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二十七節

定陶城北,五裏外陶義亭,北疆軍大營。

大帳內,左將軍麴義召集北軍諸營校尉商議攻城之事。

“根據斥候的探查,定陶城內除了曹仁的五千人馬外,還有剛剛從陳留方向支援而來的一支大軍。”步兵校尉陳踐最後一個趕到大帳,他馬上向麴義稟報了最新的消息。

“消息準確?”麴義吃驚地問道,“袁紹的軍隊趕到中原戰場了?”

“準確。”陳踐十分肯定地說道,“我督軍急行,率先趕到定陶西城。前行探查的斥候抓到了十幾個倉惶逃亡的民夫。這個消息就是他們提供的。”

“知道是誰的軍隊嗎?大約有多少人?”司馬懿急忙問道。

“是誰的軍隊不清楚。民夫們不識字,不知道戰旗上寫著什麽。”陳踐回道,“民夫們說,這支軍隊大概有五六千人,帶著一千多車糧草輜重,數萬民夫,綿延有數裏路長。”

“五六千人?一千多車糧草輜重?數萬民夫?”麴義眉頭深鎖,憤然說道,“我們提前二天殺到定陶,竟然還是慢了一步。顏虎頭在河南幹什麽?怎麽讓袁紹從容調兵支援定陶?”

帳內眾將默不作聲。前段時間夏侯淵且戰且退,給曹仁屯兵固守爭取了時間。現在兗州軍準備充足,可以和北疆軍打一場硬仗了。兗州軍已經沒有退路,再退就要被徹底趕出兗州了,不打也得打。而北疆軍以現有的兵力攻打五千人防守的城池顯然很吃力,但袁紹的援軍卻在這個時候又搶在北疆軍包圍定陶之前進了城。看樣子這一仗非常難打了。

“我們在兵力沒有占據絕對優勢之前,不能強行攻打定陶,以免遭受重大損失,影響整個中原大戰的進程。”麴義想了一會兒,手指地圖上的昌邑城,對諸將大聲說道,“目前看來,曹仁把主力放在了定陶,以求在袁紹的支援下守住此城,把我們擋在城下,為他們集結兵力展開反攻爭取時間。”

“按路程推測,曹操和劉備的大軍距離兗州已經很近了,他們馬上就會返回兗州。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為了能搶在叛軍趕到定陶、昌邑一線之前取得決戰優勢,我們至少要先拿下乘氏和昌邑兩城。”

麴義的目光從諸將臉上一一掃過,“於毒、秦誼、苦酋、陳踐四位大人即刻率領兩萬大軍日夜兼程趕往昌邑城會合呂布將軍,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昌邑。”

諸將臉色齊變。

“大人,玉石將軍率領虎賁營和射聲營的一萬人馬正在攻打乘氏城,趙雲將軍和薑舞、劉冥兩位大人已經率領鐵騎南下成武,如今這定陶城下隻剩下我們這二萬人馬了。”於毒又驚又急,趕忙勸阻道,“如果我們四營人馬全部離開定陶,這裏就是一座空營了。假如……”

“沒有假如……”麴義用力一揮手,“我一人在此足可震懾叛逆。當今天下,沒人敢打我麴義的大營。”

接著他手指於毒,“兩萬大軍以你為統帥,素誼副之。昌邑距離此地大約兩百五十裏,我限你們兩天內趕到。你們趕到昌邑後立即會合呂布將軍,馬上展開攻擊,一刻也不要耽擱。”

麴義的性格諸將都很了解,他決定的事沒人可以說服他。於毒不再說什麽,躬身問道:“到了昌邑後,大將軍如果不在,我們聽誰的指揮?”

