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3.22
季宣和一心兩用,一邊翻看著手中的書冊,一邊同邵雲辰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錦朝之前,知府的職責很廣,刑獄、錢糧之類都由他統管。到了錦朝之後,職能被削弱了一些,刑獄單獨分出來,不由知府直接負責。審案順利的情況下,知府隻需要最終簽字蓋章即可,當然,案件很難審理的情況下,還是會勞駕知府親自出麵。
大部分時候,知府作為刑獄的監督者,專管刑獄的官員想要一手遮天,這難度有些大,除非兩者沆瀣一氣,狼狽為奸,不然,相互之間互相製約,刑獄上能少出不少冤案。從這一點上來看,這麽做好處貌似不少,實際上,冤假錯案確實比之前的朝代少,但效果也沒想象中那麽美好。
官員之間,利益交錯,每個人都有私心,誰都不能避免,大義滅親,看似很高大上,真能做到這一點的少之又少。就季宣和自己,他也不知道,真到了那種時候,他會怎麽做。人都是護短的,通常這也意味著不講道理,不辨是非。季宣和隻能盡量讓身邊人不犯律法,用以避免作出這種兩難的抉擇。
“宣和,姚家大公子說親不怎麽順利。”邵雲辰將手中的冊子遞給季宣和,臉上帶著些幸災樂禍的笑意。
季家有幾人專門負責應州府城周圍各種消息,其中有關後宅的一些信息都優先傳給邵雲辰,邵雲辰篩選後,覺得有用的,就讓季宣和過目。姚家的事關係到他們夫夫,在各種駁雜的消息中優先級別很高,有必要讓季宣和也清楚後續事宜。
季宣和沒有那麽大的野心,因此,季家的探子不用冒著生命危險潛入到各家,他們隻需要比普通人更敏銳,反應更快,能將看似毫無關係的各種不起眼消息串聯起來,這就足以應對季宣和的需求。
季宣和同邵雲辰作為季家的主子,兩人雖然分工不同,卻並非涇渭分明,很多時候都是互通有無。特別是邵雲辰,他閑暇的時間多,趁空會幫季宣和處理報上來的各種消息。同樣,季宣和有空也會當看小說一樣看看各府精彩絕倫的後院消息。都說朝堂形勢關乎到皇家後宮,這個說法放在官員身上也適用。
誰家後院起波瀾,刨除官員本身的問題,這裏麵就有說道了。娘家的興衰與否,通常昭示著夫人主君的地位是否牢固。多數人都是很現實的,錦朝講究宗族孝道,就算夫妻恩愛,一旦雙方間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丈夫還好,作為妻子這方若是勢弱,那緊跟著的很可能就是滅頂之災。父母長輩反對的情況下,作為丈夫的能頂住長輩壓力的實在不多。
要麽和離,要麽休棄,再不然就好吃好喝供著,旁的權力卻是沒了,然後找個風波過後,一切又變得風平浪靜的時候,靜悄悄地離開人世。這麽做的人家還算是有規矩的,要些臉麵,那些不怎麽講究的階層,可不會管這個,降妻為妾或者直接娶平妻也未嚐不可能。
趙姑娘作為姚家大公子預定的貴妾,這事應州府城有頭有臉的人家,多少都知道一些。可惜了,姚家不是寒門出身,自有其底蘊存在,未有妻先有貴妾的事隻能影響他們一時,待過了影響力最大的那個時間段,深愛子女的父母長輩也許會將姚家排除在結親人選之外,剩下那些就不那麽在乎趙姑娘這個可能的貴妾給自家兒女帶來的威脅。
本土人有本土人的好處,這些大戶人家出身的少爺小姐,天生就點亮了如何在後宅生存的技能,誰的能力更強,後台更硬,誰就能笑到最後。明白其中內情的夫人小姐們,想著趙姑娘一來就不受姚夫人的喜愛,隻要能力不太差,嫁過去也就那麽回事,大多數本土姑娘都不抱奢望,夫妻間能相敬如賓就是不錯的選擇。
話雖如此,此事對姚家大公子的婚事到底是有些影響。一些姚夫人原本看好,對他家大兒子比較滿意的人家,都開始各自找借口推脫,顯見這門婚事成不了。姚夫人隻能退而求其次,再不然,就隻能往應州府外找門當戶對的人家了。
每每想起這事,姚夫人心情就很鬱卒,她這是自己挖了一個坑結果把自己給埋了,連訴苦的地方都沒地方找去。不止如此,她還得承受來自姚同知的指責。趙姑娘和姚夫人有些親戚關係,平時與姚家也常來往,姚同知不找姚夫人說道又找誰去?姚夫人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說來姚家大公子也是受害人,照理應該令人同情才對。也是他倒黴,攤上了姚夫人這麽個娘親,眼看著原先即將談成的親事就這麽吹了,若無意外,他的親事檔次會下降一個層次。光這點倒還無所謂,家世不可能一成不變,現在弱的以後說不準會變得很強,就看他父母有沒有這份眼光。
隻是就姚夫人的所作所為來看,讓她拿主意的話,這親事就有些懸乎。好在姚家大公子作為姚家的嫡長子嫡長孫,做主的是姚家老太爺和姚同知,姚家老夫人和姚夫人的意見隻作為參考,這對姚家大公子來說算得上是件幸事,
