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府衙門靜悄悄的。
鳳陽知府和鳳陽衛指揮使安安靜靜地望著朱慈烺。
其他人都在一旁站著沒說話。
他們都想看看如今的當朝皇太子怎麽處理這件事兒。
“壽州所在何處?”
指揮使上前說道:“壽州是鳳陽下轄五州之一,位於南邊,靠近廬州。”
“賊首為何要進攻壽州?”
龐軍業簡單地想了一下說道:“壽州距離廬州很近,廬州正在征戰,物資缺乏。壽州物資雖然不是很充沛,但屬於鳳陽地界。因為距離廬州很近,廬州肯定會向壽州求援,尋求物資。賊首進攻廬州,久攻不下。便想斷起廬州後援。”
朱慈烺點了點頭,看樣子龐軍業是真的上過戰場的。
從這幾點就能看出來。
他有思想也有腦子。
“所以一旦壽州被攻破,廬州也必然被攻破,是嗎?”
“是的,殿下。”
“在場的,有沒有願意前往壽州支援的?”朱慈烺問道。
話音剛落,頓時迎來了一陣沉默。
在場的八衛一所,八個指揮使和一個千總,愣是一個開口的都沒有。
“王虎,帶領一千天雄軍和一千情報部隊,前往壽州支援。”
“太子殿下,卑職覺得不可!”
龐軍業還沒說話,陳紹華又蹦了出來。
“為何不可?”
“太子殿下,天雄軍乃太子部隊精銳,專門負責保護您。一旦天雄軍力量減少,那太子殿下您的安全怎麽辦?”
陳紹華說得有理有據,聽在朱慈烺的耳中卻顯得尤為刺耳。
“多兩千人,少兩千人對本宮的安全造不成任何影響,知府大人請放心。”
聽到這話,陳紹華立刻跪下。
“太子殿下言重了。”
“沒有一點言重,各位大人不都覺得本宮天雄軍徒有虛名,或者覺得本宮徒有虛名?本宮不知道壽州軍有幾何,但無論壽州幾何,本宮的兩千人會把所有流寇斬於馬下!”
衙門再次安靜了下來,王虎領命帶著人離開了衙門。
今日衙門的人多了很多。
朱慈烺笑著問道:“今日是八衛一所所有人都來齊了嗎?”
龐軍業上前道:“是的,殿下,八衛一所有指揮使全部來齊。”
鳳陽的八衛一所,是指鳳陽衛。龐軍業就是鳳陽衛指揮使,兼任鳳陽總兵。
隨後是鳳陽左衛,鳳陽中衛,皇陵衛衛,留守左衛,留守中衛。
以及最後兩個長淮衛和懷遠衛。
一所這是洪塘千戶所。
這些衛所都位於鳳陽地區,共同構成了這一地區的軍事防禦體係。
“那守備太監呢?”
昨日朱慈烺就沒有見過對方,今日也沒見到對方,這讓朱慈烺有些奇怪。
“杜公公距離此處較遠,身體不好,暫時來不了。”陳紹華上前道。
朱慈烺點點頭,繼續道:
“既然你們都到齊了,為什麽你們不派兵前往壽州支援?”
朱慈烺在這等了半天,都沒有一個站出來說要前往壽州支援的。
於是他才站了出來撥出了兩千人。
這幫衛所的指揮使們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沒有說話。
朱慈烺能夠很明顯地看到陳紹華歎了口氣。
“陳大人,你是知道點什麽嗎?”
每個衛所大概五千多人。
洪塘千戶大概一千多人。
加起來整個鳳陽將近有5萬人的兵力。
隨便一個衛所前往壽州支援,應該都能非常穩妥地把壽州防守下來。
可就在剛才,這裏的所有人都聽到了壽州被襲。
卻沒一個願意站出來前往壽州支援的。
陳紹華苦笑著回答。
“太子殿下,每個衛所五千多人,隻是理論方麵。其實每個衛所也就兩三千人,有太多士兵逃跑了。”
“為何會有人逃跑?”