“大將軍當然不在,他去成武、梁丘一帶阻擊曹操、劉備去了。”麴義說道,“你們聽呂布的指揮。打下昌邑後,他將和你們一起飛速趕到定陶。”

麴義看看於毒、苦酋,鄭重說道:“此刻大家務必以大局為重,拋棄一切仇怨,齊心協力,千萬不要公報私仇,因小失大,壞了社稷中興大業。”

當年呂布在河內的時候,曾幫助袁紹、張揚等人屢屢攻殺黑山黃巾軍,於毒、苦酋等黃巾將領因此和呂布結下了很深仇怨。麴義略微想了一下,還是不放心,又補了一句,“如果你們敢因一己之私壞了大事,葬送了北疆軍,後果是什麽你們知道。我相信你們,希望你們也不要辜負了我對你們的信任。”

於毒、苦酋一齊拜倒,指天發誓,“大人放心,我們不是瞎子,誰是黑山黃巾軍真正的仇人,我們心裏一清二楚。下官等願誓死幫助呂布大人攻占昌邑。”

“好。”麴義大喝一聲,揮手說道:“你們立即回營,暗中集結軍隊,於深夜時分渡河東進。”

“各部留下一屯人馬看守大營。隨軍民夫連夜進入東、西、北三座大營,偽裝成大軍,做出準備攻擊之勢。”

於毒等人轟然應諾,躬身告退,紛紛出帳,縱馬而去。

諸將剛剛離去,司馬懿就湊到麴義身邊,低聲勸道:“大人,不經大將軍同意,擅自修改攻擊之策,已經違律了。如果新策在執行過程中出現差錯,導致戰局發生重大變化,大人的罪責之大,恐怕……”

麴義扭頭看看他,冷笑道:“現在戰局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如果我再堅持既定的攻擊之策,戰局恐怕不僅僅是發生變化,而是要向失敗的方向傾斜了。”

“堅持強行攻擊定陶,不但無助於戰局的推進,反而會把目前的優勢拱手讓出。相反,如果我們現在集中優勢兵力先打昌邑,不但可以節省攻擊時間,減少攻打昌邑的傷亡,還能讓大軍提前集結到定陶城下。假如叛軍的援軍能夠衝破鐵騎的阻擊,順利到達定陶一線,那麽我們依舊可以占有兵力上的優勢,按照原定攻擊之策,向叛軍發動猛攻,直推至陳留、封丘一線。”

麴義瞪著司馬懿,厲聲問道:“難道你認為我做錯了嗎?”

“大人的計策沒有錯。但大人修改和實施新策的做法非常欠妥當。大人考慮到大將軍的想法了嗎?”司馬懿膽怯地退了一步,鼓足勇氣勸諫道,“大人說改就改,改了就實施,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給人感覺非常霸道。”

“霸道?”麴義濃眉倒豎,怒極而笑,“仲達,你不要說得這麽好聽,你是不是想說我飛揚跋扈,目中無人?”

“在戰場上,時間就是生命,變化往往就在瞬息之間,攻擊之策的改變和實施更要快如閃電,手中的指揮權更要發揮得淋漓盡致,不能給對手以任何可乘之機。”

“隻要是對的,隻要是有利於保存自己擊敗敵人的計策,就要毫不猶豫地堅持和執行。個人的生死榮辱和大軍數萬將士的性命,和一場大戰的勝利相比,算個屁啊。”

司馬懿給麴義說得麵紅耳赤,垂首不語。

“仲達,你要記住,在戰場上,要想戰勝對手,要想活下去,首先要有必勝的信念,要有為了勝利而不計代價犧牲一切的勇氣。”麴義舉起手,狠狠地打了司馬懿腦袋一下,“像你現在這樣瞻前顧後,猶豫不決,到了戰場上必死無疑。”

“飛揚跋扈也罷,目中無人也罷,隻要你打贏了仗,隻要你保住了大多數將士的性命,隻要你帶著一幫兄弟建下了赫赫功勳,這一切還有誰會記得?還有誰敢在你的麵前昂首挺胸指手劃腳?”

