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微服私訪
陸炳扶著劉若楓想找個地方坐坐,眼見得酒家紛紛裝修之中,下板關門沒有營業的,陸炳隻得帶著劉若楓到了夫子廟附近的四喜堂。(思路客.)對於四喜堂陸炳還是挺熟悉的,畢竟以前從這裏住了小半年,雖然是在密室之中,這裏一切都沒有變樣,隻不過生意冷清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因為夢雪晴的離開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
門口那兩個漂亮的書生龜公已經不見了,現在換成了正兒八經的龜公,一看低眉順眼卑躬屈膝的獻媚樣兒就知道他們想的什麽勾當,陸炳找了個清淨的雅間與劉若楓坐了下來。過了沒一盞茶的功夫,一個老鴇模樣的人就帶著一眾鶯鶯燕燕撲了過來,要打茶圍什麽的,陸炳不耐煩的扔過去一錠銀子,催促她們下去不必招呼,並讓快點上菜。
銀子到哪裏都好使,不一會兒功夫酒菜便上來了,陸炳看龜公站在那裏不肯下去,也就扔了一塊碎銀子,這才一切妥當。陸炳搖頭說道:“哎,四喜堂這麽高雅的地方怎麽變成鹹肉莊了。你看這酒菜也變得粗了許多,咱就湊活著吃吧。來,劉兄,喝杯酒壓壓驚。”
劉若楓一直呆坐在那裏愣神,陸炳倒了杯酒遞給劉若楓,劉若楓接了過來隨即一飲而盡,轉而痛哭起來。陸炳待劉若楓停止了哭泣後問道:“劉兄,到底發生了什麽,何至於如此悲傷?”
“還不都是那個陸炳的事兒,”劉若楓啜泣的說道:“剛開始家父還誇讚陸炳的所為。說他鏟奸除惡,把結黨營私的那票官員全都給法辦了,真是大快人心。結果這話說出來還沒三四天的功夫,黴運就落到了家父頭上。負責檢查的除了督察禦史和一些宦官以外。其實說了最算數最有實權的還是剿匪軍中的人,他們負責打探和申報,而上級為了做給陸炳政績看,隻管抓人以求數量,根本不論青紅皂白。家父不過是個禮部給事中,就因為看不過一兵丁在街上打罵小販出來說了兩句公道話,就被人舉報說是奸邪之人,並且羅列了許多根本不符合事情的貪贓枉法的事情。家父就這樣入獄了,在獄中受盡折磨,沒幾日便怒火攻心。一命嗚呼的西去了。我們家被查抄。雖然家人並未淪為奴隸。但家產卻全部被充公。害得我現在天天在大街上以給人寫字為生,沒辦法,兄弟還小。家中還有老母需要贍養,不掙錢不行啊。陸兄,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請講請講。”陸炳忙說道。
劉若楓還沒開口講話便跪了下來:“我家共弟兄四人,我上麵有個兄長,現也收監了,我下麵除了有個兄弟外還有一妹妹,看陸兄今日之舉,應當是飛黃騰達了。您是好人,我知道,還望陸兄幫我照顧妹妹。為奴為婢我不挑剔,隻求給口飽飯吃就好。”
陸炳連忙扶起劉若楓說道:“這事兒我能應你,怎麽能讓咱妹妹做奴做婢呢,不妥不妥。”
“怎得不妥,你若不答應我便長跪不起。你可知道我們家已經過不下去了,天天靠著當東西為生,現在連過冬的袍子都當沒了,再也沒什麽東西可以賣了。而剛才那幫兵丁,隻要見到我們家人就整日騷擾,搶奪我們僅剩的財物,我們告過但是沒用,得到的是更殘酷的羞辱。我妹妹今年都已經到了出閣的年紀了,我怕再這麽下去,不是讓這幫兵丁糟蹋了就是得吃不起飯最終賣到窯子裏去,與之相比,為奴為婢還是個不錯的結局,更何況是你這樣的好人家。”劉若楓說道。
陸炳苦笑連連,心想劉若楓這哪裏是找主家,分明是想嫁妹妹,甭說自己家裏的娘子軍已經夠多了,就是沒有也不能這樣啊。陸炳眼見著劉若楓又要跪倒在地,也沒有攙扶,反而問道:“你覺得這一切怪陸炳嗎?”
