
朱高燧此時就跟隨在他們的後方。
看著那些被砸死砸傷的百姓,他的眼中也不免閃過了一絲痛惜之色。
若不是為了攻城拔寨,開疆拓土,這些百姓本不用死。
隻可惜水火無情,哪怕隻是為了給這些百姓營造一個富足的生活,他們也總要付出犧牲,不能僅憑借著陳誌輝這些將士頂在最前麵!
“你們趕快將這些傷員抬到軍營,方大夫就在軍營裏等著接治傷員……”
八百百姓,如今幸免於難的約有六七百人。
陳誌輝率兵奪取城頭,隨即立刻有士兵從裏麵打開了城門,迎百姓們一同進城。
城內的那些海匪也憑借周圍的巷道與這些士兵,百姓展開了激烈的廝殺。
城內的那些海匪也都穿著與百姓一樣的著裝。
雙方一時混雜到一起,竟讓人有些難以甄辨。
除了陳誌輝率領的那些精兵穿有甲胄之外,即便是負責守城的嘉義海匪,他們也都隻穿著普通著裝。
幸好對於此事朱高燧提前有所防備。
他對著正在遠處與幾名海匪廝殺的曹錕高喊了一聲:“曹錕,戴袖標!”
曹錕聞言也不怠慢,當即從懷中扯出一條紅袖標,並順勢將其套在了胳膊上。
其他百姓紛紛效仿,戰場上混戰的眾人因為這一條紅袖標而被分為了兩個派係,雙方再度展開暗無天日的廝殺,而陳誌輝也已經將受了箭傷的董華逼到了一間賭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