“對武人來說,隻有打勝仗才有生存的價值,否則,活著和死了一樣。”

“到了戰場上,為了打勝仗,什麽事都可以幹,無所不用其極。”

司馬懿若有所悟,躬身受教。

“立即書告邯鄲,叫張燕將軍告訴顏虎頭,不要象綿羊一樣隻知道吃草,不知道吃肉,要發發虎威了。”

“大人,大將軍那裏是不是應該說一聲?”司馬懿心有所懼,忍不住還是低聲問了一句。

麴義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算了,這裏是戰區,雙方斥候多如牛毛,一不小心消息就會泄漏。曹仁一旦知道這裏是空營,老子死定了。”

“呂布接到消息後,他自會派人就近告訴大將軍。”

麴義不再理睬司馬懿,大步出帳,飛身上馬,舉鞭狂吼,“上馬,上馬,隨我到定陶城下走走,揚揚我北疆軍的威風。”

“走,走……”一隊親衛騎跟在他的後麵,如旋風一般呼嘯而去。

四月中,兗州山陽郡,昌邑城。

呂布駐馬城下,望著前方高大的城池,用力吸了一口混濁的空氣,以平息心中的激動和不安。

從大軍攻克無鹽城開始,自己就開始聞到了血腥的死亡氣息。攻打無鹽城的時候,因為叛軍倉促應戰,城池很快失守,但眼前這座城池足足有十天的準備時間。另外這座城池本是兗州刺史部所在地,屯有大量糧草軍械,自己要想像攻打無鹽城那樣輕鬆拿下它,根本不太可能。自己的步卒大軍人數有限,經過長途跋涉和連番激戰之後,將士們非常疲勞,尤其是糧草輜重的供應因為戰線的拉長變得越來越困難。

南軍殺到此地才算真正碰到了對手。

在邯鄲行轅裏紙上談兵是一回事,站在真正的戰場上指揮攻擊卻是另外一回事。現在自己總算能理解大將軍親自指揮鐵騎阻擊叛軍回援的原因了。此刻定陶、昌邑兩個戰場都是血戰,大軍能否在預定時間內攻占兩城,把戰線迅速穩定住,關鍵在於鐵騎能否成功遲滯叛軍回援的速度,把叛軍擋在成武、梁丘一線。

大將軍正是因為擔心鐵騎可能在阻擊戰場上失敗,所以才不顧一切地親自率軍殺過了泗水河。他要親自指揮這關係到生死存亡的阻擊之戰。

呂布眯起眼睛,舔了舔嘴唇。

真正的生死大戰開始了。此仗過後,南軍將士還能剩下多少?慘重的傷亡會不會影響到大戰的最終結果?大將軍一向兵行險著,此次也不例外,但這次大將軍還能否象過去一樣,有驚人的好運氣嗎?

想起兩天前的巨野之戰,呂布暗自慶幸大軍在無鹽城的好運氣。如果不是得到了陳宮的幫助,擊敗了狡猾的蔡陽,大軍恐怕要在無鹽、巨野兩戰中遭受巨大打擊付出慘重代價,當然今天自己也就無法站在昌邑城下了。

呂布轉頭看看身邊的陳宮,思緒不禁飛到了五年前的兗州。當時陳宮也像現在一樣陪在自己身邊四處征戰,但由於時運不濟,自己被曹操趕到了河北。五年過去了,自己這次能否一洗前恥,擊敗曹操,奪回中原?

“大人是不是想起了過去的事?”陳宮仿佛看穿了呂布的內心,低聲問道。

呂布苦澀一笑。想起當年的憾事,想起死去的那些兄弟,呂布心裏不禁一陣酸楚。

“當年我們把曹操打得隻剩下了三城,連喘口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但最後卻因為一場蝗災而功虧一潰。今天……”

“今天大人的運氣好,一定能擊敗曹操。”陳官笑著安慰道,“今日北疆鐵騎縱橫中原,所向披靡。曹阿滿哪裏還有翻身的機會?”

呂布腦海中霎時掠過大將軍立馬橫槍的雄姿,心中立即為之一寬,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輕鬆起來。

魏延打馬飛馳而來。

“大人,好消息。”魏延舉鞭狂呼,“玉石將軍拿下了乘氏城。”

呂布和陳宮互相看看,驚喜萬分。乘氏城攻克之後,定陶和昌邑之間便暢通無阻,兩軍可以互相支援,尤其是大軍糧草,可以直接從乘氏城方向得到補充。這將大大緩解左路大軍的糧草危機。

“玉石將軍派人急報,他已奉麴大人之命,日夜兼程趕到昌邑相助。”魏延氣喘籲籲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激動地說道,“大人不要發愁了,我們的援軍馬上就到。”

呂布心中暗凜。玉石拿下乘氏城後,不沿著濟水河南岸急赴定陶相助,卻趕到這裏幫助自己打昌邑。難道定陶戰場出現了什麽變故?