問題問到這裏,也就差不多進入了核心。
朱慈烺知道他即將涉及到鳳陽大小官員的核心利益。
果然,陳紹華語塞了許久。
“太子殿下,此事需要從長計議,這裏麵涉及到很多長久的弊端。甚至有些弊端在下官上任之前便有,至今為止都沒辦法根除。解釋起來也頗為麻煩,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壽州防守下來。還有就是太子殿下既然打算南下,那就必須要一個後方根據地,殿下打算把這個後方根據地定在哪裏?”
所謂的後方根據地,其實就是大本營主將所在地。
到達徐州的時候,朱慈烺就已經想好了。
“在此地就好。”
本身這裏距離廬州就很近。
來回不過一百多公裏。
如果速度足夠快,騎兵兩天就能一個來回。
八百裏加急的話,甚至一天便足夠。
陳紹華讚歎地點點頭道:“太子殿下英明,既然如此,那便把此衙門當做太子殿下的後方根據地吧,我等也能更好地配合太子殿下。”
朱慈烺一雙眼睛一直都在盯著鳳陽的大小官員。
當他說他要留下來把鳳陽當做根據地的時候。
陳紹華和龐軍業麵無表情,甚至還有些期待。
其他衛所的指揮使,表情卻有些無奈。
但大多也都無所謂。
他們似乎並不擔心朱慈烺在鳳陽搞事情。
這裏麵各個衛所還有千戶,都和江南那邊的富商有關係。
靠著東林黨的錢財在這裏當上了重要職位。
也有一些衛所的指揮使是靠著世襲。
總之這邊的大小官員和商戶以及世襲的關係千絲萬縷,這裏終究距離北京太遠了。
很多事情管不上,也沒法管。
但同時這也是最讓朱慈烺憤怒的一件事。
鳳陽八衛一所兵力五萬。
安慶遇襲的時候,鳳陽沒有派一兵一卒。
廬州遇襲的時候也不派一兵一卒。
如今鳳陽下轄五州十三縣之一的壽州遇襲。
就在朱慈烺眼皮子底下來的戰報。
可是這幫官員依舊沒有任何一個人站出來說要前往壽州支援的。
至於陳紹華說的士兵逃走,在朱慈烺看來就是放屁。
八衛一所明顯都想著傭兵自重。
真是可笑,這裏可是鳳陽。
居然想著在這裏傭兵自重。
“太子殿下馬上午時了,是否要用午膳?”陳紹華對朱慈烺問道。
“午膳的事情就不勞各位了,本宮還要去點兵。各位八衛一所的指揮使沒事也回到你們自己的駐地吧。沒有本宮的命令就不要來這兒了。”
所有的官員都應和了一句。
隨後恭敬地看著朱慈烺離開。
當衙門裏沒有朱慈烺的人之後。
另外七衛的人望著麵前的陳紹華和龐軍業。
“二位大人可記得我們的約定?”
龐軍業麵色冷峻,並不想與他們交流。
陳紹華帶著笑上前對幾人說道:“各位指揮使大人們,如今太子殿下已經在鳳陽入住,也就是說整個鳳陽都以太子殿下為準,各位也就不要為難我這個鳳陽知府了。”
如果朱慈烺在這裏聽到這句話,肯定會大為震驚。
鳳陽知府是什麽官位?
肯定在這群衛所的指揮使之上。
如今卻要看著他們的眼神說話。
聽到陳紹華的話,其他的指揮使都沉吟起來。
“那我們就先回去問問杜公公,陳大人,龐總兵,我們就先離開了。”
衛所的指揮使們全部都離開了衙門。
龐軍業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幫殺才!隻要他們還在鳳陽,鳳陽就永遠無法好起來。”
陳紹華拍了拍龐軍業的肩膀。
“你說是杜公公厲害還是太子殿下厲害?”
