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風雲突變 第十八節

趙歧微微愁眉,說道:“大將軍,陛下早就說過,在大皇子未家冠禮之前,不談冊立太子一事。大將軍為何突然提起這事?”

本朝沿用周禮,男子年二十左右,即可為之行加冠禮,象征他已是一位成年人,具備承擔社會事務的能力。

王允說道:“是啊,大將軍,我記得這話是陛下當著眾臣的麵親口說的。大皇子今年隻有八歲,距離加冠禮還有十二年,時日尚早。”

何進歎道:“十二年?十二年之後,誰能保證一定就是史侯坐上太子位?”

當今天子因為多次失子,所以很害怕皇子劉辨養不活。他詢問宮廷的巫師如何讓自己的兒子長命百歲,巫師說最好匿名養於宮外修行深的道術方士家中,長大後再接回宮中。天子言聽計從,派人四下考察京城附近的有名道士,後來選中了一個叫史子助的道人,把皇子劉辨寄養他的家中,取個別名叫“史侯”。前年,劉辨六歲,被何皇後接回了宮。

何進這話一出,屋內幾個幕僚都沒有做聲。何進說的是實話,十二年,漫長的歲月,誰知道這十二年裏會發生什麽?

“你們都知道,陛下不喜歡史侯。史侯自小在宮外長大,嬌生慣養,調皮搗蛋,不學無術,輕佻無禮,這兩年雖然經老師調教,但因為年紀小,依舊頑冥不化,深為陛下厭惡。陛下喜歡董侯。董侯一直由太後扶養長大,聰明伶俐,文靜乖巧,知書識禮。”何進緩緩說道,“陛下在許多場合公開表示自己喜歡董侯,言詞間多次提到史侯不適合為人主,這其中的意思,我想大家都明白?”

“大將軍的考慮不無道理。”何顒遲疑了一下,問道,“這是皇後的意思還是大將軍自己的意思?”

何進用手揉揉太陽穴,沒有回答何顒的話,眼睛看著麵前的案幾,輕輕說道:“中常侍張讓和夏惲今天被陛下召進宮中。”

屋內眾人甚為詫訝。

鄭泰恨恨地說道:“陛下就是心太軟,看不得這些閹人跪在他麵前哭,隻要閹人磕幾個帶血的響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懺悔一番,什麽滔天大罪都會一筆勾銷。”

蒯越稍稍沉吟,說道:“大將軍,他們給了皇上什麽好處?這次是奇珍異玩還是田地莊園?”

荀攸也說道:“現在陛下嗜錢如命,沒有錢,陛下是不會召他們入宮隨侍的。”

孔融笑道:“大將軍在這個時候突然提起陛下讓張讓和夏惲入宮的事,肯定是和兩位皇子有關係?難道他們為了重新得到皇上的信任和好感,已經表示願意扶持董侯為太子?”

孔融話未落音,眾人皆驚。

何進詫異地看了一眼孔融,讚道:“文舉才智超絕,所言不差。”

“陛下是不是嫌大漢亂得不夠,還要再添一把火啊。”趙歧痛心疾首,搖頭說道,“這些閹人為了一己私利,投陛下所好,禍亂朝政,實在該死改殺。陛下如果要廢嫡立庶,勢必要引發一場血雨腥風,這對岌岌可危的大漢來說,是一場災難啊。陛下為什麽要這麽做?他為什麽要挑起太子之爭?”

