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帝國風雲錄之人物傳記--諸生傳(九)
大漢帝國風雲錄之人物傳記
諸生傳九
江南書生(9)
看到車外幾位綠林好漢一字排開,李瑋正慌亂之際,卻見謝明似是見了什麽好玩的物事一般興奮起來,從旁抽出寶劍,喃喃道:“盼了一路了,終於有能讓我寶劍出鞘飲血的機會了。”
李瑋大喜:“原來斂之通達劍術啊,那就好了,我還以為你隻是帶著劍做裝飾之用呢。”
“哦嗬嗬嗬嗬,仲淵太小看我了,我自幼習劍。”謝明撫著劍鞘,“不過和人動手這倒是第一次。”
李瑋心裏頓時涼了半截,立刻沒了信心,忙拉住躍躍欲試的謝明:“那。。。。。。還真是倚仗了,不過我看我們還是先找個脫身之法,才是上策。。。。。。”
兩人正糾纏間,隻聽得車外“啊!”的一聲慘叫,兩人以為車夫遇害,忙跳出去看,隻見車夫抱頭縮在路邊,路上一個“好漢”喉頭中箭,仰麵朝天倒在地上,眼見是不活了,那幾個同夥驚愕不已,一時竟呆在了原地。兩幫人都在愕然間,隻聽得一聲馬嘶,從車後衝出一騎,轉眼殺到了那幾名匪徒跟前,馬上騎士間不容發地向其中一人劈出一刀。
那個匪徒不敢怠慢,連忙舉斧招架,不料那刀忽然在空中詭異的停頓,變向,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繞過斧子斬掉了執斧的那隻手。那人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捂住斷手,掉頭就跑,他那兩名同伴似乎也被這如羚羊掛角的一刀嚇破了膽,不管地上同伴的屍體,連滾帶爬的落荒而逃。那個騎士冷哼一聲,從身旁取下一把角弓,搭箭欲射。
李瑋忙上前施禮道:“多謝壯士出手襄助,但常言道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幾人似乎也不是慣犯,今日見了壯士神技,想必今後都不敢作惡了,就饒了他們的小命吧,“
“哼,你們中原人做事情就是不幹脆,這個叫做虎縱山歸。。。。。。不對,叫縱虎歸山。”騎士出手狠辣,漢話也不甚熟練,但聲音頗為清脆悅耳,似是未變聲的少年,卻以鬥篷掩麵,見不到容貌。聽了李瑋的話似乎頗為不屑,看了看地上的屍體,慢慢把弓箭放了下“不過這幾個也不是啥老虎,隻是幾個窮鬼而已,身上一點東西也沒有,浪費了我的羽箭。。。。。。”
兩人聞言大驚,莫非是前門拒狼後門來虎,走了強盜竟來了個馬賊?!謝明把寶劍一橫,神色間卻失了平日的瀟灑,連說話也含糊不清起來:“壯士。。。莫非。。。也是求財?”
“哈哈,你們中原人膽子真小,放心,人家不是什麽強盜。”那騎士見了謝明緊張的兩手發抖,笑得直如黃鶯出穀一般。隻見他取下臉上的鬥篷,兩人一看,竟是個十分美麗的少女,約16,7歲年紀,臉上略有風塵之色,卻仍遮不住嬌美的容顏。嬌嫩欲滴的小嘴巴,深如水潭的大眼睛,如春風拂麵般的笑容,似乎連周圍蕭瑟的西涼景色,也被點綴得色彩繽紛起來;配上一對細長的劍眉和高聳的鼻梁,秀美之外,又給佳人增添了一份中原女子所罕有的英氣勃勃,直如下凡的仙子一般。隻聽仙子朱唇輕吐道:“喂,你們兩個是不是要去洛陽的?”
