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栽贓陷害
這次陸炳對楊一清的組合攻擊並未如意,朱厚熜堅持己見,固執的不聽從任何方向傳來的風言風語,認為把楊一清削為庶民就已經足夠了。當然朱厚熜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先帝朱厚照曾經處理過楊一清,對於先帝抨擊的,朱厚熜都是適當的維護,頗有些與死去的朱厚照對著來的意思。這是一種極端的焦慮引起的輕微變態行為,這種病態已經發作很久了,日後也愈演愈烈。
陸炳並沒有太失望,反正楊一清已經倒台了,那就如同是俎上魚肉,隻能任人宰割了。不過,事情並不能做的太明顯,若是太明顯了,人人皆知是陸炳殺了楊一清,那對陸炳自己的地位和名聲也是不好的,日後對付起密十三來實力不免就會收到影響。《三國通俗演義》中有諸葛亮三氣周瑜,今日陸炳便要演一出陸炳三氣楊一清,而且也要要了楊一清的性命才算罷休。
楊一清此時從監牢裏出來了,在養子楊思宇的攙扶下,再次乘上了回鄉的馬車,沿途楊一清隻是感歎自己逃過一劫,卻又不禁感慨萬分。一生沉浮,拜將入相,時至今日,雖落得如此下場,倒也不枉在世上走這麽一遭了。
家鄉,家鄉的概念對於楊一清來說已經很淡薄了,已經許久沒回來過了,上次回來還是正德皇帝在位的時候,故人死的死無音信的無音信,老家除了大家都知道自己叫楊一清外,自己認識的也隻有地方官了。
到達鎮江府的丹徒正是晌午,晌午的丹徒大街上人不算多,大多都去忙活了,今日還沒到開集的日子,故而稀稀拉拉的商鋪也不算忙碌,大街上更沒有攤販。窮人的孩子讀書寫字的少。故而大人去忙農活去了,孩子們便得了意,成群結隊的在大街上奔走玩耍。
突然有個孩子大聲念著什麽。其他孩子也隨聲附和好似兒歌一般,楊一清經曆過此次大變。心火太旺,耳朵便有些背了,聽不清說的什麽便問楊思宇。楊思宇臉色大變支支吾吾的不肯道明,楊一清也不顧楊思宇的阻攔,從車上下來,朝著孩童而去。
“當官好,山珍海味吃不了。應寧郎。家裏銀子數不清。國碩鼠,道貌岸然假正經。狗貪官,賊喊捉賊跑得快!”孩子們一遍一遍重複著,這鄉間不太合轍的童謠在楊一清聽來卻格外刺耳。自己字應寧。應寧郎不就是說的自己嗎,而且自己正是因為朱繼宗案件下台的,牽扯著貪汙之事。
本以為有人陷害自己,而百姓自有公道,自己是什麽樣的為人百姓應當看在眼裏。若是說自己心狠手辣不顧信義。楊一清是可以接受的,官場上心不狠站不穩,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故此各個都是心狠之徒。但說自己是國之碩鼠貪汙納賄之徒,楊一清是萬萬聽不得的。
為國為民貢獻一生。雖然有可能有些不經意的財富流入自己手中,但這也屬正常,官至於此不可能事無巨細分毫不差。但自己卻問心無愧,從來沒主動貪汙過,更是對家人十分嚴厲,至今老家的書房當中還寫著清廉二字。這分明是往自己身上潑髒水,而百姓們竟然信了。
楊一清一時間羞愧難耐,怒火攻心,一口氣上不來,隻覺得嗓子眼一甜差點噴出血來。但楊一清故作鎮定,生生的咽了下去,可臉色卻已經蒼白了。若直接噴出來,楊一清可能會立刻昏倒,但是咽下去卻是後患無窮,這口髒血惡氣生生的憋回了體內,日後不難受那才怪呢。
楊思宇大罵著趕開了孩子,楊一清卻搖搖手說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老百姓中傳的話你是怎麽也解釋不清的,隻能越抹越黑,童謠尚且這麽說,更別說大人們了。百姓有時候是最好蠱惑的,哎,獨善其身吧,獨善其身吧。走,咱們回家。”
老宅不小,這並不能說明楊一清是個貪官,這隻能說明皇恩浩蕩,此宅乃是朱厚照生前和朱厚熜請楊一清出山前賞賜修建啊。皇帝出手自然是大手筆,在不僭越的情況下,楊府修的是十分寬大的,雖然和登州府的陸府比不上,但也算得上官宅裏的個中翹楚了。
在官場的人自然都知道,還都羨慕萬分,認為楊一清盡得先帝和當今兩位聖上皇寵。但百姓們不明白,現在整個鄉裏都傳言楊一清是貪官,現在東窗事發皇帝寬容念楊一清有功於國家,這才放楊一清回來的。現在這座大宅子就好似這種貪汙傳言的佐證一般,讓楊一清有種有口難辨的感覺。