“陛下要廢嫡立庶,首先就要掃清一切障礙……”荀攸望著大將軍何進,慢慢說道,“如此一來,皇後,史侯,大將軍就首當其衝了。但是如今大將軍手握重兵,陛下……”他隨即想到李弘,後麵的話頓時卡在嘴裏,沒有說出來。天子袒護李弘,原來早有目的。

“這消息準確嗎?”何顒問道。

何進點點頭,說道:“有人親耳聽到。皇後上午召我進宮,就是為了這事。”

“奸閹不除,國無一日安寧。”王允大聲說道,“奸閹們如此明目張膽地唆使陛下廢嫡立庶,幹擾朝政,禍亂宮廷,危害國家,罪在不赦。若想讓皇上放棄廢嫡立庶的念頭,鏟除奸閹當為第一要務。”

“沒有奸閹,陛下就無法取得內宮的支持,他就不會輕易做出廢嫡立庶的事。”蒯越說道,“如果陛下內有中官支持,外有重鎮大將為援,他想做出此等夷非所思的事就非常正常。”

“陛下這幾年做了許多夷非所思的事。先是聽信奸閹讒言,發動二次黨錮,殘害了大批忠良賢士,然後就是宦者為令。這可是陛下所做的一件開天辟地的創舉了。大家應該還記得熹平四年(公元175年),陛下在奸閹們的指使下,宣布本朝宦者可以為令的事。在此之前,奸閹們都是通過說教唆使誘騙陛下的方法間接地幹預國事,但自從陛下下旨宦官可以為令之後,內宮的奸閹們就可以合法而直接地參加朝議幹預國事了。第三件事就是陛下受中常侍曹節和王甫等奸宦的唆使,在西園公開賣官了。大家可以想想,陛下身邊有這麽一幫無惡不作的奸佞小人,還有什麽事不敢做?大漢律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堆青色的竹片,什麽約束力都沒有。”

“廢嫡立庶,對我們而言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但對陛下來說,未必事一件大事啊。”

屋內一片沉默。

鄭泰忽然歎口氣,說道:“異度所說的這三件事,對朝中外廷的打擊是致命的。大漢這幾年的禍亂根源,都由此而生,換句話說,都是因奸閹擅權禍國而起。陛下膽子之大,行為之乖張,在曆代皇帝中,也算是出類拔萃了。陛下如果決心廢除長嫡,皇後的命運可想而知,大將軍和宗室家族的命運可想而知,我們……”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那意思很明顯,如果大將軍被殺,他們的前途也是一片黯淡。

鄭泰所說的外廷主要是指由三公九卿等百官組成的諸府機構,而內廷主要是指由尚書台、黃門令、中黃門等皇帝近臣諸官組成的內宮機構,內廷除了尚書大都是由宦者充任。一般來說,皇帝把政權全部操縱在自己手裏,三公隻是名位崇高而已,實權則在尚書。換言之,則是由皇帝來總其成,內廷權重,外廷權輕。

“諸位大人一再說到鏟除奸閹,但我們現在既沒有好的時機也沒有足夠的力量,大家還是先聽聽大將軍怎麽說。”何顒隨即轉首望著何進,再次問道:“大將軍,皇後是什麽意思?”

“皇後的意思是希望我能聯合一幫大臣,盡早聯名上書天子,請立史侯為皇太子。”何進說道,“皇後說,如果朝廷上下都堅持依照祖宗律法,立史侯為太子,陛下恐怕也很難忤逆眾臣的意思,一意孤行。假如陛下以種種理由搪塞眾臣暫時不願冊立太子,也沒有什麽關係,我們這麽做最起碼已經讓陛下知道,現在朝中各方勢力都是支持史侯為皇太子的。陛下應該上體天意,下察民心,為了大漢的安危而打消這個念頭。”

“我考慮了很長時間,覺得要想解除目前的危機,這個方法最為穩妥,但要聯合朝中大臣冒著惹惱皇上的風險去共同上書,實在非常棘手,因此想問問諸位大人可有什麽高見?”