“麴大人可有消息?定陶大戰是否已經開始?”

魏延急忙從懷內掏出一封書信遞了過去,“大人,你自己看看。這是麴義大人派一隊鐵騎親自送過來的,十萬火急的軍情。”

麴義派一隊鐵騎一百多人護送一封書信,可見這封書信的重要。

呂布一把搶過書信,“定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定陶城的軍情發生變化,麴大人隨即修改了攻擊之策,並要求大人務必遵從命令,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昌邑,急赴定陶相助。”

呂布匆匆看完,臉色凝重,“先打昌邑?”他把書信塞到陳宮手上,抬頭對魏延說道,“數萬大軍在兩百多裏長的馳道上來回調動,時間上肯定有延誤,我們很難在預定時間內攻占兩城。此事必須急告大將軍,請他盡可能在成武、梁丘一帶擋住叛軍的主力,給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我親自去梁丘。”陳宮把書信看完後,隨手遞給魏延,“此事重大,一旦泄漏,定陶方向將發生巨變,乘氏城可能失而複得,我左右兩路大軍可能被分割。另外……”他看看呂布,擔憂地說道,“大將軍那裏也要去解釋一下。無鹽城的事,大將軍對大人的做法極度反感,書信中的措辭十分嚴厲,顯然大將軍並不能理解大人的苦衷。現在又出了這件事……”陳宮指指魏延手上的書信,“雖然麴大人臨陣變計未必有錯,但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誰能確保這個變計能夠保證大軍能以最小代價最快速度占據定陶和昌邑?一旦戰局出現意想不到的變化,大人可能會受到麴大人的牽連,所以……”

呂布淡然一笑,搖了搖手,“定陶城出現了袁紹的援軍,兵力倍增,麴大人隨即臨陣變計,完全正確。早在進攻之初,我也曾臨陣變計。”他看看陳宮,一語雙關地說道,“公台,此仗關係到社稷存亡,大漢中興,有些事我們應該忘記它,不要總記在心上,免得影響了中興大業。”

陳宮笑而不語。當年麴義借著晉陽謀逆一案大肆捕殺河北官吏,呂布首當其衝。隨後與呂布一起投奔河北的兗州大吏紛紛緊隨其後被關進了廷尉府大牢。自此雙方心存芥蒂,尤其是陳宮、劉翊這些士人,對此事總是耿耿於懷,念念不忘。

“走,我們回營,仔細商量一下攻城之策。”呂布一邊調轉馬頭,一邊問魏延道,“任城方向可有動靜?”

“衛峻大人正帶著鐵騎在金鄉、樊縣、南陽湖一帶遊戈,以確保糧道的安全。”魏延回道,“衛峻大人來書說,他己派斥候深入到任城一帶探查,如果發現任城國相楊平率軍出擊,他將予以迎頭痛擊。”

呂布點點頭,大聲說道:“傳令各部,集結兵力於東城,明天攻城。”

四月中,鎮北將軍閻柔率軍占領梁丘城。

梁丘城是一座小城,位於昌邑城西南方六十裏。當閻柔領軍疾馳趕到時,城中的人還以為是曹操的大軍及時從江淮返回了,一個個歡呼雀躍。等到他們看到遮天蔽日的旌旗原來都是北疆軍的大旗時,頓時肝膽俱裂,驚惶之下竟然打開城門,奪路而逃了。

閻柔無意追殺,率軍進駐小城,等待大將軍統率匈奴鐵騎前來會合。

大將軍李弘和大單於劉豹率軍先行攻占了東緡,然後南下一百裏攻占了西防。大將軍在西防城下書告閻柔,請他督軍急進,和鐵騎主力會合於四十裏外的成武城下。

命令剛剛送出去,閻柔的信使就到了,“大將軍,成武城已於中午時分被閻柔、趙雲、薑舞三位大人攻占了。”

李弘又驚又喜,“趙雲、薑舞到了成武?右路大軍已經包圍了定陶?”

