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子欲養而親不在
史達夫現在心情很爽,在大道上縱馬奔騰更是爽,看著一個個被自己超過的行人商旅,看向自己那驚懼得眼神,心裏更是爽翻了天。
不出所料,幾個老頭商議後,當天晚上便給了自己同意的答複,並指派了三百名歸屬皇室的大劍作為一路上的護衛。
雖然有監視自己、防止泄漏技術的意思,不過史達夫本就沒打算將技術交給家族。所以對這批免費的保鏢自然是無比歡迎,其實卡薩即便不提,他也打算要上一批跟自己回家,這才叫衣錦還鄉嘛。
當天夜裏,史達夫一行便從皇室負責的營門出來,趁著夜色往家族趕去。
四年前,來時騎的是病殃殃的老馬,現在騎的是一身純白的高頭大馬。來時是三百名普通兵士,現在則是三百名身背百斤重製式巨劍的大劍。
“少爺,前麵有一座城池,今晚是不是在這城裏休息補給?”一個負責探路的大劍趕回來遠遠的向史達夫喊著。至於少爺這個稱謂,則是出發前便說好的,因為若是稱呼他學者或博士,就有點太紮眼了。
“嗯,帶路吧。”史達夫也沒停馬或是減速,趁著在馬上顛簸的空隙,憋了口氣向著前麵喊道,不過若是論音量,實在是比戰士差遠了。
幾年以來,史達夫都沒正眼看過戰士,即便是普通人仰望的存在,可對於他們這些基地的研究者來說,無非就是一批又一批的產品而已。
史達夫騎著的馬跑的很快,而戰士們跑起來則更快。很快,地平線下便逐漸浮出了一座城池。
看著遠方的城池,史達夫覺得似乎和當年有些不同,哦,是城牆高了。隨著前線戰況的不利,幾年來帝國內各個城池的城牆,也是越壘越高。城牆的作用也不再是防禦野獸了,沒準哪天,合眾國的妖魔大軍便可能開來。
到了今天這個時候,帝國已經再也沒人敢張狂的說,“隻有咱們打人,誰敢來打咱們?”
卡西歐特是塔納城的一名城防兵,今天本來該他休班的,不過有人今天
家裏有喜事,班頭便讓他頂個班。沒辦法,隻好把原本的安排給推了,老老實實的跑城牆上來站崗了。
沒站過崗的人不知道,真正的站崗,那得挺胸抬頭,兩腿並攏。一時半會兒不要緊,真要是時間長了,能麻的你腿都不知道在哪兒了。
站了兩個小時,卡西歐特腿就麻了。眼見班頭下了城牆去盯城門口那幾個兄弟了,便小聲跟身邊的士兵說,“幫忙照看著點,要是頭兒上來了,趕緊叫我。”說完,便往地上一坐,敲打起自己的雙腿來了。
偷懶了才不大會兒,便看見身邊那士兵直往城牆垛子那邊靠,於是打趣道,“別啊,你要是掉下去了,你那俏媳婦咋辦?”,卻奇怪的發現對方竟然沒理他,於是便站了起來,順著對方的視線向城外看去。
這一看,卡西歐特也直眼了,幾裏外至少有三四百的大劍,向著城池高速移動著,跑的賊快。那麽多的大劍,便是十萬的普通正規軍也抗不住啊,估計又是增援前線的,不過這批可真夠多的。
“喂,你盯著點,我趕緊下去告訴頭兒去。”這下,卡西歐特的腿也不麻了,騰騰騰地便跑下去了。
史達夫正一馬當先,跑在隊伍的最前頭,很快一行人來到城門前。發現負責守北門的幾十名士兵,竟然已在城門兩邊整齊的列隊迎接。於是隊伍便放慢速度,停在了城門前。
“向英雄們行禮!”,隨著一個留著小胡子男人的一聲令下,史達夫發現前方那些士兵,竟然向自己行的是半跪曲膝禮,這可是帝國的最高禮儀啊。這一刻,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接著,史達夫便看見那個小胡子,帶著獻媚的表情,一路小跑的向自己跑來,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自己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盛,他甚至都已經準備好了即將說得措辭。
可,那白癡竟然從自己身邊跑了過去,向著自己身後的大劍們跑去。這一瞬間,笑容變成了尷尬,臉色變得越來越青。
“請各位英雄,各位帝國的驕傲稍等片刻,城主馬上便會趕來為各位接風,及準備晚宴。”隨著那白癡向大劍們獻媚,史達夫幾乎可以用後背看到,那些大劍正憋著笑的表情。
“不用麻煩了,我們在城裏的旅店借宿便是了。”史達夫沒有轉身,用雙眼沒有聚焦的目視著前方,對背後的小胡子冰冷冷的說道。
這下輪到小胡子臉色發青發紫了,他實在沒有想到,那騎馬少年竟然不是帶路的,竟然是最高長官!