被栽贓的罪名,百姓口中的傳言,外加這大宅子,讓楊一清想想就覺得窩火。本以為官場沉浮,自己一切都能看淡了,並不在乎別人怎麽說和怎麽看自己。如今卻知道,人不光是為自己活著的,還活在別人的眼裏,成為眾矢之的的感覺並不好受。當然,不好受歸不好受,朝堂上這麽多人罵楊一清都沒把楊一清罵瘋了,更何況這些百姓呢,楊一清隻是覺得有些冤枉,故而產生了連鎖反應。
楊一清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反而笑了,家中的大門緊閉,牆麵大門上被塗滿了辱罵楊一清的詩和畫,若一般人看了絕對會破口大罵,但楊一清卻笑道:“太下作了,也太做作了。”
“父親您是什麽意思?”楊思宇擔憂的問道,生怕父親被氣壞了瘋癲了。
楊一清指著自己的院牆笑道:“咱大明的官員做到我這個位置的,誰沒致仕過,更何況我幾起幾落,現在這般田地不還是家常便飯,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官複原職了。你說百姓誰有工夫,誰又有膽量在咱們府的院牆上塗畫呢。”
“父親是說,這些都是有人故意為之,就是為了惹父親您生氣,故意惡心咱們楊家?”楊思宇說道。
楊一清點點頭說道:“不光如此,那童謠也是他們傳播的。童謠這招挺好,的確氣得我現在還難受,可是這在咱們牆上塗畫什麽的,就有些做過了。做過了就暴露了他們的意向,太明顯了反而讓我看破了,哈哈哈哈,不過是一幫小人,宵小罷了,不足為慮。”
“就是,竟然用這麽下作的招數,實在是太卑鄙了。”楊思宇義憤填膺的說道。
“話不能這麽說,本來政治鬥爭就是無所不用其極的。他們縱然使些下三濫的招數也無妨,再說為父也不是完全問心無愧,事事都做的光明磊落,所以這個可以理解。若是沒有這般下作,我還發現不了其中的破綻呢,此時怕是要氣的吐血了。”楊一清依然笑著說道,楊思宇聽了也笑了起來,爺倆有種道破玄機的自豪感。
楊思宇叩響了大門,門分左右而開,家丁拿著棍棒衝了出來,但見是自己老爺和少爺,這才扔下了棍棒。楊思宇怒道:“你們這是怎麽回事,大白天的不開門也就罷了,哪裏有用棍棒相迎的?”
家丁哭喪著臉說道:“回稟少爺,這些日子經常有人從門上或者牆上亂塗亂畫,平日裏大門都是開著的,現在之所以關上那是因為有人經常往咱院子裏扔東西,我們以為那幫人今日竟然敢敲門惹事兒呢,於是才拿著棍棒出來了。”
“扔什麽東西!無法無天了,為什麽不報官?還有沒有王法了。”楊思宇如同沒頭蒼蠅一般團團轉著說道。
家丁回答道:“扔些穢物。”
“什麽穢物?”楊思宇追問道,話音剛落,街角拐出來一幫麵很生的地痞無賴,拿著紙包衝了過來,朝著楊一清和楊思宇就扔了過來。家丁大呼小叫四散而逃,楊一清腿腳不如當年了,自然躲不開,忙用抱住頭用背部承受。
“啪”拍在身上的紙包裏並不是什麽硬東西,打過來並不疼,可是紙包瞬間破裂,四散著的是紙包中的大糞。糞點糞湯四散而飛,濺的到處都是。家丁躲過這些飛來的大便,連忙拾起地上的棍棒衝出去去追潑皮了。潑皮們也不是木頭樁,奸笑著帶著汙言穢語四散而逃了。
楊一清眉頭皺了皺,長舒一口氣,朝著家裏走去。
父子二人身上臉上都沒少崩上髒東西,回去自然是一番嘔吐外加清洗換衣。楊一清算是被惡心到了,但心中卻不憋火,敵人越是想盡辦法惡心自己,那就越說明他們的恐慌。百姓們不信他們才會出此下策,他們怕自己東山再起才會這般焦急的惡整,落井下石代表著他們沉不住氣了。想到敵人急的團團轉的樣子,楊一清笑了。
接下來的日子,楊一清的家中不時的就會“天外飛仙”“落地生蓮”一把,當然落在院子裏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楊一清雖然並不生氣,但是畢竟年紀大了,每日這般被人打擾,休息也休息不好,時間久了精神有些萎靡。楊思宇想給楊一清請個郎中看看,但見到陌生郎中,楊一清就臉色大變,趕著這些人走了。
不光如此,回鄉之後的楊一清十分注意,飲水吃飯都是親自監督,往往還是最後一個動筷子的,總之整日裏十分小心謹慎,這讓家丁院奴們都竊竊私語以為楊一清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