“當然怪,不怪他的政策不對,也不怪他無法察覺,我理解他無法任何事情都親力親為,是旁人陽奉陰違壞了他的本意。但是我怪他在於沒有設立得當的檢查製度,才讓小人鑽了空子,通過此事便可得知,他果真如同傳言中的一般,是靠了隨王龍興才當上權的,雖然心地不錯,但實則沒啥大本事。”劉若楓侃侃而談,陸炳的臉色有些難看,自己做的成功與否不敢妄加評論,但是為了大明受了多少苦這點自己是清楚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劉若楓眼高手低的是一介書生,什麽經驗也沒有,就從這裏妄加揣測胡亂吐槽,這讓陸炳的心中不覺得有些堵得慌。
苦勞就不說了,到頭來卻被人說成了靠著聖眷才當上權的無腦之人,怎能讓陸炳不生氣。而陸炳也深深的理解了楊廷和,或者說理解了人是怎麽回事兒,不管你做多做少,做對做錯,你總要被人罵,因為不可能做事不可能做到每個人的心縫裏去,眾口難調做人太難了。
“陸兄,你怎麽了,臉色怎麽有些難看。”劉若楓看來最近過的是真很淒慘,麵有菜色的他,甩開腮幫子狂吃了起來,風卷殘雲“掃蕩”著桌上的食物,末了從口中擠出舌頭又問道:“對了,別光說我了,陸兄最近在哪裏高就啊,剛才為啥那幾個兵丁見到你的時候這麽害怕,莫非你還真是京城那個陸炳不成?嘿嘿嘿嘿。”劉若楓低笑著,這話連他自己都不信。
沒想到的是陸炳卻點了點頭道:“我正是那個陸炳。”陸炳話音剛落劉若楓愣住了,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順便噴了陸炳一臉飯粒。劉若楓連忙幫著陸炳擦著臉上身上,卻依然止不住的笑道:“兄弟,我知道你叫陸炳,但你怎麽能是那個陸炳呢,那個陸炳是跟著皇上自小長大的人。你不會告訴我上次跟你一起逛窯子的是皇上吧。”
陸炳說道:“是皇上,沒聽他自我介紹叫黃迪嗎?黃迪等於皇帝。”陸炳說完忙捂住了劉若楓的嘴,生怕他再次噴出來,繼而說道:“不過那人不是當今聖上。而是先皇朱厚照。我和當今聖上,則是另一回事兒”
“你沒騙我?”劉若楓的臉色變得有些鐵青,陸炳坦然道:“我沒騙你,句句屬實。”
“我打死你個昏官!”劉若楓叫著撲向陸炳,陸炳運氣與足下,輕點腳尖飛了出去,劉若楓撲了個空倒在地上痛哭流涕,然後再也爬不起來,隻顧著猶如吊孝般的嚎啕大哭。
陸炳嗬斥道:“你他媽真是個窩囊廢,站起來和我往死裏打。活的比我好。當比我大更大的官改變這一切。該報仇的報仇該報怨的報怨,亦或是活的比我長,看著我比你走的早都行。總比你現在強,哭算個球本事,還是個爺們嗎?”