“陳大人什麽意思?就別和我兜圈子了,你知道我這人腦子不太好使。”
“讓他們鷸蚌相爭吧,不管是誰輸誰贏,我倆都跑不掉。但我相信太子殿下應該比杜公公要厲害點兒。”
“我覺得不然,杜公公在鳳陽當守備太監已經這麽多年了,手底下籠絡的七所一戶兵力都達到了三萬,在如今的大明兵力就是爺。誰的兵多,誰的話語權就高。否則遼東戰場那群總兵也不會對皇上這麽的不尊重。”
“可太子殿下的那些戰績也是實打實的。”
龐軍業依舊有些不相信朱慈烺。
“太子殿下的年齡也是實打實的,如今不過十五,怎麽和杜公公那種老奸巨猾的家夥鬥?自從太子殿下來到鳳陽之後,杜公公到現在也沒來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是一句話都沒說?甚至連提都沒提!而且陛下已經跟我們說了,如今我們的任務就是把太子殿下給勸回京城,南邊不是遼東戰場,遼東戰場隻有一個敵人,可是這裏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太子殿下的敵人。”
“不試試怎麽能知道呢?”
陳紹華有些期待地望著朱慈烺離開的方向。
“陳大人,那你這可就是抗旨了。”
“當你委身杜公公的那一刻,你就已經開始抗旨了。”
聽到這話,龐軍業沉默了起來。
參將劉渠對兩人道:“何不與太子殿下聯合起來殺了杜大初?”
兩人沒有搭理劉渠,隻是相視一笑。
如果能夠這麽簡單就把問題解決的話。
那大明也不會落得如此田地。
……
鳳陽駐地外。
天雄軍與神機營已經在外等著朱慈烺。
朱慈烺的身邊跟著曹彰,王琦光和黃麒英。
同時王琦光和黃麒英也負責天雄軍的兩個千人部隊,擔任千總。
朱慈烺的手底下,有六個千總。
可說到底,這太固定了。
和現在時期的衛所製沒什麽不同。
尤其是當朱慈烺看到鳳陽的八衛一所,對他甚至沒有一點恭敬的時候。
便明白這個時期的軍隊編製對於朝廷而言根本不算好事。
士兵隻聞其指揮使,不知朝廷。
如今的天雄軍也是這樣的編製。
朱慈烺知道他必須想辦法改一下。
所以朱慈烺才會著重地去做天雄軍的思想工作。
讓他們知道他們是為誰而戰。
哪怕王琦光帶著天雄軍去攻打朱慈烺,朱慈烺也有把握,相信那些士兵絕對不會對他動手。
可是未來天雄軍萬一要擴張。
人數多了。
這種衛所製度的弊端就會徹底爆發出來。
隨著持續時間延長,甚至未來朱慈烺當了皇帝。
對地方上的管製逐漸鬆散。
鳳陽的這種情況就會越來越多。
畢竟曹州總兵已經給朱慈烺上了一課。
遼東各路總兵也都是擁兵自重。
所以衛所製度,必須改變。
首先就要先從自己的部隊改變。
好在如今的天雄軍總共就六千人,加上毛翔的神機營也不過四千人。
如今毛翔已經確認徹底歸順朱慈烺了。
隨時隨地都能交出自己的兵權。
到達駐地上的時候。
毛翔和曹化淳正等著他。
曹化淳是如今的監軍太監。
把曹化淳都請了出來可見崇禎對朱慈烺的重視。
可崇禎不知道的是,朱慈烺早就和曹化成沆瀣一氣了。
“參見太子殿下。”
天雄軍的各路官兵看到朱慈烺之後,立刻恭敬地對朱慈烺道。
朱慈烺隻是揮了揮手,對眾人說道:“到帳篷裏。”
王虎已經帶了一千情報大隊和一千天雄軍前往壽州。
如今朱慈烺手底下還剩下八千人。
剛好四千天雄軍,四千神機營。
“本宮想要改製,給天雄軍改製。”
在場的所有官兵都是人精,聽到這話之後便明白朱慈烺是什麽意思了。
“改變的地方並不複雜,仍舊是十人一隊,每個隊設正副隊長。五隊為一伍,設正副伍長。十隊為百總,也就是把總,設正副把總。同時每個把總下轄設夜不收十人,醫療隊十人,火頭兵十人,共一百三十人。”
“五百人為一司,設正副司總。”
“一千人為一哨,設正副哨總。”
“三哨為一營,設正副營總。”
“同時情報大隊和狙擊大隊長官為哨總,屬於單獨部隊,天雄軍總共六千人,設兩營,王琦光姚毅為一營正副營總!”