“對,麴義大人的軍隊已經包圍了定陶。”信使興奮地說道,“趙雲和薑舞兩位大人於昨日黃昏時分殺到成武城,並和梁丘城的閻柔大人取得了聯係。閻柔大人隨即領軍急馳四十裏趕到成武會合了趙雲、薑舞兩位大人。成武城守軍看到城外兩萬多人的鐵騎,嚇得魂飛天外,趁著天黑棄城而逃了。”

當天深夜,閻柔、趙雲、薑舞急速趕到西防城拜見大將軍。

趙雲把高覽攻克濮陽的事仔細說了一遍,“由於濮陽戰場的勝利,使得大軍得到了充足的糧草軍械。句陽城內的叛軍無法堅守,急撤定陶而去。目前麴義大人已經兵臨定陶城下,玉石大人正率軍攻打乘氏城。隻要拿下乘氏城,左右兩路大軍互為支援,大軍有望在預定時間內攻克定陶和昌邑。”

濮陽城攻克,大大出乎李弘的預料。在驚喜之餘,李弘心中的不安稍稍有所緩解。有了濮陽這道屏障,定陶和昌邑兩地隨即能夠得到源源不斷的糧草軍械,這是大軍保持鋒銳,穩定兗州,繼續向中原腹地河南一帶推進的有利保障。

然而,李弘和諸將的喜悅隨著陳宮的到來煙消雲散了。

由於定陶方向得到了袁紹的援軍,麴義兵力不足,無法確保大軍在預定時間內攻克定陶,所以他斷然決定改變原定攻擊之策,轉而集中兵力先打昌邑,後打定陶。這樣一來,大軍攻克兩城的時間可能要拖延,而定陶方向由於沒有兵力包圍叛軍,純粹是虛張聲勢,極有可能被叛軍識破演變成反攻之局,因此形勢驟然變得緊張起來。

“目前,鐵騎大軍的阻擊之責至關重要。”陳宮指著地圖說道,“鐵騎大軍要在陶丘(定陶城南四十裏)、成武、梁丘、東緡一線阻擊叛軍回援。”

李弘稍加思考,大手從濟水河上遊的冤句、山陽郡西南端的己氏城、山陽郡南部的單父和防東、山陽郡東南部的方與等數城之間緩緩劃了一道圓弧,“把戰線前推到定陶和昌邑西南方向兩百裏外,充分利用地形優勢,在原野上擊殺叛軍,遲滯叛軍的回援速度。”

“陶丘、成武、梁丘、東緡這條防線距離定陶和昌邑太近,鐵騎根本沒辦法阻擊叛軍。”李弘抬頭看看閻柔、趙雲、薑舞三人,“我們各帶一軍,連夜起程,急速奔殺冤句、己氏、單父等城,把叛軍擋在兩百裏之外。”

“隻要有一支叛軍進入攻擊範圍內,我們就實施圍殲,務必讓敵人有去無回。”李弘一拳砸到地圖上,厲聲說道,“在兩百裏的平原上,沒人是我們的對手。”

趙雲、薑舞、閻柔轟然應諾,轉身飛奔而去。

“你立即趕回昌邑,請呂大人遵從麴義大人的命令,聽從麴義大人的指揮。”李弘一邊穿上皮甲,一邊對陳宮說道,“我支持麴大人的這個攻擊之策,相信他在數天後能給我傳來捷報。”

陳宮連連點頭,很多想說的話堵在嗓子邊上,無法開口。

“四萬鐵騎在濟水河和泗水河之間的大平原上往來飛馳,急需糧草軍械的補充。”李弘拿起戰刀,望著陳宮說道,“你急告田疇、司馬懿、魏延等人,想盡一切辦法給我把糧草軍械運送到成武城來。鐵騎各部每天都會返回成武城補充食物和武器。”

