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朝陽初升 第二十九節

慕容風笑起來:“雪兒,不要胡鬧。拓跋鋒的母親也不一定就會殺死他們。回頭我去和拓跋鋒大人說一說,盡可能保住他們的性命就是了。你先回伯父家裏去。”

“不。我要伯父大人想辦法,我要他們留在虎都。”風雪倔強的跪在地上就是不起來。

李弘看著那張吹彈得破的臉,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覺得自己就象在欣賞一副仕女圖一樣,心醉神迷。突然他驚異的發現這個女孩子和所有的鮮卑人都不一樣。她有一雙藍眼睛,一頭金色的象瀑布一樣的頭發。一種久違的熟悉感覺突然湧上心頭。他的心再一次劇烈跳動起來,他極力想把思維延伸到大腦深處,尋找自己過去的蹤跡。他努力的去想,他恨不能把自己的思維變成一把鋒利的刀撬開自己的記憶。李弘的耳邊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聲音,所有的生命,隻剩下自己的意識在腦海裏任意遊戈。他好象看到了一團火,一團滾動的巨火。

“豹子……“慕容風的聲音突然將李弘從迷惘中驚醒過來。李弘心裏冰涼的,腦海裏好象還殘留有剛才出現的影子。是什麽影子呢?李弘想不起來了。

李弘按照慕容風的吩咐,把自己和慕容酉寫的文章都讀了一遍。他全神貫注的大聲讀著,已經忘記了風雪,忘記了慕容風,腦子裏隻有不時掠過的剛才浮現的殘存記憶。火。他想起來了,是一團巨大的火。

“你念完了嗎?”慕容風的聲音再次在他耳邊響起。李弘一驚,腦海中霎時一片空白,他再次把差一點抓住的記憶丟失了。李弘心裏極度沮喪起來,看來自己想恢複記憶恐怕要很長很長時間。

“豹子,你好象心神不靈,有什麽事嗎?”

“剛才我好象記起了什麽,可就是抓不住。算了,隨他去吧。”

慕容風知道他古怪毛病,也不以為意。兩人再度熱烈討論起來。有時是慕容風說,李弘記。有時是李弘反駁,慕容風在沉思。天快黑時,兩人才結束。

“按你的文章寫。慕容酉在大漢國時間待得太長,腦子有些不靈光了。按他的辦法寫,鮮卑有幾個人聽的懂。鮮卑人沒有文字,沒有學府,這直接製約了鮮卑族的發展。我一定要改變這種現狀。”

李弘沒有聽慕容風在說什麽,他的目光被自己麵前的地圖吸引了。他看到慕容風在地圖上畫了很多箭頭,都指向一個很大的紅圈,那個圈在黑色的牛皮上顯得格外醒目。他看到那個圈裏寫著三個古樸的漢字:盧龍塞。那是大漢國幽州境內著名的關隘盧龍塞。

慕容風對大漢國非常了解,他不僅僅會寫大漢的字,會說大漢的話,他對大漢的周邊各郡也了若指掌。李弘知道慕容風一直都有一個心願,他要繼承檀石槐大王的遺誌,繼續率領鮮卑大軍四下征伐,為鮮卑國拓展一個大大的疆域。尤其是富裕的大漢國北方四郡,更是慕容風癡戀已久的地方。

李弘沒有想到慕容風在鮮卑國內剛剛穩定下來的時候,就立即開始自己雄心勃勃的侵略計劃。鮮卑國對大漢國虎視眈眈,好象戰爭即將一觸即發。

慕容風馬上就注意到了李弘的失態。他拿起另外一張牛皮地圖,裝做十分不經意的樣子,隨手蓋在上麵。

李弘收回目光。他沒有直視慕容風,而是一直低著頭,嘴裏答應著,收拾好散落在自己麵前的一遝子牛皮書卷,有些心事重重的施了個禮,然後飛快的衝出了大帳,好象已經忘記了大帳中還有一個迷人的美女。