“二營黃麒英和毛翔為正副營總。”
“你們,可有意見?”
當朱慈烺把自己的規劃全部說出來之後,在場的所有官員頓時目瞪口呆。
他們都以為朱慈烺是臨時起義,不會編織得這麽完整。
卻沒想到朱慈烺已經把最基礎的都給編撰完成了。
毛翔也沒想到,他突然就變成了朱慈烺手底下的營總。
他急忙問道:“太子殿下,我那還有四千神機營地。”
旁邊的王琦光拍了一下毛翔。
“你傻呀,神機營又不是天雄軍的人。”
一句話頓時就讓毛翔懂了。
神機營那可是京師的編製。
朱慈烺就是隨便動了神機營。
指不定崇禎又在想什麽。
孫傳庭笑道:“太子殿下真是巧思,如果此等結構在天雄軍沒問題的話,未來太子殿下榮登大統,可讓各個地方都效仿此舉。”
“既然都沒有意見,那就按照這個編製進行下去,等到王虎回來之後,跟王虎說一聲。現在他不是千總了,是哨總。”
“打仗時期,正的死了副地頂上,副的死了底下人頂上,這都沒問題吧?”
所有官員包括孫傳庭都站了起來,對著朱慈烺大聲說道:“遵命,太子殿下。”
至此,天雄軍改製完成。
同時他還宣布一營和二營的正營總,每隔三個月需換一次。
這種禦下平衡之術也被朱慈烺玩得爐火純青。
不像衛所製的指揮使,一旦擔任指揮使之後就永遠都是指揮使。
甚至下輩子都是指揮使。
底下的士兵自然隻認指揮使。
“曹大伴,本宮接下來要麻煩你一些事情。”
“殿下吩咐就好。”
對於朱慈烺的禮貌,幾乎所有天雄軍的人都已經習慣了。
但他們還是有些內心惴惴不安。
因為崇禎每次非常客氣和他們說話的時候,其實都是非常生氣的狀態。
“曹大伴調查一下其他衛所到底是什麽情況,為什麽陳紹華會說他們衛所的士兵都逃了,按理說不應該會這樣。”
洪武時期。
因為大量的良田沒有人開墾。
於是朱元璋便把這些良田都分給了手下的士兵。
因為給士兵的都是一些好田,所以的賦稅也會高一些。
並且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按理說,這幫士兵完全沒必要逃離的。
否則豈不是連他們自己的土地都不要了?
雖說最近時期,因為天災的次數越來越多,導致糧食種植數量急劇下降,但最起碼有個能吃飯的地方。
哪怕賦稅有點高,也應該是可以負擔的。
畢竟,他們都是士兵。
所以出現逃兵對於朱慈烺來說,是非常不理解的。
不管是京營的士兵,還是遼東戰場的那些士兵,哪怕到了最嚴峻的時候,也沒人願意隨便放棄自己的城市。
就是因為他們手裏有良田。
“遵命殿下,奴才這就去調查。”
……
鳳陽距離壽縣大概七十多公裏。
距離非常近。
當起義軍打到壽州的時候,鳳陽的大小官員就應該警惕起來了。
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打到鳳陽。
不管是鳳陽被攻打,還是南京被攻打。
對於大明來說,都是公信力極具下降的表現。
所以朱慈烺才會在所有衛所都沒有任何表示的情況下,讓王虎帶著兩千人去救場。
兩千人幾乎沒怎麽休息,這一路上都有官道。
昨日下了雨,今日天陰。
路上的泥濘仍舊不好走。
可他們仍舊在天黑前到達了壽州。
來到壽州的北城門時,發現北城門已經被起義軍給占領了。
“兄弟們,守住!”