陳宮躬身領命,連夜返回。

四月中,昌邑城。

呂布、樊籬指揮南軍四營人馬向昌邑東城發起了攻擊。

呂布嚴令各部控製攻城節奏,不要一味猛攻。目前首要之務是把城內叛軍吸引到東城來,以便大軍利用弩炮和石炮數量龐大的優勢,盡可能消耗叛軍兵力。

雙方的廝殺非常激烈。北疆軍架起五百架雲梯,鋪開了長約一裏寬的戰場,投入了一萬悍卒攻城。在北疆軍淩厲的攻擊下,東城守軍傷亡較大,連連告急。打到黃昏的時候,荀彧幾乎把城內一半以上的兵力都調到了東城防守。

晚上,玉石率軍從距離一百五十裏外的乘氏城趕到了泗水河畔,並帶來了一部分糧草軍械。

呂布和玉石商量了一下後,決定繼續攻擊東城。玉石帶來的北軍虎賁營和射聲營連夜渡河趕到城下,並在清晨時分隨同南軍一起,向城池發起了攻擊。

這天,呂布在東城投入了兩萬人攻城。

昌邑城在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中淒厲地叫著喊著,傷痕累累,但它依舊頑強屹立在泗水河邊。這一天,荀彧萬般無奈之下,隻好把城內所有的兵力都調到了東城。

下午,於毒、秦誼統率北軍四營兩萬大軍趕到了萬福河畔。

於毒要求立即渡河投入攻城大戰,呂布婉言拒絕,“大軍急行兩百多裏,將士們疲憊不堪,還是先歇一下吧。”

樊籬把這兩天的攻擊情況說了一下,“目前叛軍的兵力幾乎都集中在東城,兩天來的攻擊目的已經達到。”

“明天淩晨,你和秦大人率軍渡河,悄悄逼近西城。”樊籬指指玉石,“玉大人也在淩晨時分率軍離開東城,趕到西城和你會合。

“我們在淩晨時分發動攻擊,掩護你們兩支大軍的調動。”

“在黎明前夕,你們必須完成攻擊準備。”樊籬用力一揮手,“黎明時分,在玉大人的指揮下,三萬北軍將向昌邑西城發起猛攻,爭取一鼓而下,絕不給叛軍任何反攻的機會。”

於毒、秦誼等北軍將領神情興奮,轟然應諾。

“叛軍被我們連攻兩天,已經精疲力竭。”呂布冷聲說道,“明天淩晨我們再度攻擊,幾個時辰打下來,估計叛軍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

“我們時間不多了,明天上午必須拿下昌邑城。”呂布捏緊拳頭,淩空一拳擊下,“拿下了昌邑城,我們即刻趕赴定陶。”

淩晨,昌邑東城,火光衝天,鼓聲如雷,殺聲如潮,一隊隊的北疆軍突然在深夜時分,向昌邑城發起了攻擊。

李通大為興奮,衝著氣喘籲籲奔上城樓的荀彧高聲叫道:“丞相大人來了,我們的援軍到了。”

荀彧還沒說話,一陣密集的長箭撕裂了夜空撲麵而來。親衛們大呼小叫,高舉著盾牌,簇擁著荀彧飛速躲到城牆垛子後麵。

幾個躲閃不及的士卒身中數箭,大聲慘嗥著栽倒在地。

荀彧麵無表情地掃了一眼,扭頭對身後的李通說道:“遍告守城將士,就說丞相大人的軍隊已經趕到了成武,距離我們還有一百多裏,北疆軍很快就要撤退了。”

“我已經傳令下去了。”李通笑嗬嗬地說道,“你沒有發現大家殺敵的勁頭越來越大嘛。”

荀彧笑笑,“丞相大人的回援速度非常快,遠遠超過了我們的預料。”

“昌邑城內有各級將領們的家眷和財產,他們擔心被北疆軍燒殺擄掠一掃而空,怎能不心急如焚?”李通笑道,“我估計他們為了趕路,連睡覺都趴在馬上。”

荀彧眼裏閃過一絲疑惑。當官的可以坐在馬車上睡覺,但士卒們不行,隨軍民夫不行,他們要睡覺,他們並不知道北疆軍在攻打兗州,他們更不知道自己的家園已經被北疆軍攻占。丞相大人用什麽辦法這麽快就返回了兗州?