一碼事歸一碼事,姚同知和季宣和政見不同,所求亦是不同,姚家大公子為人卻還算不錯,要是因這點小事就給毀了,倒有些可惜了。季宣和不是聖人,卻也非那等睚眥必報之人,況且他和姚同知也非死敵,給姚家一個教訓已足夠,非毀了姚家大公子不可,卻有些過了。
季宣和大致瀏覽了一遍手中的冊子,見沒什麽遺漏,便合上放在一旁。他同姚同知共事已有好幾個月,對他的行事準則也有一定的了解,像這樣借助女人來達成目地,不像是他的作為,估計是姚夫人和趙姑娘擅自行動,以至於將他的大兒子也捎帶進去,姚同知當比季宣和還要窩火才對。
季宣和也沒有那麽好心,季家已經在幕後推了一把,要不然趙姑娘想以貴妾的身份進姚家,還有的扯皮。之後的事季家就不再插手,要不是此事牽扯到了季宣和,他才沒那個閑工夫去關心同僚的家事。如今錦安郡百廢待興,季宣和作為應州府知府,他忙著呢。
今年稅賦降低了,百姓能存留的糧食比戰時要多,到底不如戰前的稅賦水準,想要人人都填飽肚子,那無異於是天方夜譚,加之近些年氣候寒冷,應州府又沒有盤炕的習慣,百姓們能用得起炭火的也不多,雖不至於凍死,凍出毛病,導致最後病死的卻也不在少數,每年總有那麽一些體弱的人熬不過冬天。
應州府不比西林縣,季宣和在西林縣任知縣時,政令統一,隻要他下達的指示,底下官員鮮少有不同意的,捐贈救助一整套程序已經很是完善,就算季宣和離任,同等情況下,西林縣的處境也要比其他縣好上不少。
同樣的一套在應州府顯然行不通,季宣和也沒想過要照著西林縣那樣做,因地製宜才是他最好的選擇。
窗外陽光明媚,是難得的好天氣,季宣和雙手背在腦後,閑適地靠在椅背上,陽光透進窗戶,將邵雲辰半邊身子染成了金色,季宣和一時有些看不清楚邵雲辰的麵貌,隻覺得有了陽光的陪襯,邵雲辰本就英俊的容貌更是增添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也更加吸引人了,季宣和不由呼吸一滯,要不是考慮到現在是青天白日,他都有將人就地正法的念頭,好懸才抑製住。
季宣和自製力很是不錯,這點從他在末世時就鍛煉出來,到了錦朝也沒放鬆。邵雲辰是他的愛人,本不用他克製,誰能料到時間不對,邵雲辰畢竟是土生土長的錦朝人,有些禮節已經印刻到了骨子裏,若非必要,季宣和不會去給邵雲辰添加莫名的負擔。
季宣和知道,隻要他提出,邵雲辰不會扭捏著不同意。體諒是相互的,這種事偶一為之可以,多了就是在挑戰邵雲辰的禮教底線,季宣和哪能為滿足一己之私,就為所欲為。他趕緊將有些不合時宜的想法摒除出腦海,隨口說道:“雲辰,織坊生意有起色嗎?”
雲記織坊一直有盈利,囿於戰亂,百姓們的消費水準大降,盈利水平不高,隻比那些無以為繼的工坊好上一些。畢竟雲記織坊有自己獨特的織布工藝,不管到了什麽時候,總有部分人會買上一些。這也連帶著雲記布莊亦是沒有關門歇業,利潤再薄,那也是有賺頭的。在戰亂年間,能養活鋪子裏的夥計,還能稍有盈餘,就已經非常不錯,君不見應州府城關門的鋪子作坊比比皆是。
季宣和作為知府,雖不能把權力統合,有一樣他卻是強硬著做了,那就是定期清理一遍應州府大街小巷中的各種小賊混混,不能說完全杜絕這些狀況,至少應州府城的治安比起他的前任要好上不少,百姓們做生意也有了一層保障,不會動不動就被人勒索。
戰亂年間還好,營業的鋪子不多,官員們能拿的油水自然也少,其間的利益牽扯少上許多,也就沒那麽多紛爭。如今一切回歸正途,商鋪作坊之類就如同雨後春筍般,在人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時,已是一間間拔地而起。
相信時間越久,能從商戶中刮的油水就越多,利益龐大到一定程度時,願意冒著風險打破規矩的人,肯定也會隨之增多,季宣和最多就隻能減少明麵上的爭端,暗地裏的陰謀詭計卻不是他一個人就能破除的。
季宣和沒有想那麽多,他隻要做好自己的份內事就成,再多就得看有沒有這個條件了,想要他一個人硬撼整個官員利益階層,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這兩個月來,來織坊下訂單的人明顯增多。咱家織坊所出的布料工藝雖然不算特別繁雜,其他人想要模仿,一時半會卻也不能成事。現在各郡之間有了往來,來應州府的商隊就有好幾家,其中有一家看中了咱家織坊的布料,從簡單樣式的布料,到每匹獨一無二的錦緞棉布,都試著進了一些。若賣的好,想來,下次他們還會進咱家的布匹。”說起這個,邵雲辰很是自豪,臉上的光彩更盛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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