壽州軍在城牆之上大聲地喊著。
就如同朱慈烺說的那樣。
他們在壽州都有屬於自己的土地,雖然每年的收成越來越少。
可這些土地卻足夠讓他們一家三口吃得飽飯。
所以他們絕對不願意讓起義軍攻破壽州的。
長槍短炮,劈裏啪啦。
各種各樣的聲音在北城門門前響起。
這些賊寇也擁有大炮,火銃,還有工程器械。
北城門終究還是沒有守住太長時間,終於被徹底破開。
“兄弟們,跟他們拚了!”
北城門參將蔡春拎著刀,帶著城門上的士兵們下了城。
北城門和南城門都有一個甕城。
起義軍會先進入北城門的甕城。
裏麵還會有一個城門。
這個城門相比於外麵的城門比較薄,更好地攻破。
起義軍的聲勢非常浩大。
哪怕來攻城的隻是兩小王,哪怕他們分兵了南北兩城門。
卻依舊讓壽州軍有些難以招架。
蔡淳帶著一群人在第二個城門口等待著,隻要他們攻破這個城門口,接下來就會迎來殘酷的白刃戰。
甕城的城門上方,也有一群人正揮舞著火銃大炮和弓箭,對著已經湧入甕城裏的起義軍門發射著。
可對方舉著盾牌,硬生生地抗下了他們的攻勢。
畢竟甕城不大,甕城的城牆也就這麽點,根本站不下多少人。
隻聽一二,一二,一二。
甕城城門也順勢而開。
蔡淳咬著牙,直接頂了上去。
作為參將,而且作為壽州最高的武將指揮官。
他必須身先士卒。
手中的刀瞬間砍死了兩個起義軍。
畢竟麵前的起義軍都是一些麵黃肌瘦的百姓組成的,而他們卻是吃飽穿暖而且有一定訓練的明軍。
彼此的戰鬥力就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可戰鬥力再怎麽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也抵不住人家人數眾多。
起義軍的人海戰術在這個時候發揮了出來,壽州軍雖說有五千。
可南城門一點,北城門一點。
再加上這人數中吃空餉的都占了一大半。
人數根本就沒有這麽多。
來攻城的兩小王加在一起卻有實實在在的一萬人。
這本身就是一個十分不對等的戰鬥。
這個時候,蔡淳的內心都開始絕望了起來。
砍的刀都已經卷刃了,他的體力也所剩無幾。
周圍的壽州軍們也是一臉的疲態。
每個人都沒有信心能夠把壽州給守下來。
“參將……我們的人要快死完了。”
手下的士兵對蔡淳說道。
聽到這裏,蔡淳麵無表情道:“那就死戰,全部戰死也總比苟且逃生要強!”
大明是有英雄的。
雖然這些英雄大多寂寂無名。
但他們願意為了大明這個即將腐朽的政權,奉獻出屬於他們的生命。
就在蔡淳拎著刀打算衝上前,把自己最後的體力壓榨幹淨時。
突然,一聲劇烈的爆炸響聲,從城外傳來。
“什麽聲音?”蔡淳問道。
城牆上的壽州軍喜極而泣。
“援軍,參將,是援軍!”
聽到這話,蔡淳急忙登上城牆。
隻見在城牆下方,兩千鎧甲明亮的騎兵在黑夜裏是如此的耀眼。
他們步伐整齊,一步一步,緩慢地朝著起義軍推進著。
起義軍們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這股援軍。
仗著人數眾多,這幫起義軍想也不想就衝了過去。
可他們麵對的是子彈雨。
這幫援軍組成三排的一字長蛇陣,每個士兵都麵無表情,沒有絲毫波動地對著麵前的起義軍進行射擊。
而且射一排就退一排。
第二排的人會在瞬間頂上。
第二排射擊完了之後,第三排也會瞬間頂上。
當第三排射擊完了,之前的第一排居然再次頂了上來。
就這樣循環反複,火銃甚至擁有了無限射擊一般。
讓衝上來的起義軍全部都倒在了地上。
北城門是湯曉春負責的。
見到來的大明援軍火銃居然這麽厲害,他們也開始使用火銃軍對王虎進行攻擊。
可讓湯曉春怎麽都沒想到的是,他們的火銃兵和對方的火銃兵比起來,就好像土雞瓦狗。
他們的火銃兵在發射前,藏頭露尾,生怕被打中。
火銃即將發射的時候,才把手和胳膊漏出來。
隨意地朝著前方打去。
先不說對方的火銃射程有多遠,就單單這種瞄準姿勢,也斷然不可能射得中目標。
當然也有幾個運氣好的,胡亂揮舞中射中了前方的援軍。
可讓湯曉春覺得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對方倒下了一人,非常迅速地把人給拉開,然後又迅速地有人填補了上去。
整個過程井然有序,甚至沒有一點騷亂。
仿佛剛才倒下的不是人,隻是一個草垛子一樣。
對方的火銃射擊仍舊非常的猛烈,沒有絲毫停下來的跡象。
“用大炮!”