兩人一時看得呆了,竟忘了答話,那少女一笑,也不以為意,提高了音量:“喂,本姑娘問你們是不是去洛陽啊,書呆子。”
李瑋刹時恢複了清明,忙道:“在下失禮了,姑娘,我們二人是去涼州安定郡,但卻是從洛陽出發的。”
“啊?那洛陽在哪邊?”女郎大驚,差點從馬上跌下來。
李瑋一指來路:“從這裏往東走,到了長安,再往東走十日,就到洛陽了。姑娘莫非是走錯了路。”
“對啊,人家從並州朔方郡出來想去洛陽,結果一路走錯到了長安,後來出長安城跑了幾天又迷失了方向,走啊走啊就遇到你們被劫道了。”女郎頗有點不好意思,臉漲的通紅,“都是你們漢人不好,每條路都造的差不多,每個城也都差不多,直叫人摸不著腦頭。。。摸不著頭腦。”
李瑋恍然大悟,原來是遇上路癡了,忙去馬車上找出一幅簡單地圖交給女郎,“姑娘你隻要按著地圖,然後一直向東沿著大路走,想必不會再迷路了。”
女郎大喜,連答謝都顧不上,飛身上馬,絕塵而去,很快成為遠方的一點,消失不見,似乎從沒有出現過似的,隻有地上的“戰績”證明了她的存在。謝明再看不到佳人,這才從剛才呆滯中恢複過來,自言自語道:“想不到並北苦寒之地,也有如此嬌嬈。”
兩人與車夫一道掩埋了地上匪徒的屍體,這才繼續西行。不多時,就來到了涼州安定郡的郡治所在——臨涇。
臨涇城是西涼重鎮,扼守涼州東西交通要道,是以是一座堅城,規劃也頗為廣大。但如今兵荒馬亂,商旅絕跡,所以雖然日正當空,街麵上也頗為冷清,行人也很少見,隻有一些當地的商販坐在街邊有氣無力的吆喝。兩人找了家客店,草草安頓下來後,立刻向侍者詢問王剪府上所在,那個侍者用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兩人,問道:“兩位先生是王先生的什麽人?”
李瑋忙道:“在下是故王老先生的門人,路過此地,特來拜見王先生。”
“門人?如今王家哪還有什麽門人,不是都遣散了嗎。”侍者頗為奇怪,但還是為二人指點了王府所在。
李,謝二人吃了點東西,用馬載了書簡,就按侍者所指找上門去。不大工夫就在城西找到了王家的宅院。隻見那宅院方圓甚大,高牆深院,乍一看去頗為氣派,但仔細看來,門道兩邊雜草叢生,門上積著厚厚的灰塵,牆麵也頗為班駁脫落,顯然是久未有人打理,破敗不堪。
大門隻是虛掩,兩人敲了半天也不見有人應門,就自顧自的推開大門,徑直走了進去。走過一條長廊,轉過幾轉,前麵是一個開闊的庭院,能容數百人。庭院居中有一個半人來高的石台,長寬數丈,顯然原來是供學者士人講學辯論的所在,如今卻另有他用,曬了不少五穀,幹菜之類,把兩人看得直搖頭。
正在此時,從旁傳來一把低沉的男音“你們是何人?”兩人轉眼看去,隻見院旁廂房裏走出一個中年人,大約四十出頭,麵相清俊,兩鬢微白,穿著一身粗布衣服,手裏捧著一捆幹菜,身旁跟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可愛女童。
李瑋上前拱手道:“學生李瑋,字仲淵,是洛陽朱俊門生,這位是在下好友,諸生謝明謝斂之,此次學生到西涼上任,奉家師之命,特把校訂完成的三十六卷潛夫論送到府上,方才見無人應答所以擅自闖入,冒昧之處還請海涵。請問先生是否王剪先生家老(對門客仆從的稱呼)?王先生是否正在家中?”