屋內的七位大將軍府幕僚麵麵相覷,麵色不善。大家都好象要想說什麽,但又覺得不好說,於是把眼睛看向趙歧。

趙歧微微一笑,緩緩說道:“依據我朝大漢律,立大皇子為太子乃是天經地義的事,而且天子已經說過,大皇子未到成年,暫不考慮,所以此時大將軍突然出麵邀請三公九卿等朝中百官共同上書勸立太子,會招來許多意想不到的麻煩。”

趙歧想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已經活了七十多歲,看得太多了,今天就說句大將軍不愛聽的話。今天的士族官僚,不管是在野的還是在朝的,都不希望大將軍是一個外戚大將軍,而希望是一個士大夫大將軍。本朝自孝殤皇帝以後,皇統屢絕,國柄或歸外戚,或歸宦官,朝綱紊亂,積重難返,致使我大漢力日衰,如今天下有誌之士都想除奸閹,振大漢,這個時候大將軍卻積極謀圖早立皇太子,是什麽意思?三十多年前大將軍梁翼專權之禍,十八年前大將軍竇武北宮事變,至今猶曆曆在目啊。”

何進麵色凝重,神色有些緊張,他顯然沒有想到自己這麽做,會犯了天子,士族官僚和中官的忌諱,遭到大家的一致敵視。

趙歧繼續說道:“本朝隻要遇到幼帝即位,為了防止宗室侵奪皇權,都要求太後臨朝攝政。太後因為深居後宮,不方便接觸朝臣,所以一般都重用自己的父兄弟主持內廷,結果造成大權旁落,而外戚為了達到長久把持國政的目的,多貪立幼帝。永嘉元年(公元145年),孝衝皇帝夭亡。大將軍梁冀與太後定策禁中,迎勃海孝王劉鴻的八歲兒子建平侯劉纘為帝,就是孝質皇帝。孝質皇帝知道梁冀驕橫,說他是跋扈將軍。梁冀聞而大怒,擔心成為後患,隨即把他鴆殺而死。梁冀又立蠡吾侯劉誌為帝,劉誌時年十五歲,就是孝桓皇帝。當時太後臨朝攝政,太後妹立為皇後。梁翼一家皆蒙恩寵,官顯爵高。和平元年(公元150年),太後崩,歸政孝桓皇帝。那時候梁冀手持國柄,專橫恣肆,暴虐無度。他安插親信於宮衛,監窺宮中的一舉一動。對州郡上貢的珍玩物品,他先挑上品給自己,把次品留給孝桓皇帝。梁翼大造第舍園囿,窮奢極欲,每天受賄接禮不計其數。孝桓皇帝非常畏懼他,待他之禮猶高於三公,然而他猶嫌禮薄,想做周公。皇後也恃蔭庇而奢濫乖忌。皇後無子,每有宮人孕育,都加以毒害,難有保全者。孝桓皇帝不敢譴怒,當心惹惱了梁翼。延熹二年(公元159年),皇後失寵,憂鬱而死。孝桓皇帝不滿梁翼的專暴,遂與中常侍單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合謀。孝桓皇帝為了表示決心,甚至咬破單超手臂,君臣歃血為盟。不久他們誅殺了梁翼,屠盡其滿門。五宦官同日封侯,時稱“五侯’。五侯得勢擅權,驕橫貪暴,又使舉國悲哀。”

“永康元年(公元167年),孝桓皇帝薨,尊竇皇後為皇太後,太後臨朝。太後與父城門校尉竇武定策禁中,迎十二歲解瀆亭侯為帝,即當今天子。不久,天子遷竇武為大將軍,進封聞喜侯,諸竇亦拜官封侯。大將軍竇武與太傅陳蕃參錄尚書事,征用名賢,想將宮內宦官盡數誅殺。竇武遊說太後,太後說漢家世有宦官,那些有罪的當然可以殺,但沒罪的就不能殺,自己身邊不能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大將軍竇武因此猶豫不決,延誤了許多時日,致使計策泄露。中常侍曹節、王甫知悉後,矯詔竇武、陳蕃圖謀廢立天子,率領中黃門,羽林兵把他們全部殺了,太後也給幽禁冷宮。宦官疾惡名賢,遂大搞黨錮,大殺黨人。”

“梁翼為禍之烈,竇武殺閹之心,天子,奸宦,士族官僚無不引以為戒,所以大將軍如此明目張膽的介入冊立太子一事,說重一點,是貪圖權柄,圖謀不軌。大將軍如此招搖,引得各方勢力側目,恐怕要招惹禍事啊。”

“此事,還請大將軍三思而後行。”

何進聞言,呆坐良久。

“老大人可有什麽解決之道?”