湯曉春咬著牙說道。
可下一刻,就見幾匹駿馬朝著他們疾馳而來。
對方扔下了幾個湯曉春完全沒有見過的東西。
隻聽轟的一聲。
仿佛天罰一般,爆炸中心的起義軍被炸了個七零八碎。
這一瞬間甚至讓周圍幾百米都出現了光明。
王虎也和湯曉春對上了臉。
“左二十!”
隨著一個指令過去。
排成一排的情報大隊瞬間轉變了攻擊方向,居然朝著湯曉春而去。
湯曉春整個人都傻了。
這是哪裏的軍隊?
怎麽可能會有人訓練出這樣的軍隊?
“撤!”
這一刻,湯曉春整個人的嗓子都喊啞了。
太恐怖了,簡直太恐怖了。
雖然湯曉春的軍隊數量少。
但他也跟著三大王打了不少硬仗。
從大西北一路打到江南。
至今也沒有見過這麽恐怖的部隊。
上千人如臂指揮,而且各個都麵無表情,令行禁止。
手中的火銃更是恐怖如斯。
一百步就能打中他們。
他們的火銃卻隻能在五十步才能打中人,而且還要害怕它炸膛。
不管是裝備還是軍隊素質,都完全不是對方的對手,這還怎麽打?
最重要的是湯曉春完全不知道對方身後有多少人。
萬一對方也有個五千人那可怎麽辦?
所以湯曉春隻能撤退。
當蔡淳看到這突然的天降神兵,居然瞬間把湯曉春給打撤退了之後,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
“兄弟們,來援軍了!來援軍了!他們已經把湯曉春給打退了!兄弟們,給我衝起來!我們肯定能把壽州給守下來!”
外麵突然出現的援軍,讓壽州軍的士氣徹底提升了起來。
僅剩的壽州軍提起最後的力量,朝著起義軍衝了過去。
而王虎也帶著情報大軍,直接突破到了甕城。
把那些沒有逃走的起義軍,徹底堵在了這裏。
“排隊槍斃!”
這四個字是朱慈烺最喜歡說的。
每次當他們天雄軍打了勝仗,把那幫韃子給堵起來關門打狗的時候,朱慈烺都會說這四個字。
到現在王虎也不知道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
但現在知道了。
王作昌整個人都在喘著粗氣,甚至手都在發抖。
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
但卻不是第一次殺人了。
當王虎把楊迪送到他麵前,讓他把楊迪腦袋砍下來的那一刻,王作昌就會殺人了。
為了加入情報大隊,王作昌直接把情報大隊裏負重三十斤的裝備扛了起來,跟著王虎走了幾百公裏。
雖然體力和能力上與情報大隊的其他人比起來差距不小。
但這小子的精氣神打動了王虎。
在和朱慈烺報備了一番之後,就破例把王作昌給帶了進來。
可王作昌也沒想到,情報大隊的訓練居然會這麽苦。
不僅急行軍的時候要訓練,到達一個城池的駐地之後,沒有任何時間休息,同樣要訓練。
甚至還要時不時的跟著其他老兵出去探查周圍的情報。
這些體力上還不是最折磨人的,最折磨人的是居然還要動腦子。
哪怕王作昌識字,也看過一些書,可對於戰場上的東西那是一竅不通。
跟在老兵身後被老兵罵了不知道多少次。
但現在,王作昌終於知道那些訓練的目的了。
正是因為訓練的足夠刻苦,在戰場上的時候,打的才這麽輕鬆。
沒錯,王作昌沒有感覺到多辛苦。
他隻是跟在其他老兵的身後。
老兵們做什麽他做什麽。
不過有時候王作昌會來不及把火銃發射出去,就要被迫回到後麵一排。
連續兩輪他才能發射一次。
但問題不大。
畢竟火銃的射擊線很長。
把麵前這幫起義軍全部打死之後,王作昌終於鬆了口氣。
明明沒有消耗多少體力,他卻已經覺的精疲力盡。
王作昌的把總來到王作昌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子,現在知道平常訓練的目的了吧?”
