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79 紅衣段老
【通曆2013年6月16日，甲作州的新一屆州長大選開始了，經過了為期一周的激烈競爭，原副州長布魯斯?張京成功登上州長的位置。原本應該在本次競選中具有極高呼聲的徐進，此時卻被關在監獄裏麵，不見天日。皇族妄圖控製甲作州的陰謀失敗了。——關於別人的事】
“朱赫，你還認得我嗎？”
朱赫，你還認得我嗎，一句幾分蒼老卻幾分硬朗的聲音傳進朱赫的耳朵。朱赫渾身劇烈一抖，這一刻全世界隻聽到這個聲音。
我認得你！我當然認得你！我永遠也不會忘了你！朱赫很想這樣對那人高喊，但此時此刻朱赫就那麽癡癡地坐在輪椅上麵，眼睛望著前方一動不動，什麽話也沒說出來。呆若木雞。
呆若木雞。
平靜的外表之下，朱赫內心是一片驚濤駭浪，那一日滿目的鮮血與火焰，似乎重新閃耀在自己的眼前。朱赫的眼睛前麵出現了滿地的屍體，滿地曾經把自己當成親人一樣來愛護的人的屍體，還有倒在自己懷裏的一直默默暗中保護自己多年的祝衛的屍體，觸目驚心的鮮紅色，毛骨悚然的血腥味，全部圍繞在朱赫的身邊。
不隻屍體，朱赫的身邊還重新出現了那一陣滔天的火海，它們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讓人無路可退。濃煙，熱浪，交織四方，耳邊隻能聽到劈裏啪啦的燃燒聲音，那燒著的，是被朱赫稱之為“家”的東西啊，那聲音，猶如來自地獄的哭嚎，無情，教人絕望。
“朱赫！你還認得我嗎！”紅衣蒙麵人再次厲聲重複道，那聲音猶如一把尖刀，直接插在了朱赫的心髒之上。
“我…我認得你…”朱赫神情悲傷，呐呐道。
“既然認得我，那你可忘記了一年前新陽市的那一把大火了嗎！”紅衣蒙麵人繼續厲聲道，“你忘記了那小院裏慘死的十六人了嗎！血海深仇你可是全部拋在了腦後？他們對你的恩德你可是再也想不起來了嗎！”聲音一句比一句嚴厲，一句都比一句更刺痛朱赫的心。
“我當然沒有忘記！就算死也不可能忘記！”朱赫又悲又怒，終於喊了出來。
鄭爺爺、鄭奶奶、張嬸、周爺爺、周叔、周姨、小狗子、王哥、王嫂、羅叔、羅姨、小慧慧、大周、小林、祝衛，還有那個自己一年來無數次夢見的張瑤，朱赫什麽時候忘記過他們。那一日與王渙三人的大戰，打到最後朱赫佩戴火焰麵具而失控暴走，被紅衣蒙麵人所救，這件事朱赫當然也不會忘記。
“大言不慚！”紅衣蒙麵人不屑，喝道，“你若還記得和皇族的深仇大恨，那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模樣，你看看你這一年來做的事，哪一點和報仇有關，你憑什麽說你沒有忘記！”
“我！我…”朱赫想要反駁，但張著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當初一心要學習麵具來報仇所以進了“方州市第一綜合學院”，結果製麵知識學得不多，卻為了給司馬教授報仇而卷入了一場貴族暗殺計劃；之後為了逃避皇族追捕又去到了艾恩市，本是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專心繼續學習製麵，好早日報仇，可同樣沒學幾天，又連續卷入了裘隆和飛夜俠爭奪八荒匙、徐進爭奪州長之位和魔術師全城下毒兩場大事件，報仇之事沒一絲進展，自己卻成了一個聞名全國的英雄式人物，在艾恩市待了短短一個月便不得不離開了。
如今斷了一條腿，整天推著輪椅在街上走來走去，確實絲毫不像是一個背負了血海深仇的人。紅衣蒙麵人這麽說朱赫，也情有可原。
但朱赫，也確實從未忘記過仇恨。隻是潛意識裏，他不願意提起這件事，甚至連想也不願意想起。這種痛苦的事情，如果沒有發生過該有多好啊。
“你跟我走吧，你已經打敗了裘隆，成長速度超乎我的預料。”沉默了片刻，紅衣蒙麵人的語氣緩和了下來，輕聲道，“我們全是與皇族有仇恨的人，我們身份類似，誌向相同，正應該互相幫助。一年前我沒有邀請你，是希望你能夠自己闖出一片天，如今你雖然忘了報仇，但在別的方麵也算有所成就，現在便正是加入我們的大好時機。跟我一起走吧，有你加入，我們手刃皇族的時候就更近了。”
紅衣蒙麵人沒有直說他所在的是個什麽組織，隻以“我們”二字代替，但他言語間頗顯誠懇，說得朱赫有幾分心動。
那裏一定有許多和自己境遇相同的人，大家一起為了向皇族複仇而團結起來，共同奮鬥，互相幫忙互相扶持，比獨自一人肯定好得多。
但朱赫真的是獨自一人嗎？
“謝謝前輩你的邀請，我，還是不去了。”朱赫的心情也漸漸平複了下來，思索片刻，朝紅衣蒙麵人搖了搖頭。