北疆軍的攻擊越來越猛烈,尤其是犀利的箭陣,如同下雨一般無休無止。石炮的轟擊也越來越密集,高大雄偉的兩層城樓在一塊塊大石的連續重擊下,已經千瘡百孔搖搖欲墜了。

荀彧坐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看著來回奔跑幫運武器的民夫,心裏慢慢湧起一股不祥的感覺。

就在這時,“轟……”一聲巨響從城樓方向傳來,所有人都嚇得麵無人色,調頭向城門方向看去。

木製兩層城樓在石塊的重擊下,不堪忍受,終於坍塌了半邊。

城外北疆軍的歡呼聲震耳欲聾,直衝雲霄。

戰鬥愈發激烈,北疆軍士氣如虹,攻擊的勢頭一浪高過一浪。

李通站在坍塌的城樓下麵,聲嘶力竭地喊叫著,指揮守城士卒奮力還擊。

黑夜越來越暗,讓人有一種窒息的感覺。黎明馬上就要來臨了,這個血腥的茫茫長夜總算熬到頭了。打了一夜的北疆軍,也要在天亮後休息一下,吃點東西補充補充體力。激烈的戰鬥要停止一段時間了。荀彧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打算回到府衙休息片刻。

就在這時,西城方向突然傳來了急促的戰鼓聲。

荀彧駭然心驚,腦中霎時一片空白,高大清瘦的身軀忽然間搖晃了幾下,差點栽倒在地。

荀彧一把抓住身旁親衛的皮甲,顫抖著聲音說道:“快,快去告訴李大人,支援西城,支援西城。我們上當了,上當了……”

鼓聲如驚雷掠空,震撼天地。

呂布猛地舉起長戟,縱馬狂奔,“殺上去,各部所有將士,攻城……”

殺聲如潮,人流如海,滾滾洪流鋪天蓋地,以摧枯拉朽之勢狠狠撞向了血跡斑斑的城牆。

昌邑城在這一撞間轟然巨響,好象一位龐然巨人在臨死都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一聲絕望怒吼。

黎明驀然降臨,黑夜在這一瞬間悄然碎裂,霎時隨風而逝。

西城門,三萬北軍將士如同一股呼嘯的颶風,毫無阻礙地越過了城牆,衝進了城內,然後沿著大街小巷席卷而去。

李通臨危不亂,在北疆軍攻勢最猛的時候,依然以最快的速度調集了一千五百人馬,急速支援西城。

麵對撲麵而至的暴戾颶風,李通和他的一千五百士卒就象地上的落葉一般毫無還手之力,轉眼就被卷進了風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楊意、郭勳等南軍校尉親自率軍殺上城樓,打開了城門。

呂布一馬當先衝進了城內,“傳令,各部將士嚴禁騷擾民居,違者殺無赦……”

陳宮、魏延、劉遇、張隼等人各帶親衛騎,沿街狂奔,以最快的速度傳達呂布的軍令,阻止試圖燒殺擄掠的士卒們。

玉石、於毒也在同一時間命令北軍各營將士立即退出城外,急速整軍,馬上返回定陶。

荀彧坐在府衙的大堂上,望著大步走進來的陳宮,緩緩站了起來。

“果然是文若兄。”陳宮搖搖頭,“文若兄有什麽打算?”

“現在?”荀彧冷笑,“我想出城去找曹丞相,公台是否答應?”

陳宮嗤之以鼻,一臉鄙夷,“你不覺得你很無恥嗎?”

“當年曹操殺邊讓的時候,你阻止了沒有?後來曹操攻打徐州連續屠城殺了幾十萬無辜百姓的時候,你在幹什麽?曹操掘開黃河大堤淹沒冀州數十個郡縣,你荀大人又在幹什麽?”

荀彧神情漠然,仰頭望著屋外的朝霞,一言不發。

“如果不是荀攸大人的囑托,我不會走進府衙來見你。”陳宮一甩手,掉頭就走,“到了晉陽,你向長公主和廷尉府去解釋你的罪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