王作昌深深的點了點頭。
擊敗了所有敵人之後,情報大隊的隊員們迅速排列成一整個方陣。
每個人都一絲不苟的等待著王虎的下一個命令。
蔡淳從城牆上下來,三步並兩步,拖著已經受傷的腿,來到了王虎的麵前。
“兄弟,感謝,十分感謝,不知道你們是誰的部下?”
“不可勇氣,我等乃太子殿下旗下天雄軍!”
聽到這話,蔡淳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
“太子殿下來鳳陽了?好,好!壽州得救了,廬州得救了!”
“壽州現在情況如何?”王虎問道。
“南城門還在抵抗賊軍,剛才撤退的是湯曉春的部隊,他們肯定逃竄到南城門了,到時候和沈磊的人匯集在一起,人數又會多起來,將軍請跟我走,快快支援南城門!”
……
懷遠衛所,一個碩大的杜府立在懷遠的中央。
杜府看起來金碧輝煌。
在這個已經滿是瘡痍的鳳陽府,似乎顯的有些格格不入。
懷遠衛指揮使牛定輝拎著一大包不知道什麽東西的包裹,來到了杜府的門口。
杜府門口的家丁見到牛定輝之後,表情非常的不耐煩。
“牛大人,我家老爺現在還在休息呢。”
“那我等一會兒?”
下一刻,麵前的下人就把房門給關上了。
牛定輝的表情有了一瞬間的尷尬。
但隨後就在門口等待了起來。
牛定輝帶來的兩個兵丁見到這一幕,表情雖然尷尬,卻也不敢再說些什麽。
好在現在已經初春乍暖,才沒有讓牛定輝等的多麽艱苦。
終於,在即將午時三刻的時候,麵前的下人再次打開了房門。
“進來吧。”
家丁還是一副欠揍的表情,牛定輝恨不得上前給對方一刀。
但他不能。
因為杜府的任何人他都得罪不起。
一旦得罪,很有可能他自己就會出問題。
“義父醒了嗎?”牛定輝問道。
“問這麽多幹嘛,一會兒你到我家老爺麵前不就知道了。”
杜府的所有下人都能對外麵頤指氣使,因為這是杜大初吩咐的。
到達大廳的時候,牛定輝抬起頭。
望著麵前這個麵白無須,但已經頭發花白的老人。
臉色變了又變,變的更加諂媚了。
“幹爹,好久不見了。”
“小牛牛啊,最近確實很久都沒來了,幹爹以為你要把幹爹給忘了呢。”
杜大初,鳳陽守備太監。
崇禎的親信。
雖然在品級上,還沒有陳紹華高。
可在地方上擁有的權利不比陳紹華低。
最重要的是,在陳紹華還沒來的時候。
杜大初就已經依靠著自己的能力,把八衛一所的所有指揮使都籠絡了過來。
靠著這些人,以及杜大初的能力。
大家在鳳陽都過的非常滋潤。
後來陳紹華成為了鳳陽知府。
可是沒什麽用。
隻要杜大初一句話,陳紹華什麽事情都幹不了。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
為了能讓自己有所建樹,陳紹華和龐軍業隻能委身杜大初身下。
如今八所一衛中,有七個都是杜大初的幹兒子。
在古代幹爹和幹兒子可是不能隨便認的。
認就要敬孝道。
這無疑讓杜大初在鳳陽的勢力更上一層樓。
“幹爹,您看這是什麽。”
杜大初看到牛定輝手裏的東西,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哎呦喂,你小子,這是閩南那邊的煙草吧?”