“這是為何？”朱赫的回答顯然大大出乎了紅衣蒙麵人的預料，他實在沒想到朱赫竟會拒絕，當下便繼續問道，“你現在的身份，皇族要找到你是輕輕鬆鬆的事，你有把握一個人應對源源不斷趕來的追兵嗎？一次沒抓到你，下一次他們派來的人隻會更強，你有獨自麵對他們的決心嗎？”
“前輩，我不是一個人。”朱赫此時已經恢複到了平時的姿態，淡定地說道，“我有相互扶持的同伴。”
“你指的是艾恩市的馬特裏卡?馬克西姆那個年輕人？”紅衣蒙麵人問。見朱赫確定地點了點頭，紅衣蒙麵人繼續說道：“你如果覺得兩個人就能夠對付整個皇族，那你可太小看他們了，我們這麽多人與皇族對抗了近百年，皇族的底細我們最了解。”
“前輩，我一定會殺入皇城的。”朱赫望著紅衣蒙麵人，緩緩道，“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殺入皇城，總有一天，我一定要皇族付出代價，總有一天，我會為每個人報仇。”朱赫這段話說得並沒有咬牙切齒，但言語中透著的決心，卻比咬牙切齒大得多。
“…”紅衣蒙麵人又沉默了一陣，終於歎了一口氣，道，“既然你如此有信心，那我不勉強你了，好自為之吧。”
過了一會兒，朱赫推著輪椅緩緩從紅衣蒙麵人身邊經過，離開了小巷。
總有一天，我會報仇。總有一天。
…
“…段老，放任朱赫在外麵真的可以嗎？若是皇族要全力抓捕他，後果…”幾個身穿黑色布衣同樣蒙著臉的人出現在了紅衣蒙麵人的身邊，其中一個憂慮地問道。
“吉人自有天相吧，他不願意加入我們，也勉強不來。”紅衣蒙麵人歎息著搖了搖頭，“有‘世家印記’的人不學麵具就和普通人一樣，學了的一個個便變得自負無比，難以管教，這算是他們的共同點吧。”
首領都這麽說了，幾個黑衣蒙麵人雖然為朱赫不加入而感到惋惜不已，但當下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了。朱赫未來是死是活，能不能成功報仇，都是自己管不了的了。
“找到錢雲海了嗎？”朱赫走遠了，小巷裏依然四下無人，段老問身邊的黑衣蒙麵人。
“沒有，錢雲海此前從未來過監兵市，市裏常住的知名麵具師裏也沒有和他相識的，我們實在找不到線索。”一個黑衣蒙麵人回答道，“錢雲海沒有涉足商業，市裏的幾個大商家也和他沒有聯係，我懷疑情報有誤，錢雲海可能根本就沒有來監兵市。”
“我也讚成。”另一個黑衣蒙麵人也說話了，“監兵市的貴族也沒有和錢雲海很熟的，最多隻有幾個在孟章市參加議會的時候和他有見過幾次，我找人去查了這些貴族，沒有發現錢雲海的蹤跡。”
“這可就奇怪了…”段老喃喃道，“難道他真的沒來這裏嗎…”這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麽，段老說道：“不對！連皇族都派人來了監兵市，我們不可輕易放棄，錢雲海一定在這裏，繼續找！”
“是！”幾個黑衣蒙麵人隻好點頭。
話說完了，一行幾人正要離開，這時小巷那端，朱赫剛才走來的那個位置，竟突然又出現了一人！幾個蒙麵人全都大驚，要知道他們可全都是偵查方麵的高手，心思縝密，敏感異常，附近有人走來絕不會這麽靠近了還沒有發現。
那麽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來者是個非常善於隱藏自己身形的人，換句話說，來者是個極其厲害的高手！當下，幾個黑衣蒙麵人如臨大敵，嚴陣以待。
“竟然是‘三公’之中的‘孟章仗馬公’秦昭親自降臨，在這裏見到您這樣的大人物真是不可思議啊。”段老摒息凝神，認出了對麵那人的身份，一認之下驚訝不已，道。而身邊的幾個黑衣蒙麵人一聽此人竟是久聞大名的三公之一，無不驚駭萬分。
“哈哈哈，段老段老，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小巷裏走來一個身穿古風長袍的老人，頭發全白，臉上卻沒多少皺紋，一雙眼睛漆黑深邃，似乎能夠洞察一切。他看著段老，沒有敵意，竟像是和老友見麵一般。
一看之下，此人頗有點世外高人的氣質。
“您不在皇城裏保護你的皇帝皇子，到這裏來，難道也是為了抓捕‘慶門公’錢雲海而來？”段老一直以“您”稱呼對方，看似尊敬，其實是一種敵意的表現，但敵意歸敵意，段老卻並不懼怕對方。
“非也非也，世侄所選的道路老頭無權過問，如今擅自來這裏隻不過是想和他道一句再見罷了。”秦昭搖搖頭，緩緩道，“各人有各人的人生，我從不喜歡幹涉別人，就算世侄今天要和你一起走，從此和皇族對立，我也絕不阻止。”
“這麽多年了，你說話真是越來越好聽了。”段老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