趙歧看看眾人,笑道:“大將軍在問話呢?誰說說?”

王允拱手說道:“以我的看法,聯合大臣上書天子一事,大將軍還是不要出麵為好。大將軍可以派人把奸宦投天子所好,唆使天子廢嫡立庶的事悄悄泄漏給某個京都門閥或者和門閥關係很密切的名士。門閥世族一旦知道這個消息,必能揣測到其中的後果,他們為了大漢的安危,為了製止奸閹的陰謀,肯定要聯手上書勸諫天子。我看,他們還會來找大將軍,因為奸閹們的詭計如果得逞,最先遭殃的就是大將軍了,在他們看來,大將軍肯定在家憂心忡忡,惶惶不可終日了。不論他們如何花言巧語,大將軍都不要答應他們的要求。大將軍是皇後的兄長,是大皇子的舅舅,一定要避嫌,不要惹惱了陛下,也不要讓奸閹誤以為你和門閥世族已經結盟,趁機在陛下麵前獻讒。”

何進連連點頭,神情間頗為讚賞,他問道:“子師可有什麽具體的辦法?此時由宮內傳出,若想讓那些門閥的家主和朝中官僚相信,我們又要完全擺脫嫌疑置身事外,不容易啊。”

王允笑道:“大將軍想複雜了。司空許相許大人就可以解決這一切。大將軍應該知道汝南平輿的許氏門閥三世三公,在我大漢朝聲名顯赫,他們家以研究《易經》聞名於世,每代都有易學大師,家中子弟多善占卜之術。許大人就是他們家的第三個‘三公’,但他們許家的許多子弟都不願意和他往來,尤其是那個名聞遐邇的許劭許子將,司空大人數次請他都被他拒絕了。我在豫州任刺史的時候,和許劭見過幾次麵,聽他說過原因。”

趙歧笑道:“都是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鄭泰好奇地問道:“是什麽原因?子師兄請說說,讓我們這些後輩也聽聽?”

何進也很想知道為什麽司空大人可以幫助他解決這個棘手問題,所以很感興趣地揮手催促道:“子師快說說。”

王允說道:“許相許大人當年被征辟進京,是中常侍曹騰向天子舉薦的。”

眾人頓時恍然。

趙歧立即解釋道:“你們不要誤解了中官曹騰曹大人,他在中官裏,算是很有口碑的了。他一生侍奉過四位皇帝,忠心耿耿,沒有什麽差錯。他做大長秋的時候,向天子舉薦了許多天下名士,比如陳留的虞放、邊韶,南陽的延固、張溫,弘農的張奐等人。這些人後來可都是我大漢朝的中流砥柱。前司徒種暠做益州刺史的時候,曾經彈劾過曹騰,但曹騰不記仇,還經常稱讚種暠是個好官,極力向皇上推薦。後來種暠說自己能夠做到三公之一的司徒,都是因為曹騰的關照。”

“許相被自己宗族子弟所詬病,主要是因為他看到中官勢力越來越大,所以和奸閹曹節、王甫等人一直交往甚密,稱兄道弟。他這種人屬於牆頭草,喜歡兩邊倒,誰都不得罪,他說出來的話,無論是奸宦還是門閥,都相信。”