劉若楓擦著眼淚,爬了起來,陸炳往前邁了一步說道:“你趕緊吃些飯,等會我讓龜公出去給你買套幹淨衣服,咱們去查查到底怎麽回事,一定還你一個公道。”
劉若楓也不說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繼續對著桌子上的菜肴風卷殘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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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炳站在監察司門口的時候。怒不可遏,這衙門原先是沒有的,正因為陸炳需要統一管理和監察才特請朱厚熜設立的,是一個不常設的臨時機構,由監察宦官,督察禦史為審判。而陸炳把自己的剿匪軍分成多支,放到每個地方的監察司裏充作官差,用以監督和查探作用,並分管抓捕和看押工作。
陸炳與劉若楓同行,宣稱要探監,那官兵認識劉若楓,於是極為不屑,本想拒絕但看陸炳衣著華貴,並且有幾分眼熟,好像經常見到,卻又不知道是誰,心說可能是某位京城新官的公子吧。於是乎,負責看管的官兵向陸炳索要了十兩銀子之後,放他們進去看看人,見到劉家老大的時候,劉老大已經餓的不行了,渾身也都是傷痕與血汙。
劉老大被扔在一間擠滿了囚徒的牢籠裏,與他同住的身體情況和他差不多。而隔壁的牢房內則是一個個單人間,幹淨整潔,並且裏麵的囚徒也都是白白胖胖的,一看就知道沒受什麽苦。陸炳問兵丁道:“搬到那個單間需要多少錢?”
“哎呦喂,別看年紀不大,懂得挺多,一眼就能看出來其中門道,比你這個呆呆傻傻的兄弟可強多了。”那兵丁說著看了一眼劉若楓,繼續說道:“搬到單間,一天五兩銀子,一日三餐我們都管的另加五兩,一天十兩保證讓你完好如初,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陸炳心中都開始罵娘了,但依然笑著問道:“那出去得多少錢呢?要是出不去,怕是沒人願意花這冤枉錢吧。”
兵丁豎起大拇指說道:“這位小哥實在敞亮,這都能看出來,我也不瞞你,你隻需托我辦事兒保證你少花錢,我給你個內部價。”說著兵丁伸出五根手指頭。
陸炳猜測到:“五百兩?”
“您逗我呢吧,五百兩?五千兩,關到咱這裏麵的,比關到北京錦衣衛鎮撫司的詔獄還嚴重,一旦進了這裏可就是論死罪處理了。您別嫌貴,這可是買命的錢,多少錢都不算貴。”兵丁說道,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其實吧,按說要一千兩就行了,可是你這兄弟這家人太不懂事兒了,他們家老爺子惹誰不好,非得管閑事兒,結果惹到咱千總的小舅子。把他起來吧也就算了,他天天嚷嚷著王法以及自己是朝廷命官什麽的,可您看看,這裏哪個不是在公門裏行走的,他不過是個小小的給事中還敢叫囂,就是禮部尚書來了都給臥著。千總那天來視察的時候,他還罵千總,這事兒就大了,不過也算那老頭幸運,還沒折磨他呢他就死了。不過他兒子可慘了,你看看打的都沒人樣了,就您這兄弟叫啥嘞,對,叫劉若楓,就他呆頭呆腦的還不知道送點錢。不送錢也行啊,我聽說他還有個妹妹,把妹子送來犒勞犒勞咱兄弟也是不錯的,結果他什麽都不送,時間拖久了所有人都煩了,價錢也得上漲一些。所以五千兩這還是看您是個敞亮人的份上,若是換了他人,一萬兩都不一定能搞定。”
陸炳點了點頭,說道:“我今天帶的銀兩不多,這裏有一張百兩銀票,不為別的讓這位大哥幫忙照顧下,回頭來我再奉上紋銀保人出去,您先笑納,這就是給您的點心錢。”陸炳說著拿出來一張沈家錢莊的銀票,那兵丁一把接了過去,笑道:“要不說還是大兄弟你會來事兒呢?劉若楓,你學著點。”
劉若楓冷哼一聲,不理那兵丁,心說一會兒你知道他是誰的時候,有你哭的。兵丁點指劉若楓道:“就你這熊樣子,和你爹你哥一個揍性,死了都活該,你看看這位小哥。”說著他看向陸炳:“這位公子,您貴姓?”
“免貴姓陸,您叫我文孚就行。”陸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