李弘的腦中充滿了那個大大的紅圈。慕容風已經開始在籌劃攻擊大漢國了。以鮮卑國目前的實力,加上慕容風的智慧,奪取一個關隘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

慕容風望著李弘高大的身軀匆匆走出大帳,慢慢的收回目光。他移開覆蓋的那張地圖,默默的看著那個大大的紅圈,良久無聲。就是一個忘記過去的白癡,也不能接受別人攻擊自己的家園,一個已經忘記了的家園。他突然感覺到李弘已經再也留不住了。以他那種堅強的性格,他是一定要回去的。他要離開自己了。

慕容風的心裏驀然一痛。

李弘回到自己的小帳篷裏,開始了最後的修改謄寫工作。他日以繼夜,不停地抄寫著。

三天後,李弘終於走出了自己的帳篷。他站在空曠的草原上,仰頭望天。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懸掛在漆黑的夜空裏。周圍無數的星星,默默無語的陪伴在它的左右。就象子女陪伴在母親周圍,顯得格外的寧靜和溫馨。

李弘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淚水突然就流了出來。他想自己的親人,想自己的母親。雖然他記不起來所有的一切,甚至於父母的音容笑貌,但他相信自己一定會恢複記憶,找到屬於自己的一切。

李弘突然象發了瘋一樣,朝慕容風的大帳跑去。

慕容風沒有休息。他還在大帳裏,一個人坐在地圖中央,望著那個紅色大圈在思考。他望著李弘筆直的衝了進來,跪在他的麵前,眼眶裏還含著淚水。

慕容風的心痛了。他慢慢放下手上的燭台,溫柔的幫他擦去眼角的淚水,就象一個慈祥的父親。

李弘不知道怎麽開口,他隻是傻傻的望著慕容風,淚水不爭氣地就是往下流。

“你一直向太陽落山的地方走,就能到達你的故鄉。”

李弘的鼻子一酸,失聲哭了出來。自從老狼死後,慕容風就是他最親的人,可現在他也要離開這個親人了。

慕容風眼眶一紅,淚水就要淌出來。一個多月來,他們同生共死,患難與共,在不知不覺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如今分手在即,李弘突然感到自己對慕容風竟然是那樣的難以割舍。

慕容風伸手把李弘摟進懷裏,用力拍著他的肩膀,淚水終於掉了下來。

早上起來,李弘把書稿整齊的碼放在小幾上,出帳騎上黑豹,背上老狼的弓箭,最後望了一眼慕容風的大帳,絕塵而去。

駒屯已經遙遙在望。他要去和老狼告別。沒有老狼就沒有他李弘的今天。如果不是老狼,他現在還在虎都喂馬呢。怎麽也不會想到還能回到大漢國。

接著他就看見了一個鮮卑大漢死在草原上。本來也沒有什麽。在草原上仇殺就象吃飯一樣頻繁,沒有什麽大不了。但他走過去之後,忽然想起來這個鮮卑大漢竟然是風雪的隨從。在慕容風大帳邊上碰到時,這個人不自覺的就把手放到了刀把上。李弘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了風雪那張國色天香的麵孔,碧藍的眼睛,金色的長發,白衣如雪。

李弘趕忙把馬掉頭,飛身下馬在附近查看蹤跡。他摸摸那個死去的鮮卑士兵,屍體尚沒有完全僵硬,應該被殺的時間不是很長。

他站在原地遲疑了一會,到底追不追呢?想起慕容風握著風裂的手痛哭的一幕,李弘再也忍不住,飛身上馬,象箭一般望北麵追去。風雪是風裂的女兒,也就是慕容風的親人。決不能讓她出什麽意外,再讓慕容風受到傷害了。

大約過了一裏,他再次發現又有兩個鮮卑士兵被人砍死在地上。李弘也不停馬,飛馳而過。一路上他連續發現了八人被砍死,也就是說風雪身邊已經一個護衛都沒有了。他已經有些著急了。