“那就是說,要麻煩伯求去跑一趟司空府了?”何進問道。

“對。伯求過去在司空府做過掾史,和司空大人很熟,這個差事自然是他的了。”王允笑道。

何顒拱手對何進說道:“這是小事,我可以隨時去一趟司空府見見許大人。”他神情嚴肅地說道,“大將軍,你想過沒有,現在提出冊立太子一事,陛下肯定不答應,而且還會適得其反。此事不但會驚動陛下,引起陛下對反對勢力的關注,還會引起陛下對你的嫉恨。如果陛下感覺到你的威脅,傾盡全力來對付你怎麽辦?大將軍你可要慎重啊。以陛下的聰明,他應該看得出來,這事背後操縱的人就是你。”

“大將軍雖然手握兵權,直接掌控北軍,但大將軍的威懾力顯然不能和天子詔的威力相比。當日肅貪之時,光祿勳劉虞手持兵符和詔書趕到北軍大營,輕輕鬆鬆就取得了北軍的控製權。南軍現在由衛尉劉廷統領,說白了就是陛下說了算。至於羽林軍,虎賁軍,中黃門,和大將軍根本沒有關係。如果現在天子要對付你,大將軍,你將如何自處?”

何進稍一沉吟,說道:“陛下肅貪的時候,北軍剛剛從西涼回來,各部校尉和執金吾甄舉甄大人措手不及,所以……如今恐怕沒有這麽容易吧?”

何顒吃驚地大聲說道:“大將軍如果這麽想,離死不遠矣。”

何進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大將軍難道忘了十八年前,大將軍竇武是怎麽失敗的嗎?”

“當年車騎將軍張奐和中常侍王甫手持天子詔書,與北宮之外的雙闕前攔住北軍,王甫對北軍士兵說,竇武謀反,你們這些禁兵應當宿衛宮省,為何和他一起造反?投降者有賞。北營的軍士,除長水校尉所轄的騎兵征自烏桓和匈奴這兩個外族之外,其餘多是洛陽城中和司隸一帶的子弟,他們對朝中權勢的鬥爭特別敏感,喜歡紈袴享樂,權衡利害的能力大於分辨是非的能力,尤其是愛惜自己的生命。在孝桓皇帝朝,他們當中的許多人都曾跟隨中常侍捕殺不可一世的大將軍梁冀和他的宗室子弟,因而深知中官的厲害。當時,他們一方麵看到中官王甫手裏有天子詔令,另一方麵看到威震邊關的大將張奐和他手下如狼似虎的衛隊正虎視眈眈地站在對麵準備隨時撲上來,立即紛紛投降。到了中午的時候,竇武及其親黨根本震懾不住北軍五營,陣營中的兵士已經跑得所剩無幾。大將軍隻有逃跑,後來被追兵包圍在都亭,自殺身亡。”

“現在一旦有事,大將軍若想以這支北軍去應對變故,恐怕要重蹈竇武的覆轍啊。大將軍應該有一支忠於自己的部隊,一旦事發,立即可以殺進北宮,誅奸閹,清君側,一蹴而就,此乃立於不敗之地的根基啊。”

何進凝神沉思。

孔融說道:“伯求兄,依照大漢律,大漢隻有兩支軍隊在京畿,一是南軍,一是北軍,南軍護衛皇宮,北軍衛戍洛陽或者征戰天下,再無第三支軍隊存在,你這個辦法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我看,還是讓大將軍借口北軍在西涼折損巨大,向陛下建議派人到臨近各州募兵擴軍北軍,多多安排親信方為上策。”

荀攸說道:“遠水救不了近渴,為了以防萬一,大將軍還是想辦法把主管皇宮警衛的光祿勳劉虞和統領南軍的衛尉劉廷都挪一個位置,換上我們自己的人最好,統領北軍的執金吾甄舉甄大人雖然歸大將軍節製,但他自己就是冀州的甄氏門閥家主,和洛陽的門閥世族走得非常近,這種人還是換調好,免得出問題。”

何進連連點頭,讚道:“伯求,文舉,公達的建議都很不錯。伯求,你那個再建一軍的辦法也很有道理。我看這樣吧,你們等一下回去以後,仔細商量一下具體細節,怎麽樣?”