那人微微一笑,“想不到朱公偉如此有心,竟還記得故人之言。”見對麵兩人相顧愕然,拿手指著自己說:“我就是王潛夫之子,王剪。”
二人連忙下拜,行師長之禮,王剪扶住二人,笑道:“王家早已破敗,我也早也不講經收徒,門人仆從也都遣散,實在當不起兩位大禮。”說罷轉頭對鑽到自己身後,怯怯地看著兩人的女童道:“芙兒,今日來了貴客,吩咐你娘親煮一些好茶待客。”那女童點了點頭,一溜煙的往內宅跑去。
三人席地而坐,李,謝二人卸下書簡,鋪在地上,王剪立刻拿起一冊,如饑似渴的飛快的閱讀起來,便不再理會二人。過了一頓飯的工夫,內宅走出一名中年婦人給三人斟上茶水,王剪這才長出一口氣,對二人道:“怠慢了,我一望見此書便難以自持。朱公偉果然還是才華橫逸,此校已盡得家父潛夫論真髓,足以傳世矣。”
三人喝了一盞茶,攀談起來。李瑋看了看曬在講經台上的幹菜,問道:“王師伯學冠西涼,為涼州第一名士,為何要親自做這。。。辛勞之事?”
“嗬嗬,仲淵想說的是粗鄙卑賤之事吧?”王剪看著尷尬的李瑋,笑著說,“不妨,夕日薛勤曾對陳蕃言,一屋之不掃,何以掃天下?今日我借此言,如今西涼紛亂,百姓食不果腹,若我連一家之腹尚不能飽,又如何敢言飽天下之學?”
李謝二人對望一眼,皆感拜服,謝明又問:“如今西涼戰事稍定,先生何不聚集門徒,重開講堂?否則不是失了王老先生的‘夫為國者,以富民為本,以正學為基’宗旨?”
“斂之所言甚是,隻要有一絲可能,我也想重開講堂。但如今的西涼,百姓朝不保夕,士人也都無心向學,局勢糜爛至此,實在叫人無可奈何。”王剪話鋒一轉,忽然措辭嚴厲起來,“況且當今天下經學,往往重末抑本,士人求學,常沉迷於考證先賢之言,而不知善用;又常勞心於論辯機鋒,而留於清談。”
王剪看對麵兩人微微點頭,若有所思,便接下去說:“今上喜好辭賦,書法等雜學,本來也無可厚非。即使為雜學立鴻都門學,那也算是為天下寒士另開一門,算不上是一件壞事。然而今上卻任用此類雜學之士為官,卻是亂國之道,長此以往,大漢將無有能治世之吏也。鬼神符命之言則流毒更廣,如今世人往往推崇所謂易學大家,以為可以上知天命,下知禍福,更有甚者,生病不找大夫,而去跪拜巫婆神漢,這是多麽可笑。如此之世,即使開壇講學,又有什麽用呢?”
李瑋和謝明在過去的求學過程中雖然對這些事也有些想法,但並沒有當作可以禍國殃民的問題去考慮,如今聽了王剪一席話,隻覺猶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一下子就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如今的大漢確實學風不正,士人喜歡鑽研易學,雜學,末學甚至符咒之學的比比介是,連皇室也以此為尊。至上而下,整個大漢社會都被一種迷信鬼神的思想所控製。
兩人忙問可有解決之道。王剪苦笑道:“我自停學後,也常思解決之道,如今之計,恐怕隻有正本清源,由官府下令,才能慢慢改變這股流毒。但我看如今大漢朝廷,很難有這個決心和魄力。我曾想也許一州一郡之地先行施行可能會容易些,於是就拜會了本郡郡守和掾吏祭酒,但應者寥寥,所以目前也有些心灰意冷。”說罷神情黯然。
李瑋和謝明也不知如何勸慰,三人又聊了些經史之類,頗為投機。一直聊到掌燈時分,一同用過晚膳後,李瑋和謝明告辭,王剪送出大門,李瑋執王剪之手動情道:“望師伯能為大漢,為天下守誌不改,他日若仲淵能執掌一地,必竭力為先生實現心願,重正學風。”
王剪淡然一笑:“仲淵有此誌當然最好,但需知事有可為有不可為,如今西涼動亂,仲淵要去漢陽為官,一切小心了。”
二人第二日離開臨涇往南,三天後到達了漢陽郡的郡治冀城。
到了冀城,李瑋把行李車馬都叫給謝明安排,一個人急急的就去太守府報道。
經過通傳後,來到太守傅燮的房門外,站在門旁靜靜地等候傳召,忽地聽到裏麵一聲大喝:“你這廢物,百無一用的東西,給我滾出去!”直把初來乍到的李瑋嚇的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