看起來老的幾乎走不動路的杜大初,在看到煙草的一瞬間,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這東西在明後期傳入大明,崇禎更是兩度禁止。
但最終還是流傳了開來。
很多人都在偷偷的吸,如果整個大明的精力都在民生和戰爭上,又哪來的精力管這種小事。
杜大初就是煙草的愛好者。
如今已經發展出了煙鬥。
杜大初急忙把這些上好的煙草放在煙鬥嘴巴裏。
牛定輝親自上前,拿出火折子。
杜大初吧嗒吧嗒的吸了起來,整個人的表情好不銷魂。
“好家夥,真是好家夥,你小子來送我這麽一份貴重的禮物,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還真讓幹爹您猜中了,幹爹應該知道太子殿下來鳳陽了吧。”
“當然知道,那小子來鳳陽,關我什麽事?”
杜大初這個守備太監當的久了,都已經快忘記了自己的權力到底是誰賦予的。
“幹爹啊,話不能這麽說,對方再怎麽說也是太子。”
“我當然知道人家是太子……咳咳!”
說著,杜大初咳嗽了兩聲。
顯然抽的有點大,煙草的勁也挺大。
“是太子又怎麽了?關你們什麽事?你們在自己的地盤上好好待著就行了,跟人家皇太子別有聯係不就好了。”
“可是如今這個皇太子想要對我們動手了!”
“哦?”
杜大初表情頓時嚴肅了起來。
“他在做什麽?”
“他派人開始清查逃跑的士兵,以及田畝。”
聽到這話,杜大初的眉頭皺的更加深了。
“幹爹,您看您要不要和太子見個麵,簡單的說一下這個事情,否則的話不好收場。”
“那太子帶了多少人馬?”
“一萬!”
“不過才一萬人……”
這句話說到一半,杜大初頓時改了口風。
“不過這一萬人跟著這個太子爺打了一年的硬仗,雖然不知道這些硬仗是不是這個皇太子指揮的,但這些仗是真的。咱們鳳陽的兵一個個天天隻知道抽大煙喝大酒,真打起來,三萬還不一定夠人家打的。來調查這個事情的人是誰?”
“是曹化淳。”
“那個小家夥啊,那小家夥現在在哪?讓他來見我。”
這句話差點沒把牛定輝給噎住。
對於杜大初來說,曹化淳或許是個小家夥。
但對於他牛定輝來說,人家可是太子殿下的建軍太監。
手中的權力大的不是一點兩點。
怎麽可能是牛定輝能請得動的。
“幹爹,您太高看我了,我請不動人家。”
“廢物!要你有什麽用?”
被罵的牛定輝沒有絲毫生氣,隻是嘿嘿的笑著。
“不要臉皮的模樣,跟我年輕的時候有點一拚,走吧,帶我一起去看看這個曹化淳。”
“走嘞我的幹爹。”
……
懷遠衙門,曹化淳已經來到了衛所。
可讓他覺得奇怪的是,衛所裏麵似乎沒有多少人。
曹化淳的身後也沒有帶多少人,他以為這隻是一件小事。
士兵逃跑,各個朝代各個地方都會發生。
有些人不想打仗了,就這麽簡單。
所以到了衛所,曹化淳見到了副指揮使。
“把你們的名冊拿來。”
“指揮使大人不在,暫時不能給你們出示。”副指揮使就這麽一句話。
曹化淳的表情瞬間陰冷了起來。
“吾乃太子監軍,奉勸你最好老實聽話,否則別怪我當場拿下你!”
副指揮所聽到這話,無所謂的笑笑。
“那就來試試!”
說著,彼此便針鋒相對起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杜大初的聲音從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