幾個人趕忙答應。

何進接著說道:“西涼大捷之後,陛下已經公開袒護李弘,雖然李弘有擅權斬殺貪官的過失,但陛下說可以功過相抵。如今奈何?”

鄭泰立即說道:“大將軍請放心,有關我們和西涼的所有痕跡,很快就會被擦拭一淨。可惜了我們那麽好的一個計策。”

蒯越說道:“西涼戰局如果按照我們的設計,現在李弘正在大敗逃或者退守槐裏一籌莫展,加上他違旨斬殺貪官人命,李弘的性命已經朝不夕保,如果這個月李弘被解決掉,大將軍或者大將軍的弟弟河南尹何大人就可以率部西上涼州,一戰而定,立下蓋世功勳,可惜,功虧一簣。”

何進說道:“幾位大人的計策的確不錯,可惜我們缺乏運氣。李弘不死,手握重兵,對我們終究是個威脅。如果李弘死了,天子失去倚仗,這廢嫡立庶的事,他可能也就放在心裏想想而已。你們說,如何處理?”

蒯越回道:“那日朝堂上執金吾甄舉甄大人說得很對,還是將他招回洛陽,慢慢尋找機會害死他為好。當年就是皇甫規和段熲那等英雄人物,不也是被奸宦們設計陷害被抓進了北寺獄。隻要他離開西涼,離開他的部隊,走進洛陽城,他就很難活著走出洛陽城了。”

鄭泰說道:“翼城大戰,李弘之所以能打贏,不是因為他會打仗,而是因為叛軍內訌把勝利拱手相送了。這種嗜殺成性的蠻子,不死,遲早都是大漢禍亂的根源。”

何進點頭說道:“那好吧,這個奏章就由鄭大人寫吧。我做為大將軍,把一個邊郡的將領遷升到京中為官還是可以的,陛下心裏或許很高興呢。”他隨即指著何顒說道,“司空許大人那裏,伯求立即去一趟。”

何苗目送大將軍府的幾位幕僚做出書房後,立即問道:“大哥,我們能有今日的榮華富貴,朝中的中官們幫了大忙。沒有他們,妹妹就不會進宮,也不會坐到皇後的位子上,哥哥也不會是個大將軍,我也不可能是個河南尹。但是,今天我們卻在這裏商量如何殺死他們,假若被他們知道,我們……”

何進打斷他的話,冷笑道:“這些士子和奸閹們根本不喜歡有我這麽個大將軍,他們對我的戒心非常大。你看現在張讓還把我當作他的親家嗎?”

“大漢還是士族的天下,但奸閹也是殺不盡的。任何天子在位,最後都要靠世族官僚來治天下,而不是那幫阿諛奉承的奸閹。但士族力量太強大,一旦外廷當政,皇帝就要被架空,皇帝不理政,自然要與宦官為伍,久了,皇帝如果要奪回權力,就隻有依靠宦官的力量,所以士族和奸閹們為了爭權奪利一直鬥得血雨腥風。”

“我們和奸閹爭奪的是內廷之權,我們是天生的死對頭,我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我們,你知道嗎?我們若想擊敗奸閹,僅僅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夠的,我們必須要和士族官僚結盟。但大將軍梁翼之禍的教訓太深刻,士族們懼怕我們的力量太強大,以至於禍亂天下,所以他們也在想辦法製約我們。”

“許諒和伍宕都到了嗎?”何進問道。

“已經來了。大哥找他們有什麽事嗎?”