當一行人邁步進入城內,立即引起了一陣急飛狗跳,三百大劍,整整三百緊繃著臉的大劍啊。無論是擺攤的,還是行路的,都拚命的向路邊擠去,擔心自己若是擋了路,便被砍了。憑這支隊伍,恐怕即便是從北門砍到南門,事後也沒人會管,敢管。
進了城裏的商業區,史達夫便下令,讓大劍們分散成小隊,各自尋找旅店休息,天亮集合。這一夜大批商旅從旅店裏被趕了出去,留下的店家夥計,則顫顫栗栗的直到天亮。
直到進了旅店,史達夫的臉色也沒緩過來,太丟人了。甚至連城主的求見,都被拒之門外,第二天早早的便帶隊走了。
史達夫算是看出來了,就憑自己目前稚嫩的這張臉,除非在上麵寫著,我是首領,否則混在這群大劍中間,就會被人當成個帶路的小兵。
原本一路上行人商旅那敬畏的表情,也似乎變成了嘲諷和輕視。於是接下來的路上,無論是城池還是小鎮,史達夫都一律不再進入,最多叫幾個大劍進去采買食物補給,而自己則和大部隊在野外宿營。
盡管大劍們跟著倒黴,可誰有敢說呢,史達夫在基地那惡魔醫師的稱號,隨著一期期的無麻藥植入手術,在大劍心裏那可是亮得發紫,深入骨髓。於是三百大劍的怨念,便落在了塔納城的那個小胡子身上了。
由於加速行軍,也沒在路上的城池和小鎮停留,當年來時用了四十天的路,史達夫隻用了十天便走完了。
看著眼前那陌生的城堡,史達夫很是感傷,當年拉爾斯家族靠近前線的城堡已經淪落,現在家族已經搬遷到了比特行省最後方,最邊緣的地方。
這一路,由於走的隱蔽,也沒有驚動各個地方勢力,所以直到接近到城堡二十裏以內時,才被家族的巡邏隊發現。
正巧其中一個老兵以前還跟史達夫認識,正是當年護送史達夫去基地的三百士兵之一,當得知史達夫是麵前這支強大隊伍的首領時,震驚中那張大的嘴,便是連雞蛋也能輕易仍進去。
雖然那老兵想叫人趕緊給家族通報,不過卻被史達夫攔了下來。
“不,我想給我母親一個驚喜,想象下,當她聽到有人叫她,一回頭,卻是四年不見的兒子,那是什麽感覺?光是想一想便讓我興奮。”史達夫把老兵拉過來,悄悄的說道,
“你帶著我,先帶著我悄悄的進去,讓他們先留在這兒,三個小時以後再過去。”說完,又往老兵手裏塞了兩根金條。
“我根本不知道你母親如今住在哪裏啊,我一個外圍的小兵,哪曉得城堡內部。而且您們來這裏,按職責我必須通報的。”老兵緊緊攥著那兩根金條,為難的說。
“不行,請您不要單獨行動!”不光那老兵為難,這批大劍裏的隊長格拉漢姆也急了。臨行前,卡薩所長和皇室對他交待了一遍又一遍,堅決不能讓史達夫單獨行動,盡一切可能避免史達夫泄漏基地技術。
“那把我們兩個一起帶進去,帶了家族裏麵隨便問下路便能找到了。到了內院,你便不用管我,可以徑直離開了。而且你們哥幾個互相通下口風,就當沒看到我便是了,小事一件,還很簡單,不是麽?”說完,伸手將褲腰上那袋金條解了下來,估摸了下還有十來根,於是便連袋子一起,塞到了老兵的手裏。
“大家都挺辛苦的,拿去哥幾個分了吧。”說完,又轉身狠狠地瞪了那個大劍隊長一眼。
其實那個大劍隊長也很為難,畢竟史達夫在基地裏大權在握,若是現在得罪了,將來他要是以實驗妖氣的理由,便是把自己拆了,也沒人為自己出頭。見史達夫做出了妥協,也見好就收,馬上便同意了。
貪婪是原罪,那麽多的金條,老兵眼都直了,忙不馳的點頭同意,然後趕緊便將金條塞到了懷裏,生怕對方反悔一樣。
隨後,老兵和其他兩個士兵統一了口風;而史達夫則交待大劍們,休息三個小時,然後跟其他兩個士兵前往城堡;而隊長格拉漢姆則把背後的大劍交給其他人拿著,然後換了身便服。
事實上也很順利,當人們開始吃晚飯的時候,史達夫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便進入了家族內院,而老兵,則懷揣著金條趕緊走了。
史達夫在內院走了不久,便遇見了個趕著回去吃飯的下人,史達夫認得他,叫了對方的名字,問了藍蒂居住的地方,便帶著大家徑直去了。不過由於史達夫從十二歲離家到十六歲才回來,這段時間長相的變化太大,那個下人隻是覺得對方非常眼熟,卻想不起來對方是誰,不過隨著肚子裏咕嚕嚕的聲音,便不再去想,趕緊回去吃飯了。
不過當史達夫走到家門口,看到貧民窟般的房子,那殘破的大門時,兩眼就冒火了,母親怎麽住在這麽破的地方!威爾遜那老家夥當年明明答應自己的,怎麽是這樣,怎麽會是這樣!