黑豹的速度已經到了極限,奔雷般的馬蹄聲在空曠的原野上傳出很遠很遠。

李弘終於看到了遠方若隱若現的人群。他狂吼一聲,猛踹馬腹,黑豹負痛,長嘶出聲,再次加速,一人一馬以幾乎瘋狂的速度衝了上去。

那一群人似乎察覺到了,速度逐漸慢了下來。

李弘離他們越來越近,已經看到前麵是一大群人,有大人小孩,有許多女人,有二三十個健壯男人,還有四部大馬車。但李弘一眼就認出了風雪的那匹汗血寶馬。汗血寶馬被一個年青男子騎著,正回頭望向自己這個方向。李弘的心驀地就收緊了。風雪不會已經出事了吧?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但對方顯然沒有在意,一個人能造成什麽危險。幾個最外圍的大漢依舊戒備的拉開了弓,指向越來越近的李弘。

李弘慢慢減速,飛快的接近了這個車隊。

一個大漢高聲叫起來:“來者什麽人?”另外一個大漢甩手放出了一箭,長箭緊擦著李弘的頭皮飛過,顯出不凡的射術。這顯然是在警告。李弘置若罔聞,依舊飛馳而來。另外三個大漢再不猶豫,同時射出三箭。就在箭將要接近的一霎那,李弘一個鷂子翻身,整個人突然就從馬鞍上消失了。三箭呼嘯著射過。

李弘轉眼又從馬腹下閃出,端坐在馬鞍上,依舊催馬狂奔。

幾個大漢大驚,立即就要再射,被身後的年青人攔住了,“他沒有還擊,應該沒有惡意。這人騎術很好,很不錯。讓他走近了再說。”

“小帥,那是一個漢人。十有八九都是馬匪。”

“管他呢。我看他那匹馬不錯,等一下趁我和他講話的時候,把他殺了。”

李弘轉眼間趕到,勒韁拉住黑豹。黑豹高揚一雙前腿,連連長嘶,硬是停了下來。

那個年輕人驅馬走上前,大聲說道:“兄弟的騎術非常好啊。你一個大漢人在鮮卑的土地上如此策馬狂奔,是不是想找死啊?”

李弘沒有理睬他,一雙眼睛在到處看,尋找風雪。

“兄弟是哪個馬幫的?有什麽事嗎?”那個小帥一邊說話,一邊對背後做了一個手勢。

一個站在馬車上的小男孩突然大叫起來:“小心……”

與此同時,剛才向李弘射第一箭的大漢躲在小帥身後,悄無聲息的再次射出一箭。李弘早就有防備。他覺得自己天生對這種事有預感。他隨便掃了一眼就看出來躲在對麵年青人身後的大漢可能要突襲他。

李弘大吼一聲,側身伸手,舉著一柄小斧對著箭矢而來的空間就砍了下去。隻聽的一聲響,那支嘯叫著飛來的長箭被李弘不知道用什麽東西砍飛了。

對麵的人都看呆了。這麽近的距離都有辦法躲過去?

李弘朝著那個小男孩微微一笑,然後大聲說道:“牛頭部落風裂風大人的小女可在此處?”

對麵的人神色立時一緊,但隨即冷冷一笑道:“漢狗,不要多事,不想死,趁早滾蛋。”

李弘眼睛望向那個站在馬車上的小男孩。隻見小男孩把頭立即向前麵的大車轉了一下,然後眨了眨眼。李弘一顆懸在嗓子眼的心立即放了下來。

李弘再次大吼一聲:“風裂風大人的小女風雪可在此處?”

對麵的小帥沒有想到李弘的嗓門這麽大,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準備望後退。

李弘等的就是這一霎那。他用盡全身力氣對準那個年青的小帥甩出了小斧。但見寒光一閃,二丈距離轉瞬及至。小帥隻聽到一聲”呼”,感覺一陣劇痛,然後就看到自己的心口上插著一把犀利的小斧。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地慘叫,摔倒在馬下。

李弘趁著對方手下錯愣之際,猛踹馬腹,拔刀就衝進了敵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