“他們……”何進指著趙歧他們消失的方向道,“是大儒名士,我把他們請到大將軍府供職,不是來給我賣命,而是來給我撐臉,給我提高聲譽,給我處理國事的。他們的目的呢?他們無非是想利用我的力量打擊奸閹,對抗奸閹,所以這些人可以讓他們做做大事,我也的確需要這要人。另外,他們也是門閥世族的中堅力量,他們到了我這裏,可以幫助我迅速和門閥世族搞好關係。你看看前朝,象我們這種人,隻有和世族官僚親密合作,才能彼此相安無事,才能求得一世的榮華富貴,才能執掌天下權柄。”

“竇家為什麽會滅亡?竇武處事猶豫不決,貽誤戰機,最後葬送了一切。竇家幾百年的基業毀於旦夕之間,教訓深刻啊。”

“如今陛下已經逐漸露出了廢嫡立庶的真麵目,如果我們不反擊,死的就是我們。你想死嗎?”

何苗惶恐不安地搖搖頭。

“你想束手就縛嗎?”何進又問道

“我聽大哥的。”何苗緊張地說道。

“何顒的主意出得好啊。”何進讚歎道,“這些人都是當世俊傑,隨隨便便幾句話,就可以顛倒勝負。一支自己的軍隊?說得好。”

“大哥難道有辦法了?”

何進笑而不答。

“你去把袁術袁大人請來。”

本朝軍官多曉占候禳辟之術,士人研習術數蔚然成風,通曉兵陰陽學是本朝軍官的重要素質要求之一。

朝廷中的大臣們經常要領兵遠征;而地方重要的行政官員如縣令、長,郡守和州牧,都是一地的最高軍事長官,也經常帶兵打戰,所以當他們成為將領帶兵上陣時,並不缺乏兵陰陽素質,他們的手下長吏等幕僚大多是學習經術而被舉薦征辟而來。一般普通軍官,他們的職業訓練中也不乏相關內容,平時都注意學習和研究兵陰陽家的著作。大漢高級將領,多征辟才士於幕中,術數人才是他們招致的重要對象。這既是補己之不足,也是戰鬥力的直接貯存。在本朝軍隊裏,術數人員具有重要地位,他們作為軍中不可缺少的必備人士,主要是通過選拔精通術數者成為軍官或幕僚來實現的。

許諒和伍宕在何進的大將軍府中,就屬於這一類人才。

兩人致禮之後,何進並沒有請他們坐下,而是笑著問道:“兩位大人還記得上次說的話嗎?”

許諒笑道:“大將軍莫非已經拿定了主意,相信了襄楷的星象之說?”

何進笑道:“這位蔡楷還曾經見過天子,是嗎?”

“對。”伍宕說道,“襄楷大師是平原郡的著名術士,曾經詣闕上書,列舉了許多不利天子的星象,並將這些天象與上述事件乃至黨人聯係起來,請求天子撥冗召見,極盡所言。當然,天子對這種有些癲狂的人見多了,將他的上書扔在一邊。十多天後,這個術士又上書了,這次上書引起了天子的注意,因為襄楷說到了天子個人私生活中的疼痛之處。他說天子之所以至今無嗣,是因為寵愛宦官這樣的刑殘之人。他又稱自己藏有神書秘籍《太平經》,其中包含興國廣嗣之術。天子有了些興趣,會同尚書台的官吏召見了他。見麵後,襄楷依舊大談中官誤國,黨人冤枉之事,天子非常憤怒,把他打出了殿門。事後,尚書台的官吏以違背經藝,假借星象,誣上罔事的罪名,奏請收殺襄楷。天子赦免了他的死罪,判他坐了兩年大獄。”

“這麽說,他和許多黨人都是朋友?至今還有聯係?”

“大將軍放心,襄楷大師說了,事情在明年三月份就能應驗了。”許諒笑道。

“那好吧。他既然數次托請二位大人傳話來,應該頗有把握。兩位大人是不是辛苦一下,去一趟冀州?”

“謹遵大將軍之命。”

何進看到袁術和何苗談笑風生地走進來,笑道:“公路,今天可有空啊?”

“大將軍有什麽事吩咐下官去辦?”

“你和條侯董重是八拜之交,今天把他邀請出來玩玩,怎麽樣?