也許自己走錯了吧,是的,自己肯定走錯了,史達夫此刻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站在門前沉默了會兒,然後指著幾米外牆壁上的牌子對身後的大劍無力的說,“去,你去看看那牌子上寫的名字叫什麽?”
來到這裏後,格拉漢姆便默默的站在史達夫的背後,看著少年瘦弱的身軀,感受著他的痛苦,似乎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一路上,聽少年說的最多的,便是我的母親以前怎麽怎麽樣,信裏告訴我,她現在怎麽怎麽樣,她說家族對她很照顧,住在寬敞的大房裏,有著兩個下人照顧著,已經不犯病了,養了條小狗,很幸福的生活著。
可是麵對著貧民窟般的房子,那殘破的大門時,一切美麗的謊言都被揭破了。當聽到少年用顫抖而無力的聲音,讓自己去確認門牌上的姓名時......
“進去吧。”當他來得那一刻,便看見門牌上那藍蒂的名字了,而他所站的位置,更是能清晰的看到藍蒂這個名字。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粉碎了史達夫心中最後的幻想。這一刻,他羞愧的低下了往日那充滿傲氣的頭,輕輕的推了下門,吱呀地一聲門便打開了。
伴隨著門的打開,夕陽那微弱的光輝便鑽了進去,將小屋裏的一切事物,都展現在了史達夫的眼前。當他看到屋裏的事物後,突然呆了一下,緊接著便猛地衝了進去。
屋裏不大且四壁皆空,正中央擺放著一張靈床,藍蒂就那麽安詳地睡著。
當年那光潔的額頭已經布滿了皺紋,滑膩的雙手已經粗糙不堪,明亮的雙眼也已經緊緊地閉上了。
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覺得不對勁的格拉漢姆,趕緊進入了房裏,看到這一切,他愣住了。
突然,聽到跪在靈床前的史達夫,輕輕地,溫柔地,用緩慢的速度說。
“噓,小聲點,我媽累了,讓她睡會兒,千萬別吵醒了她。”說完,又轉過身,對著靈床上藍蒂輕柔的說,“媽,兒子回來了,史達夫回來了,來接您了,等您醒了,我就帶您回基地,回咱的新家。過幾年,兒子再給您找個兒媳婦,讓您當上婆婆,再生一堆娃娃,天天圍著您轉......”
聽者史達夫的自言自語,旁邊的格拉漢姆也很難受,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怕了,怕史達夫麵對這個打擊,魔障了,於是便輕輕的提醒他說。
“醒醒吧,她已經走了。”
“沒有,她隻是睡了。”史達夫依舊輕輕的說道。
“節哀罷,她已經死了!”大劍大聲地說道。
“不!我媽沒死,她隻是太累了,睡了,等天亮了她就會醒了,你給我滾出去!”史達夫聽到“死”字時,突然激動起來,站起來衝著大劍咆哮著。
這次格拉漢姆沒有再說話,而是走到史達夫跟前,揪住了他的衣領,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臉上。
這一下,史達夫被扇醒了,幾年來所積累的感情,在這一刻洪濤般地衝擊著他,雙眼,一瞬間便濕了,流著淚轉身撲到了藍蒂那冰冷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整個拉爾斯家族的內院,在這一瞬間猛然響起了一聲充滿悲傷的嘶啞嚎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